第157章 一顿操作二百五-《六零厂政生涯,从国营厂到部委》

  姚书记都明示了,要晾王高胜两天,那她自是遵命了,违纪处分正在党委办压着呐。

  然而等她下午准备出发去党校的时候,老林同志来找她了,“小宝秘书,金属结构车间被拦下来的事故里有你的工作吧?”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小宝秘书是什么啊!

  夏宝珠虽说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了,昨天我从党校回来正好赶上,一直在现场的。”

  林春兰凑近她压低声音,“王高胜他姑王娟花在我们车间工作。

  这王娟花下午和不少工人说了,王高胜打盹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他前一天晚上在扫盲班上课到八点半才下课,回家还有孩子要管睡得特别晚,第二天上午还搬料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夏宝珠皱眉,在操作台的安全红线上他都能打盹,这种责任心的人上了班上了扫盲课回家还会管孩子?况且他下课回家也快九点了,这年头谁家孩子不是八点就睡了?

  照他说的那么累,拿两根火柴棍撑着眼皮带孩子啊?这锅甩的。

  “工人们什么反应?”

  “多数还是说他太不靠谱了,建厂以来就没听说谁敢在操作旋钮旁打盹的,说他的主人翁意识不强,有侥幸心理。

  但也有上扫盲班的人私下嘟囔了,说一周三次的扫盲班确实占用他们的休息时间了。

  还有嘴上没把门的说厂里就是为了完成扫盲任务不考虑工人的死活,这么搞下去,今天是王高胜打盹,明天就指不定是谁打盹了。

  王绢花在他们组内说,王高胜这份工作有可能是保不住了,勤勤恳恳干活落这么个下场,让其他上扫盲班的工人吸取教训悠着点,别哪天也累到打瞌睡了。”

  夏宝珠咯噔一下,这言论很危险啊,这是说厂领导班子为了政绩搞扫盲?

  这王高胜家里不会是见厂里没动静,以为等他康复后厂里要开除他吧?心虚了,于是开始先发制人甩锅了?

  偏偏这种说法其实是能引起一些工人共鸣的,白天体力劳动晚上再上扫盲班确实会累,算是“工学矛盾”下的产物吧。

  送走情报员老林后,夏宝珠返回办公室和领导汇报情况,苗主任也在汇报工作,这事儿肯定需要党委办去调查,于是夏宝珠直接就说了。

  姚书记听完后比昨天生气多了,“这纯粹就是放屁!长征两万五苦不苦?革命老前辈累不累?仗他都没打过就敢叫苦叫累了?

  农民同志苦不苦?比他苦了好几倍!

  身为光荣的工人阶级,吃国家的商品粮还委屈了他了。

  厂里要求他‘宁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庆油田’了?王进喜同志都没叫苦,厂里给他提供条件让他认字武装他的猪脑子就是逼他吃苦了?

  这种苦他不愿意吃多的是人愿意!”

  苗主任嫌弃地皱眉,“累了可以提出来商量,但不能成为他违反规程、给国家财产造成损失的借口,我看他不仅仅是身体上犯困了,思想上也松懈了。

  咱们厂里不少女工和他的劳动强度一样,回家还得做饭带孩子,怎么就他闯大祸了?

  癞蛤蟆跳秤盘自称自,全厂就他能耐,就他有分量。”

  姚书记嚼了两口茶叶醒神,情绪平复了些,“这些年谁不是这么拼过来的?

  小车不倒只管推!咱们工人阶级没这点觉悟怎么当国家的主人翁?

  困难是客观存在的,累了就跟组织反映,让他的组长调时间,但在那之前,就是嚼辣椒也得把精神头给我顶上去,这是没出事故,出了事故别说丢工作,按照责任事故罪论处是肯定了。

  老苗这事情你尽快解决,派人去装配车间摸底谈话,王高胜家里你亲自去一趟,问问他是不是想被移交司法机关调查。

  违纪处分再加一条,停薪停工思想改造的同时,先安排他义务扫三个月厕所吧,我看他不是累了是闲了。

  小夏,你别等着了快去上课吧,千万不能迟到了。”

  夏宝珠给王高胜默默点了根蜡,非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下好了,厕所都扫上了。

  被车间事故腌入味的小夏秘书带着全班唱了首《唱支山歌给党听》后,她就陷入了“活学活用”老三篇的魔怔状态里。

  老师在讲台上讲《为人民服务》的核心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和“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

  她脑子里立竿见影就开始给车间事故措辞定性:这次事故本质是主人翁们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树立得不够牢不够完全!国家把这些贵重的设备交给我们,我们却没有付出百分百责任心去守护,这就是对人民利益的损害!

  老师讲《纪念白求恩》的核心是“极端负责任”和“精益求精”。

  她就开始考虑车间安全检查的新标准:严格的岗前检查准备、符合人体生物钟的顺时针轮班、对单调重复且关键工作的轮岗安排机制、甚至可以设置关键岗的“小睡制度”恢复警觉性......

  老师讲《愚公移山》的核心是“艰苦奋斗”和“发动群众”。

  她就开始重新审视困难:这次的事故不仅有安全生产的问题,还暴露了扫盲教育管理上的问题,是学智叟望山畏,无所作为?还是学愚公积极应对?

  快下课的时候,她回过神看了眼赵采青,她的眼里射出光柱,手里的笔记密密麻麻的,一看就是被革命精神给武装到了。

  不是她一个人魔怔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本来以为会很枯燥的,因为老三篇她九月份的时候就偷偷背会以备不时之需武装自己了......

  然而党校教员的讲解根本不是照本宣科,反而深入浅出、鞭辟入里、激情澎湃,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讲得滚烫!

  等六个月的思想武装过后,她觉得她特殊时期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都能所向披靡了。

  是以小夏秘书的革命热情又熊熊燃烧了,回家后就操起了老本行,主动给组织上解决问题,琢磨了一晚上扫盲教育该何去何从。

  其实五十年代才是大规模扫盲工作期,经历了好几次扫盲高潮,工人的参与度非常高,然而经历了跃进和饥荒后,不少识了字进步成半文盲的工人们又基本倒退成了文盲。

  她在车间工作的时候就发现了,小组长里都有文盲,他们填表格完全就是靠着死记硬背来填的,所以后来有些表格有了符号代替他们才那么开开心。

  老师傅们就更不用说了,那是五十年代都没脱离文盲的存在。

  这年头脱盲是有明确的标准的,认不够五百个字是进阶不成半文盲的,而工人脱盲的标准是认识两千个汉字,常用的二百个汉字能熟练书写运用,能阅读通俗书报。

  真不是逼着就能一时半会学会的。

  于是只要有扫盲的班,文盲们就得去分批参加业余学习,每周晚上需要学习(应付差事)个三回,越学越学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