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艾布拉姆斯过往-《骑砍征服之刃》

  艾布拉姆斯生在迦南王国最南端东面的提斯克半岛,半岛楔入海域,滩涂漫向天际,腹地却辽阔平坦,连片耕地顺着缓坡铺展,足够养活沿岸村落,艾德萨村便嵌在半岛西侧的海岸边,屋舍依沙而建,屋后是咸腥海风,屋前是青黄田垄,他的童年就泡在这份海与土交织的气息里长大。

  艾布拉姆斯的父亲是提斯克领主矿场里的挖矿工,矿洞藏在半岛西北部的矮山深处,黑黢黢的洞口吞纳着日出前的微光,又吐出日落时满身尘垢的人。父亲每日天不亮便扛着铁镐出门,踏着晨露翻过山丘,在昏暗矿道里凿石挖矿,指尖磨出厚茧,掌心嵌着洗不净的矿粉,换来的薪水刚够凑齐一家几口的口粮,遇到领主加征税收,连粗粮都要省着吃。艾布拉姆斯幼时总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等父亲归来,看父亲佝偻着背从山路上慢慢走近,衣角沾着碎石与尘土,唯有递给他半块烤薯时,眼里才藏着细碎的暖,这份贫瘠却踏实的日子,成了他童年里仅有的安稳底色。

  艾布拉姆斯长到十岁,骨架已比同龄孩子敦实些,眉眼间藏着海边风磨出的粗粝,便跟着父亲踏上去矿场的路。天未亮的晨雾里,他攥着比自己胳膊还沉的小铁镐,踩着父亲踩出的脚印翻山,矿道里昏暗潮湿,岩壁渗着冷水,碎石硌得脚掌生疼,他却不敢吭声,只学着父亲的模样弓腰凿石、搬运矿渣。领主给孩童算半份工钱,铜子儿攥在手里硌得慌,却能让家里灶上多飘几缕粮香,偶尔还能换块腌鱼,他每晚把钱塞进父亲掌心时,总见父亲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揉了揉他满是尘灰的头。

  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两年,提斯克矿洞深处忽然起了骚动——矿工在百米深的矿脉尽头,凿出了泛着暗哑光泽的矿石,石身缠着细密的墨色纹路,敲开时内里是冷润的银灰,被称作黑暗纹布钢。消息很快传开,领主派来专人看管,连挖矿的矿工都换了精壮的护卫盯着。传闻这黑钢炼出的兵器奇绝,既比寻常精铁轻上三成,挥起来不费蛮力,刃口还带着隐纹,劈砍时能顺着甲胄缝隙划开裂痕,砸击之下更能让甲片崩损变形,破甲损甲的效果远超普通铁器,只是矿脉极浅,挖一块少一块,产量稀得像海边的珍珠,刚炼出些许,便被领主收走,连矿场里的人都难见成品全貌。

  艾布拉姆斯十三四岁时,父亲的腰杆没再往更深里弯,反倒凭着十几年矿场摸爬滚打练出的本事,成了矿里最靠谱的带头人。他懂矿脉走势,能预判岩壁松动,手下矿工跟着他干活,既能少遭些碎石砸伤的风险,每日出矿量也比别的班组多上一截;分发矿粮、核算工时从不含糊,谁多干了活、谁伤了手,都能得份公道,连素来挑剔的矿场官员都对他另眼相看,没过多久便提拔他做了小矿头,管着近百号矿工,薪水也提了些,家里日子总算松快些,灶上能常年飘着热气,艾布拉姆斯袖口的补丁也少了两块。

  那时矿场老矿头年事已高,要从底下提拔大矿头,论能力、论口碑、论出矿实绩,父亲都是头一份,连不少矿工都私下念叨,往后跟着他,日子定能更稳当。可偏偏同村有个叫霍克的汉子,干活稀松,却长了张巧嘴,每日绕着矿场官员转,端茶递水、溜须拍马从不重样,见了上司便把姿态放得极低,转头对底下矿工却狠得下心——克扣口粮、私吞加班补贴,甚至把矿工挖到的零星碎矿偷偷藏起,打成小块银饰、换些好酒好肉,拿去孝敬上司。明明他带的班组出矿量不足父亲一半,手下矿工怨声载道,可官员收了好处,眼里只剩他的“殷勤”,最后竟跳过父亲,把大矿头的位置给了霍克。

  消息传来时,父亲正蹲在矿洞口抽烟,烟杆燃到尽头烫了手指也没察觉,指尖的矿粉混着烟灰蹭在脸上,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艾布拉姆斯站在一旁,看着霍克戴着新矿头的铜徽章,在官员身边点头哈腰的模样,又看了看父亲攥得发白的指节,忽然懂了——这矿场里,公道抵不过谄媚,实绩比不过贿赂,他从前以为好好干活便能安稳度日,此刻才知贫瘠里的规矩,从来由掌权者说了算。

  霍克坐稳大矿头的位置,腰杆挺得愈发直,心思却全没放在矿场生计上。往日里克扣口粮的手段愈发明目张胆,本该按斤分发的粗粮,到矿工手里只剩大半,碎矿补贴更是十扣七八,底下人敢怒不敢言,稍有抱怨便会被揪出来罚去挖最危险的浅脉矿道。更要命的是矿洞安全,他为了赶进度、多捞矿税,从不管岩壁松动、支撑木腐朽,明明矿工多次上报洞顶渗水滴石、土层塌陷的征兆,他只挥挥手斥为小题大做,转头便把买支撑木、加固矿道的钱揣进腰包。没过半年,矿洞便塌了三次,砸伤了五个矿工,断腿折骨的人躺在草棚里呻吟,连块疗伤的草药都领不到,霍克却拿着克扣来的钱财,往提斯克城官员府里送得更勤,塌方的事竟被他轻飘飘糊弄过去,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矿场里的哀嚎。

  日子稍顺,霍克的荒唐便藏不住了。每隔几日便揣着满袋铜子往提斯克城里跑,一头扎进最奢靡的妓院里,搂着妓女喝酒划拳,通宵达旦花天酒地,兜里的钱花光了才醉醺醺地回村。回来后还总在矿场门口、村口老槐树下吹嘘,唾沫横飞地讲妓院里的龌龊事,语气里满是炫耀,听得旁人要么低头避让,要么假意附和,没人敢戳破他的不堪。更让人不齿的是,他竟打起了村里妇人的主意,趁男人们下矿干活,偷偷摸进别家院子,勾搭那些家境贫寒、或是丈夫懦弱的妇人,偷人养奸的事在艾德萨村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背后骂他下作,见了面却碍于他的权势,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可霍克偏要装出大方模样,每隔一月便在自家院里大摆宴席,杀羊宰鸡、酿上几缸劣酒,宴请全村人。桌椅摆得满院都是,酒香飘出半条村,贪便宜的村民趋之若鹜,席间对他阿谀奉承,把他捧得晕头转向。宴席也总少不了请父亲,霍克亲自上门邀约,脸上堆着假笑,说尽客套话,父亲却从不应允,每次都摆摆手,转身蹲回门槛上抽烟,烟杆燃了一根又一根,烟雾裹着他沉郁的脸,眼底满是厌恶。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私下里拉着父亲劝说,语气带着哀求:“你别这么死心眼,霍克如今是大矿头,得罪不起,去宴席上坐坐,递句好话,往后咱们家在矿场也能少受点委屈,别总这么正直,不值当。”

  父亲捏着烟杆的手紧了紧,烟丝掉落在地,他抬眼瞪着母亲,语气硬得像矿场里的石头:“那王八羔子也配摆宴席?他桌上的酒肉,哪一口不是从矿工骨血里刮来的,吃他一口饭,我嫌脏了嘴。”父亲年轻时曾在提斯克城里的私塾读过几年书,识得些字,懂些道义规矩,在满是粗人的艾德萨村,算得上半个知识分子,心里总揣着几分底线。母亲却是地道的农妇,没读过书,见惯了底层的趋炎附势,只认现实,当即红了眼反驳:“值不值当能当饭吃?有钱的流氓能坐主位,你这没钱的君子连粗粮都快吃不上,这世道本就笑贫不笑娼,有钱才是王道!你也学学他,收点黑钱,对上司活络些,咱们日子能好过多少?非要守着你那破道义,能当饭吃?”

  “混账话!”父亲猛地拍了下桌子,碗筷震得作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那钱是昧着良心来的,拿了会遭天谴!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干那丧尽天良的事!”母亲也红了眼,哭骂着指责他迂腐固执,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溅了满地,屋内的桌椅被撞得歪歪斜斜,最后母亲抹着眼泪冲进里屋摔上房门,父亲蹲在原地,烟杆被捏得变了形,眼底满是无力与愤懑,满屋子的火药味散不去,只剩沉默里藏着的无奈,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