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碎冰微光-《伊布小队:洛日星芒》

  吉利蛋诊所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草药清香的空气,也无法完全驱散洛宸周身弥漫的血腥气与痛苦的低压。单人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病床上少年压抑的、破碎的喘息。

  洛宸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身下的床单还要苍白,淡蓝色的眼眸(此刻因高烧和剧痛而显得雾蒙蒙的)失焦地望着天花板。

  胸腹间的绷带被重新包扎得整洁而牢固,但每一次呼吸依旧牵扯着肋骨的伤,带来沉闷的钝痛。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后腿,从大腿中部到爪尖,被包裹在厚厚的、雪白的石膏里,像一截沉重的、不属于他的白色石柱,被支架悬吊在床尾上方。

  石膏下方边缘,隐隐还能看到一丝药物渗透的淡黄色痕迹。

  剧痛如同永不退潮的海浪,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那条废腿的根部。

  溯的力量在体内疯狂运转,如同最精密的冰封引擎,强行压制着伤处的炎症风暴和神经末梢那撕心裂肺的痛觉信号,同时也死死禁锢着那份因捷克阴险而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狂怒。

  ‘忍耐…控制…不能失控…弟弟妹妹…’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锚点,在痛苦的惊涛骇浪中艰难维系着洛宸最后一丝清明。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烛明高大的火伊布身影闪了进来,火红的皮毛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尚未完全消散的戾气。

  他反手关上门,动作放得极轻,走到床边,将一个沉甸甸、沾着点可疑焦痕的粗布钱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钱拿回来了。”

  烛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沙哑,“那猫老大‘很讲道理’,不仅没克扣,还‘额外’补偿了点医药费。”

  他刻意加重了“讲道理”和“额外”几个字,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熄的火焰。显然,他所谓的“拿回来”过程,远非言语描述那般平和。

  洛宸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淡蓝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那个钱袋。看到它,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极其微小的一丝,喉结滚动,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谢…”

  “谢个屁!”

  烛明粗暴地打断他,火红的瞳孔里压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俯下身,爪子几乎要戳到洛宸的鼻尖,声音虽然压着,却带着雷霆般的质问。

  “现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去那里?!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有这条腿!这他妈是擂台打的?!捷克那个杂碎又是怎么回事?!说!”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雹砸下,带着烛明压抑了一路的狂怒和心疼。

  他接到诊所通知时,看到洛宸的样子,差点当场把整个场地烧成平地!现在,他需要知道真相!

  洛宸被烛明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却被胸腹的绷带和腿上的剧痛钉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嗫嚅着,淡蓝色的眼眸里闪过痛苦、屈辱,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难堪。他知道瞒不住了。

  “…钱…” 他艰难地吐出第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需要钱…东西…礼物…还有…欠你的…药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逼到角落的窘迫。

  守护者的自尊,让他难以坦然承认自己的窘迫和为了家人铤而走险的愚蠢。

  烛明的呼吸猛地一滞,眼中翻腾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更深的、沉甸甸的心痛和无力感。

  他当然知道洛宸要强,知道他一直想尽快独立,想回报帮助过他的人。

  可…就为了这些?!把自己弄成这副伊不伊布不布的样子?!

  “你…!”烛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爪子握得咯咯作响,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饱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叹息。

  他直起身,烦躁地在狭小的病房里踱了两步,火红的尾巴焦躁地甩动着,带起灼热的气流。

  “…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最终骂了出来,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暴怒,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天青站在门口。

  她深棕色的皮毛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跑来的。

  深棕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直直地射向病床上的洛宸!那怒火如此炽烈,几乎要烧穿空气!

  她前些时候在烛明屋外,无意中听到了烛明压低声音的咆哮、“腿废了”这些字眼,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顾不上什么礼貌,她直接闯了进来!

  烛明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闭了闭眼。他刚才太过激动,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天青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病房,最后死死定格在洛宸身上——那惨白的脸色,那身碍眼的绷带,尤其是那条被悬吊着的、裹着厚厚石膏的右腿!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更加狂暴的怒火猛地冲上她的头顶!比上次看到他为自己而受伤时更甚!更猛!

  她几步冲到床边,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根本无视旁边的烛明。

  深棕色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情绪而布满血丝,她高高扬起爪子!

  烛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阻拦:“天青!他…”

  啪!

  一声清脆的、带着十足力道的“敲击”声响起!

  天青的爪子没有落在洛宸伤痕累累的身上,而是狠狠地、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的脑门上!动作带着她特有的急躁和恨铁不成钢!

  “洛宸!你这个大笨蛋!超级无敌大蠢货!”

  天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地拔高,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打擂台?!为了钱?!还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的脑子是被大针蜂蜇坏了吗?!还是被隆隆石砸成浆糊了?!你答应过什么?!你说你会注意爪子的!结果呢?!爪子没好!腿又废了!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全身骨头都拆一遍才甘心?!你这个…这个…只顾自己逞英雄的混蛋!”

  她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深棕色的眼睛里,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洛宸盖着的薄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敲在脑门上的爪子,力道其实并不重,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被巨大的恐慌和心疼逼到极致的、无措的爆发。

  洛宸被这一下敲得有点懵,额头上传来轻微的痛感,但远不及身体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愤怒指责他的天青,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不耐烦或别扭关切的深棕色眼睛,此刻被泪水彻底模糊,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汹涌澎湃的心疼和恐惧。

  那份浓烈的情感,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灼穿了他用痛苦和麻木构筑的硬壳,直抵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愧疚、酸楚和莫名悸动的感觉,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无意义的音节。

  淡蓝色的眼眸里,那层因痛苦而凝结的冰霜,似乎在天青的泪水和怒斥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说话啊!哑巴了?!平时不是挺能忍的吗?!现在装什么死?!”

  天青见他沉默,更加气急,爪子又忍不住想去戳他,但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条刺眼的石膏腿,最终那爪子僵在半空,颤抖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下一秒,在洛宸和烛明都未及反应的瞬间,天青猛地俯下身!不是攻击,而是伸出双臂,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病床上那个伤痕累累的白色身影!

  她的拥抱生涩而用力,甚至有些笨拙,勒得洛宸胸腹的伤口一阵闷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天青不管不顾,她把脸深深埋进洛宸颈侧的毛发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银灰色的皮毛。

  温热的、带着少女特有气息的体温透过体表的毛发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烈的存在感。

  “你这个笨蛋…笨蛋…” 天青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传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之前的怒火仿佛被这汹涌的泪水彻底浇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后怕和心疼,“痛不痛…一定很痛…对不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总是不说…”

  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他,驱散那些冰冷的痛苦。

  洛宸的身体彻底僵住了。淡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充满了错愕和无措。天青的拥抱是如此突然,如此用力,如此…滚烫。

  那温热的泪水,那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控诉和心疼,那紧紧贴着他、传递过来的心跳和体温…像一道道暖流,强行冲开了痛苦和冰冷的壁垒,涌入他早已被伤痛和孤独占据的内心。

  溯的力量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情感冲击所干扰,那冰冷的杀意和愤怒都停滞了一瞬。

  他僵硬的左爪,无意识地微微抬起,似乎想回抱,却又在触碰到天青颤抖的后背前,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最终,只是轻轻地、极其轻微地,落在了天青的臂弯上,指尖感受着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肌肉线条。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同时涌上心头,冲得他眼眶发热。

  烛明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火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病床,假装研究着墙壁上吉利蛋诊所的温馨宣传画,给这两个年轻人留出了一点空间。只是他紧握的爪子,显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

  病房里只剩下天青压抑的啜泣声和洛宸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天青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失态”,有些慌乱地松开洛宸,猛地直起身,胡乱地用爪子抹着脸上的泪水。

  深棕色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像是要滴出血来,根本不敢看洛宸的眼睛。

  “我…我警告你!下次…下次再敢这样…我…我让叶子给你配最苦的药!苦死你!”

  她丢下这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冲出了病房,连烛明都顾不上看一眼,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洛宸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淡蓝色的眼眸望着门口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奔跑带起的气流。

  胸腹伤口的闷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他心慌意乱又隐隐悸动的暖流。

  溯的意识在他脑海里沉默着,那份冰冷的杀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冲淡了不少,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平静。

  烛明这才转过身,走到床边,拿起那个钱袋,掂量了一下,塞进洛宸完好的左爪里。

  “拿着,这是你拿命换的。”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眼神依旧凝重,“捷克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伤。”

  洛宸握紧了那个沉甸甸的、带着烛明怒火和血腥气的钱袋,指节微微泛白。他看向烛明,淡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恳求:“烛明叔…别告诉…洛恩叔…还有…极速他们…”

  烛明深深地看着他,火红的瞳孔里映着少年苍白而倔强的脸。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我替你瞒着。但只此一次。再有下次…”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我就把你绑起来关在家里,哪也别想去!”

  洛宸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剧痛依旧清晰,但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天青那滚烫的泪水和拥抱,以及烛明这严厉却饱含关切的承诺,悄然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这暖意,暂时压过了深渊的冰冷和复仇的火焰。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少年压抑的、带着疼痛的呼吸。长夜漫漫,伤痛难熬。但至少,在这冰冷的病房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颗坚硬如冰的心,曾被另一颗滚烫的心,短暂地、笨拙地、却无比用力地温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