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棋手与棋子-《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北境,中军帅帐。

  帐外,是足以让钢铁都变得脆弱的酷寒。如同刀子般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牛皮营帐,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声响。大地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目之所及,一片苍茫。

  而帐内,却温暖如春,与帐外的冰雪世界恍若两个季节。

  角落里,一座精致的兽首铜炉烧得通红,上好的银霜炭在其中静静燃烧,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暖意。地上铺着一整张巨大的雪狼王皮毛,雪白柔软,人踩在上面,悄无声息,仿佛踏在云端。

  蓝慕云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并未披甲,神态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他的手中,拿着的并非兵书或军报,而是一封刚刚通过最绝密的“飞鸟”渠道,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送来的密信。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娟秀中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干练,正是出自秦湘之手。

  信中用最简洁的语言,详细描述了她如何在大理寺外击鼓鸣冤,如何当堂“自首”,如何呈上那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契约”,以及如何引导大理寺卿,将所有罪责一步步推到户部侍郎张承的身上,最终成功将一桩针对奇珍阁的死局,扭转为一场针对主和派的政治绞杀。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与蓝慕云在离开京城前,对她所做的推演,分毫不差。

  蓝慕云的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近乎于嘲讽的笑意。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他那位聪明绝顶、正义凛然的神捕司统领,他名义上的妻子,此刻应该正一个人坐在神捕司那间冰冷的公房里,品尝着人生中第一次“正义被戏耍”的苦涩滋味吧。

  他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她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会是何等愤怒、无力,而又充满了不甘与倔强的表情。

  有趣。

  真是太有趣了。

  亲手将她引以为傲的法理与秩序,踩在脚下,碾得粉碎,这种感觉,远比在战场上斩杀几个蛮人要来得愉悦。

  他随手将那封密信凑到身旁的烛火前,看着那薄薄的纸张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慢慢蜷曲、焦黑,最终在指间化为一缕无声的飞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一丝痕迹。

  “咯咯咯……你们中原人的内斗,可比我们在雪地里真刀真枪地厮杀,要精彩多了。”

  一个带着异域风情、慵懒而又充满了野性的女声,从他对面传来,打破了帐内的安静。

  只见一身火红裘衣的拓跋燕,正盘腿坐在棋盘的另一侧。她的坐姿并不像中原女子那般端庄,反而带着一种草原儿女特有的、不受拘束的肆意。那身火红的裘衣,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是灿若凝脂。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慕云。

  “一桩足以让你掉脑袋的死罪,就这么让你三言两语,变成了你铲除政敌的刀。蓝慕云,你们汉人的心眼儿,可真是比草原上的狐狸洞还要多。”

  -

  蓝慕云从软榻上缓缓坐起身,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的棋盘上。

  那是一盘围棋。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正酣,局势犬牙交错,复杂到了极点。白子看似已经将中间一大片黑子团团围住,只待最后一口气,便能屠掉整条大龙。

  “下棋,和下棋,是不一样的。”蓝慕云伸出修长的手指,从棋盒中不紧不慢地捻起一枚黑子,声音平淡地说道,“有些人下棋,争的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计较的是一子半子的死活。他们看到的,只有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而我下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整个棋盘,那眼神深邃如海,仿佛一位真正的神明,正在俯瞰着自己亲手创造的沙盘世界,“我要的,是这整片天地。”

  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黑子,也轻轻落在了棋盘上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

  那是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闲棋,孤零零地落在棋盘的角落,仿佛脱离了主战场,与中央那片惨烈的厮杀毫无关系。

  然而,就是这枚棋子一落下,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整个棋盘上纠缠在一起、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白子,瞬间陷入了一种首尾不能相顾的窘境,那张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网,竟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拓跋燕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对方早已在千里之外,布下了一枚足以决定最终胜负的棋子。

  -

  就如同京城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所有人都以为,叶冰裳那雷霆万钧的一击,会将蓝慕云彻底置于死地。

  却没人知道,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并且提前在江南,布下了秦湘这枚足以颠覆全局的“闲棋”。

  “你那位名捕娘子,可真是锲而不舍。”

  拓跋燕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却迟迟无法落下。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艳红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母豹。

  “她就像我们草原上的头狼,一旦咬住了猎物,就死也不会松口。这么一个麻烦的女人,就这么留在身边,你就不怕她什么时候,又从你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来上致命的一击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体微微前倾。火红的裘衣领口,因此而敞开得更大,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吐在蓝慕云的面前,带着草原烈酒般的芬芳和致命的诱惑。

  “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掉这个小小的麻烦?”

  “我手下的勇士,潜入你们京城,让她永远闭上那张不饶人的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叶冰裳发自内心的、同性之间的敌意与不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精明的试探。

  她在试探,这个叫叶冰裳的女人,在这个深不可测、让她既畏惧又着迷的男人心中,到底占据着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蓝慕云闻言,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但拓跋燕却从那份平静之下,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让她心悸的压力。

  -

  他笑了。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她那只捏着白色棋子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拓跋燕的手,如同被火焰灼烧般,微微一颤。

  只见蓝慕云从她的指间,轻巧地取过了那枚她举棋不定的白子,然后,像是扔掉一颗无用的石子般,看也没看,便随手将其丢回了棋盒之中。

  “这盘棋,你已经输了。”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随即,他看着拓跋燕那双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桃花眼,一字一顿地开口。

  “还有,别动她。”

  -

  这四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命令口吻。

  “为什么?”拓跋燕不甘心地追问,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是你的敌人!是悬在你头顶的一把刀!”

  “敌人?”蓝慕云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不,你错了。她不是我的敌人。”

  他收回手,修长的指尖在冰凉的棋盘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她……是我的磨刀石。”

  拓跋燕愣住了。

  “一把刀,若是长时间不用,或者没有坚硬的石头去时时磨砺,久了,是会变钝的。”蓝慕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欣赏之意,“我需要她,我需要她时时刻刻地盯着我,用她那套可笑的法理和正义,来不遗余力地找我的麻烦,给我制造危机。”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在这场以天下为赌注的游戏中,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允许她存在,我甚至……期待她的每一次进攻。但是,”他的话锋猛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凝结起冰冷的寒意,“磨刀石,只能由我亲自来掌控。任何想替我‘打磨’它的人,都会先被我,一根一根地,折断手。”

  拓跋燕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从这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极致的、病态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他不是在保护那个叫叶冰裳的女人。

  他是在扞卫自己身为“棋手”的绝对权威和尊严!

  那块名叫“叶冰裳”的磨刀石,是属于他的私有物品,是他的玩具,不容任何人染指——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

  -

  看着拓跋燕那张微微泛白的脸,蓝慕云脸上的冰冷,又在瞬间化为春风般的温和。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动作轻佻而又充满了侵略性,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你该关心的,不是我的家事。”他的声音,如同塞壬的歌声,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应该想一想,等我帮你除掉了王庭里那些碍事的家伙,你该如何坐稳那张属于草原女王的宝座。”

  “女王……”

  这两个字,像一团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拓跋燕眼底深处所有的野心。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她看着蓝慕云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带着一丝薄茧的粗糙触感,心中泛起一阵阵异样的情愫。

  那是对强者的畏惧,是本能的臣服,更是被这个男人所展现出的、掌控一切的魅力所吸引的、一种无法抗拒的渴望。

  “我们的‘交易’……”她鬼使神差般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又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无比妩媚,“可否……再加一些别的彩头?”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如同一只骄傲的火红孔雀,在自己心仪的对象面前,尽情地展示着自己最华美的羽毛。

  蓝慕云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凑近了她。

  他没有亲吻她,只是在距离她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炙热的呼吸,能看到她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能听到她那如同战鼓般擂动的心跳。

  他无比享受这种感觉。

  享受着将一个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草原公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彩头,要靠你自己去赢。”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随即,猛地直起身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股令人窒息的、充满了张力的暧昧气氛,瞬间被打破。

  拓跋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不服输的斗志。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是用美色就能轻易征服的。

  他要的,是价值。

  蓝慕云重新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运筹帷幄的姿态。他走到帐门口,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子,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刺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衣袍,也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散。

  他望着远处连绵起伏、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那里,正驻扎着蛮族王庭的主力大军。

  他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兵,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因为蕴含的杀意而显得格外清晰,瞬间传遍了整个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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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令冷月。”

  “告诉她,猎物已经被京城的消息逼入了绝境,而我们这边的猎犬,也已经就位了。”

  “是时候,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