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杯沿晨光-《伊布小队:洛日星芒》

  阳光镇的日子,如同被浸在温润的蜜糖里,缓慢、粘稠,带着草木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对于洛宸而言,时间失去了奔逃时的锋利刻度,只剩下日升月落间,右前爪处那连绵不绝、深入骨髓的钝痛,和全身骨头缝里透出的沉重酸乏。

  他被困在这张铺着柔软舒适的小床上,像一株被强行挪了地方、根系受损的植物,只能被动地汲取着透过圆形小窗棂筛落的、带着暖意的光斑。

  动弹,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刑罚。每一次试图挪动身体,哪怕只是微微侧身,都会立刻引来右爪伤处尖锐的抗议,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末梢,痛得他瞬间冷汗涔涔,眼前发黑,只能僵硬地躺回去,急促地喘息。

  那层层包裹着草药泥、被柔韧树皮固定得严严实实的右爪,成了一个沉重而痛苦的锚,将他牢牢钉在这片方寸之地。

  意识深处,那片属于溯的冰冷领域,依旧沉寂得如同深埋地底的冻土,毫无声息。

  洛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没有那个刻薄声音在脑内叫嚣的日子,竟也如此……空寂和虚弱。

  “布咿…哥哥,喝水。”

  一个稚嫩却努力放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是极速。

  他不知何时已经顶着一个杯子,踮着后脚凑到了洛宸躺着的床铺边缘。

  杯中里盛着冒着微微热气的清水,水面微微晃动,映出极速那双黑亮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神色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将杯子的边缘轻轻放在在洛宸没有受伤的左前爪旁边。

  “布咿!放好了!” 他松了口气,小胸脯微微起伏,圆眼睛期待地看着洛宸,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骄傲。

  洛宸心头一暖,那沉甸甸的酸涩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谢谢…极速。”洛宸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醒来时好了一些。他

  尝试移动左前爪去接碗,仅仅是抬起手臂的动作,就牵扯得肩胛和肋间一阵闷痛,让他控制不住地吸了口冷气。

  极速立刻紧张地往前凑了凑,努力将杯子帮忙举得高了些,几乎要凑到洛宸的嘴边:“布咿!我帮你!”

  洛宸看着小家伙眼中那份过早的懂事和紧张,心头酸涩,又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再坚持,微微侧过头,就着极速努力高举的杯沿,小心翼翼地啜饮了几口温水。

  清冽的水流滋润了干涸刺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

  “布咿咿——!霖沛哥哥!再快一点!我抓到你的尾巴啦!”

  “哇!水晶你耍赖!说好不能用扑的!”

  窗外下方传来水晶兴奋到变调的尖叫和霖沛带着笑意的抗议声。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树屋旁铺满柔软落叶的空地上追逐嬉戏,深褐色和浅褐色的毛团滚作一团,扬起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飞舞。

  水晶那充满活力的“布咿”声像永不停歇的小喇叭,穿透树屋的木壁,驱散着沉滞的空气。

  洛宸的目光透过窗棂,追随着那两个无忧无虑的身影。

  水晶总是莽撞地扑向霖沛的尾巴,而霖沛则灵巧地闪避着,偶尔故意放慢速度让她抓住,引来水晶更大的欢呼。

  极速也忍不住被窗外的热闹吸引,小耳朵竖着,捧着碗的小爪子不知不觉放低了些,碗里的水又晃荡起来,几滴溅落在洛宸胸前的毛发上,带来温热的触感。

  “啊!布咿!对不起!”极速立刻回过神,小脸涨红,慌乱地想找东西擦。

  “没关系…”洛宸用左爪极其轻微地摆了摆,示意他不要紧。他看着极速那混合着自责和羡慕的看向窗外的小表情,心中微叹。

  “极速…帮哥哥…去把水…倒进这个杯子里…好吗?”洛宸的声音带着喘息,仅仅是说出这句话,就耗了些力气。他想尽量自己完成喝水的动作,哪怕只是用左爪捧着杯子。

  极速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洛宸的意思。小家伙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用力点点头:“布咿!好!”

  极速顶着杯子,小短腿迈得飞快地跑到旁边的桌子前,将杯中的水缓缓倒进洛宸指定的杯子里。

  水溅出了几滴在桌面上,他有些懊恼地用小爪子抹了抹,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跑回来。

  “哥哥,给。”极速把杯子递到洛宸嘴边。洛宸努力抬起左爪接过杯子,尽管动作缓慢又艰难,但他还是做到了。

  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像是经历了一场战斗,微微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右爪包裹的厚厚药泥下,那熟悉的、顽固的刺痛感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哥哥…痛吗?”极速小声地问,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小爪子轻轻碰了碰洛宸左爪没有受伤的地方。

  洛宸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的喘息和右爪的抽痛,再睁开时,对极速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安抚性的笑容:“…还好。”

  窗外水晶和霖沛的笑闹声依旧清晰。树屋内,只有洛宸压抑的呼吸声、药草的清苦气息,以及右爪伤处那无声却持续不断的尖锐控诉。

  溯的意识依旧沉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洛宸躺在这片温暖的寂静中,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具布满裂痕的旧陶器,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在提醒他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和无法回避的孱弱。

  阳光在树屋内缓缓移动,爬上了他盖着的苔藓薄毯。

  不知过了多久,树屋门口传来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带着一丝风尘仆仆和淡淡的、香甜的奶油气息。

  她淡紫色的毛发在门口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温润,念力包裹着一个纸盒,散发出诱人的浆果甜香。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渍,以及他左爪边那个喝空了的小坚果杯。

  她的目光在洛宸苍白的脸上和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在洛宸那只被厚厚药泥和树皮包裹着的右爪上。

  她放下纸盒,轻盈地走到洛宸床边,没有多问一句关于水渍或他笨拙的尝试。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低下头,用爪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洛宸右爪包裹的边缘,似乎在感受药泥的湿度和伤口的状态。

  “草药快干了,该换新的了。”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安定力量。她熟练地从角落的藤篮里取出新鲜的药草,开始处理。

  “今天感觉怎么样?右爪的痛…有没有稍微好一点?”她问着,目光却温和地扫过一旁安静守着的极速。

  洛宸沉默了一下。右爪那尖锐的刺痛如同附骨之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在每一次心跳中昭示着它的顽固存在。

  但他看着太阳伊布妈妈温和而专注的眼神,感受着极速那无声的关切,最终只是轻轻动了动左爪的爪尖,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好些了。”

  窗外的水晶不知何时停止了追逐,正扒着窗棂,好奇地往里张望,嘴里还叼着一颗霖沛给的浆果,红色的汁液染红了她的嘴角。她含糊不清地问:

  “布咿?哥哥…痛痛飞走了吗?”

  树屋里,只有药草被捣碎的细微声响,和洛宸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沉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