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份送往地狱的请柬-《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靖北侯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蓝慕云的指尖,拈着那份由冷月用性命换来的、还带着一丝磷光的“真题”拓印本。他的面前,铺着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旁边则是一方砚台,里面盛着磨好的徽墨。

  他没有急着动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拓印本,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有一种解剖尸体般的冷静与漠然。

  这便是决定大乾未来十年,无数士子命运的东西。

  脆弱得,不堪一击。

  许久,他终于提起了笔。

  他没有去改那些死记硬背的经义题,因为那太容易被发现。他保留了百分之九十的题目,让这份“赝品”看起来无限接近真实。

  他的笔尖,只在两个地方,做了手脚。

  第一处,是几道引用偏僻典籍的帖经题。他将原文中一个极其相似,但意义完全不同的字,替换了上去。例如,将“矜”改为“衿”,一字之差,谬以千里。对于那些死记硬背的学子而言,根本无法察觉。

  而最致命的,是第二处改动。

  也是本次恩科最核心的策论题。

  原题是:“论北境蛮族屡犯之策,当以何为主,何为辅,安我大乾边疆?”

  一个典型的,稳中求进的策论题。

  蓝慕云看着这个题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他提笔,饱蘸浓墨,在那份即将流传出去的“假题”上,将“安我大乾边疆”的“安”字,轻轻一点,改成了“抚”。

  “抚我大乾边疆”。

  一字之变,天翻地覆。

  “安”,是主动出击,是强硬镇压,是以战止战。

  而“抚”,则是安抚怀柔,是招降纳贡,是绥靖妥协。

  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指向两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如果考生按照“抚”字作答,洋洋洒洒写下一篇主和的文章,那么在真正的主考官眼中,这篇文章的立意,从根子上,就烂了。

  届时,无论你辞藻多华丽,论据多充分,都只有一个结果——废卷!

  蓝慕云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

  看着眼前这份九分真、一分假的“完美赝品”,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一份送往地狱的请柬,已经制作完成。

  现在,是时候把它送到那些“幸运儿”手中了。

  -

  京城,一家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绸缎庄后院。

  这里是秦湘“奇珍阁”麾下一处极其隐秘的产业。

  夜色中,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人,在一名伙计的引领下,步履匆匆地走进了一间密室。他神色紧张,额头上满是汗水,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密室里,只坐着一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女人。

  她没有开口,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

  那管家不敢怠慢,立刻将木箱放在桌上,打开。

  黄澄澄的金条和码放整齐的银锭,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十万两……一分不少。”管家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家公子……要的东西呢?”

  面具女人没有去碰那些金银,只是从身后一个更小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用蜡封好的竹筒,放在了桌子的另一端。

  “东西在这。银货两讫,出了这道门,你我,从未见过。”她的声音经过处理,沙哑而低沉,听不出年纪。

  管家如获至宝,一把抓过竹筒,用指甲掐了掐上面的火漆印,确认完好无损后,才颤抖着将其揣入怀中。

  他不敢多留片刻,躬身行了一礼,便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这里。

  管家走后,那面具女人才摘下面具,露出了秦湘那张清冷而干练的脸。

  她看着那满箱的金银,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主上吩咐,所有银两,分九路转手,最后汇入城西‘恒通钱庄’一个叫‘李四’的户头。”她对身后的心腹吩咐道。

  那“李四”,正是之前被抄家的三皇子手下,一个早就被灭口的马夫。

  一条完美的、指向政敌的证据链,就此形成。

  同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于京城各处隐秘的地点,上演了五次。

  五个自以为抓住了命运咽喉的权贵之家,为此付出了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的巨款。

  -

  与权贵们的“重金求购”不同,寒门学子的“救赎”,来得悄无声息,且充满了宿命感。

  城南,一座破败的院落里,挤着十几个从同一个县城结伴而来的穷书生。

  烛火早已熄灭,屋子里充斥着压抑的鼾声和梦话。

  一个名叫赵康的书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已经连考了三次,三次都名落孙山。家中的老母,还在等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可他知道,凭自己的才学,希望……太过渺茫。

  就在他辗转反侧之际,窗户传来“笃”的一声轻响。

  他警觉地坐起身,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到一支极细的飞镖,钉在了窗框上。飞镖的尾部,绑着一个纸卷。

  他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爬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取下了那个纸卷。

  -

  展开纸卷,里面包着的,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赫然是明日恩科的考题!

  而在考题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字迹飞扬,带着一股悲愤之气。

  “天道不公,权贵当道。以我手中之笔,为尔等寒门,开一线生机!”

  赵康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手里的这张纸,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他先是狂喜,随即是巨大的恐惧。

  作弊?

  圣贤书的教诲,老师的叮嘱,十年寒窗的清高,在这一刻,化作了无数道枷锁,狠狠地勒在他的心头。

  不!我赵康,读圣贤书,当行君子事,怎能行此等苟且之事!

  他想要将这张纸扔掉,甚至烧掉。

  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老母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浮现出乡里乡亲嘲笑他“读死书”的嘴脸,浮现出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京城招摇过市的嚣张模样。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拥有一切,而我们十年苦读,却连一个公平的机会都得不到?

  “天道不公……”

  “一线生机……”

  那一行字,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的眼中,开始布满血丝,剧烈地挣扎着。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将那张纸,重新卷了起来。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揣入了自己最贴身的衣袋里。

  他趴在冰冷的桌子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他心中的某样东西,彻底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命运不公的怨恨,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这“一线生机”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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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一幕,在京城十几处最贫寒的角落里,同时发生。

  十几位被蓝慕云精心挑选出的、家境贫寒、才华出众却又屡试不第的寒门才子,都收到了这份来自“义士”的馈赠。

  他们都经历了同样痛苦的挣扎。

  最终,也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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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北侯府。

  蓝慕云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冷月与秦湘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他的身后。

  “主上,五份‘请柬’,都已送达,账目干净。”

  “主上,十七位‘卒子’,都已入瓮,无人拒绝。”

  蓝慕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权贵的贪婪,寒门的绝望,都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撒开。

  鱼儿们,带着各自的狂喜与挣扎,都已游入网中。

  他看着即将破晓的天空,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贡院之内,那一张张从狂喜到错愕,再到绝望的脸。

  那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