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帅帐里的歌声-《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黄沙漫天,朔风如刀。

  大军出征半月有余,终于抵达了北境最重要的军事屏障——雁门关。十万大军于关外平原安营扎寨,连绵的营帐在苍黄的天地间铺展开来,如同一头匍匐蛰伏的钢铁巨兽,本该是杀气腾腾,戒备森严。

  然而,此刻,整个大营的中心,那顶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明黄色主帅营帐内,传出的却不是商议军机的沉喝,而是吴侬软语的靡靡之音与环佩叮当的娇媚笑语。

  “哈哈哈!美人,来,再给本帅满上这一杯!喝完这杯,本帅就带你们去踏平蛮族王庭,给你们抢几匹草原上最俊的宝马!”

  征北大将军,威远侯吴庸,正赤着壮硕的上身,胸口黑毛丛生,满面油光地搂着一个从军中搜罗来的、身段妖娆的歌姬,将一杯烈酒粗鲁地灌入喉中。他的脚边,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文书官,而他看也不看身前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军务文牒,只顾着与身边的莺莺燕燕调笑作乐,大手不时在她们身上游走,引得一片故作娇羞的惊呼。

  自从大军出征以来,这位手握十万兵权的主帅大人便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他将所有繁琐的军务,包括每日的粮草调拨、斥候派遣、防务布设,一股脑地全丢给了那个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纨绔副帅——蓝慕云。在他看来,让那个废物点心去处理这些杂事,总好过留他在身边碍眼。

  而在距离主帅营帐不远处,那辆一路行来都未曾染上多少风尘的奢华四轮马车里,蓝副帅的日子,似乎过得比主帅还要“清闲”惬意。

  蓝慕云正半倚在厚厚的狐皮软榻上,身上那套繁琐沉重的铠甲早已被脱下,换上了一身宽松舒适的云锦长袍。他手中捧着一本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志怪小说《南柯异闻录》,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一声轻笑。车厢里熏香袅袅,紫檀木矮几上的瓜果点心一应俱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被剥好了皮,整齐地码放在白玉盘中。

  他对帅帐里传来的歌舞升平充耳不闻,对帐外将士们的操练号子也漠不关心。

  整个大乾北伐军的指挥中枢,呈现出一种极其荒诞的景象:主帅沉迷酒色,夜夜笙歌;副帅醉心“文学”,闭门不出。仿佛这场关乎国运的战争,与他们两个最高统帅,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在这片懒散与腐败的表象之下,一股冰冷而高效的力量,却如同最精准的齿轮,悄无声息地接管了这头庞大巨兽的神经中枢,驱动着它按照某个意志,精准地运转着。

  ……

  中军校场西侧的一片独立营区内,气氛与大营其他地方的喧闹懒散截然不同。

  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正在进行格斗操练。

  他们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没有喧哗,只有拳脚破风的闷响和整齐划一、如同风箱般沉重的呼吸声。这五百人,正是蓝慕云从国公府中带来的亲兵。他们的眼神冷冽如冰,动作狠辣,一招一式皆是直取要害的杀人技,与大营中其他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操练时有气无力的京营兵痞,形成了天壤之别。

  队伍前方,一个身形高挑、面容被头盔阴影遮去大半的年轻校尉,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叫“林校尉”,这是冷月在这军中的化名。

  “林校尉”从不多言,也从不与任何人交际,每日除了操练,便是在自己的营帐中擦拭兵器,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但他和他麾下的这五百人,却在短短十数天内,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接管了整支军队的所有关键部门。

  斥候营每日派出的探马,都必须有一名他的亲兵随行,带回来的情报也必须由他先行过目;粮草营的每一次分发,都有他的亲兵在旁持刀监督,谁敢克扣贪墨,下场便是人头落地;最要紧的夜间巡防,更是被他们全部包揽,每到夜晚,这些沉默的杀神便融入黑暗,让整个大营安静得如同鬼蜮。

  这种诡异的掌控力,让大军中一些真正有心杀敌的将领,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与困惑。

  忠勇校尉林萧,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已故名将赵括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林萧是这支军队中为数不多真正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军官。他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幕,心中焦急如焚。他想不通,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在主帅和副帅都不管事的情况下,依旧能运转得“井井有条”?

  这天,他终于按捺不住,在“林校尉”操练完毕,返回营帐的途中,拦住了他。

  “林校尉,请留步!”林萧大步上前,抱拳沉声道,“末将林萧,有一事不明,想向林校尉请教!”

  冷月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头盔的阴影下,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同僚,而像是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冰冷,淡漠,不带一丝波澜。

  林萧被这眼神看得心中一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将憋了多日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如今主帅不理军务,沉迷酒色;副帅……副帅他闭门不出,不问世事。我军斥候、粮草、巡防等所有军机要害,为何全由校尉你一人接管?你的命令,又是从何而来?这不合军规!”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他失望了。

  冷月甚至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三息时间,然后,就那么漠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他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质问,只是一阵无意义的风。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反驳和呵斥都更让人感到屈辱和无力。

  林萧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他很确定,这个神秘的“林校尉”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是他在最残酷的战场上都未曾见过的。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校尉能拥有的!

  他猛地回头,看着那个孤高的背影消失在营帐的门帘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这支军队,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手给彻底控制了!而那个终日饮酒作乐的主帅和那个看书睡觉的副帅,都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傀儡!

  就在林萧心生疑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蓝慕云的马车内,蓝安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单膝跪地,向他汇报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公子,那个林萧,开始起疑了。他今日公开质问了冷月大人。”

  “意料之中。”蓝慕云惬意地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赵括带出来的兵,要是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那赵括当年也死得不冤了。”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旁,捏起一颗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不必理会他。现在,他还只是怀疑,但找不到任何证据,更不知道发号施令的人究竟是谁。一条没有牙的狗,叫得再凶,也咬不到人。留着他,有时候反而能帮我们看清,这营中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聪明人’。”

  蓝安点了点头,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份蜡丸密报,呈了上去:“公子,冷月大人刚刚传回的消息,拓跋燕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哦?”

  蓝慕云终于来了兴致,眼中闪过一丝棋手即将落子的兴奋光芒。

  “她准备了什么‘大礼’?”

  “回公子,拓跋燕已集结三万苍狼部精锐骑兵,埋伏于雁门关以北六十里的黑风口。同时,她已将与她有宿怨的黑羊部落千余人,伪装成一支四处劫掠的蛮族主力,故意驱赶到了我军斥候必经的羚羊谷附近。”蓝安的声音压得极低,“按照计划,那将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伏击。我们的斥候会‘恰好’发现黑羊部落的踪迹,吴庸只要出兵,便能轻易将其全歼,为我们……送上一份首战大捷的赫赫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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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这个女人,倒是越来越上道了。”

  蓝慕云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用一个敌对的小部落,来换取一场“辉煌”的胜利;再用这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将吴庸那个蠢货彻底推上野心的巅峰,让他彻底疯狂。拓跋燕这个女人,确实聪明。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马车窗口,掀开车帘的一角。

  外面,夕阳西下,将整个营地染成了一片悲壮的血红色。远处那顶依旧灯火通明、歌舞不休的帅帐,显得格外刺眼。

  蓝慕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既然演员都已就位,观众也等急了。”

  “那么,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