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天哭了-《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江南的天,仿佛被撕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灰色的雨幕连接着天地,将一切都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湿冷之中。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报——!江南八百里加急!”

  一名信使冲入大殿,他的官帽歪斜,脚步踉跄,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魂。他手中高举的,是一个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筒。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那凄厉的喊声,被提到了嗓子眼。

  太监总管碎步上前,接过竹筒,呈递给龙椅上的大乾皇帝。皇帝扯开封蜡,抽出那张薄薄的纸,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因长期沉溺酒色而显得有些虚浮的脸,血色瞬间褪尽。

  “江南……连降半月暴雨,史所未见!滁、渭二河水位已越龙王庙警戒!沿岸数百万百姓,危在旦夕!”

  皇帝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殿内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更令人心寒的暗流开始涌动。

  “陛下!”工部尚书满头大汗地出列,声音嘶哑,“臣请立刻开国库,调拨银两、物资,火速驰援江南!晚一刻,便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啊!”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便立刻出列,这位掌管国家钱袋子的老人,双肩微微垮塌,声音里透着一股真实的绝望:“陛下明鉴!国库早已空悬!去年北境防务已是寅吃卯粮,如今实在是……无粮可调,无银可拨了!”

  没钱,怎么救灾?

  “钱粮之事,可暂缓再议!”当朝丞相缓缓出列,他须发皆白,神情肃穆,“当务之急,是需派遣一位德高望重、能力挽狂澜的钦差大臣,前去总领江南全局!否则人心一乱,大堤未决,江南已然自溃!”

  “钦差”二字,像一枚投入棋盘的石子,激起了无数暗流。

  太子少傅,东宫一派的核心人物,立刻上前一步,对着丞相深深一揖:“丞相大人所言极是!论及处置水患之经验,放眼朝堂,无人能出张阁老其右!想当年张阁老督办黄河水务,虽小有波折,最终力挽狂澜,至今仍为佳话!臣以为,非张阁老,不能担此重任!”

  被点名的内阁次辅张阁老,是丞相派系的干将,他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紧。太子少傅特意点出“小有波折”,分明是在提醒所有人,他当年治水,可是淹了两座县城才堵住决口的。这哪里是举荐,这分明是递过来一口天大的黑锅!

  张阁老面不改色,立刻回敬道:“少傅大人谬赞,老臣年迈体衰,恐有心无力。倒是太子殿下仁德爱民,若能亲赴江南,坐镇一线,必能鼓舞士气,万民归心!此乃储君建立不世之功的绝佳时机啊!”

  他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甚至还给太子戴上了一顶“建功立业”的高帽。

  “不可!”东宫的官员立刻集体反对,“太子乃国之根本,万金之躯,岂能轻赴险地!”

  于是,金銮殿上,上演了极其诡异的一幕。平日里争权夺利的各个派系,此刻都在拼命地“谦让”,极力称赞政敌的能力,想方设法地要把这个“钦差”的职位,塞到对方手里。他们脸上写满了焦急,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国家举荐栋梁。但那份谦恭背后,是深入骨髓的自私与冷漠。

  没有人真正关心数百万即将被洪水吞噬的百姓。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底下这群他最为倚重的大臣,气得抓着龙椅扶手的手指,骨节都已发白。他想发作,却又找不到任何由头发作。因为每个人说的,都那么冠冕堂皇。

  在这片虚伪的喧嚣中,蓝慕云静静地站在武将队列的末尾。

  他像一个冷漠的看客,欣赏着眼前这出由他亲手催生的大戏,他甚至能感觉到,站在他前方的老国公,他的父亲,那具苍老的身躯里,正爆发出何等失望的悲鸣。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用鲜血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烂到了根子里的朝廷。

  蓝慕云微微垂下眼睑。他感觉不到所谓的父子亲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分析性的审视。他在审视一个旧时代的产物,是如何在自己创造的新时代浪潮面前,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

  这声悲鸣,悦耳,且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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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捕司。

  当朝堂上的急报送达时,叶冰裳没有半分惊讶。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巨大的江南水系图上,被她用朱笔和墨笔,标注得密密麻麻。

  “统领!”一名影卫匆匆而入,单膝跪地,“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久议无果,最终下旨,命您即刻前往江南,节制沿途府衙,彻查江堤修筑中,是否存在贪腐渎职之事!”

  彻查?

  叶冰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溃败,提前寻找替罪羊。

  她闭上眼睛,那晚在花园里,蓝慕云那平静而疯狂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你收回你的刀,然后,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是的,她现在,就要去亲眼看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只剩下坚冰般的决断。

  “传我命令!”

  “神捕司在京所有影卫、捕头,半个时辰内,于司前广场集结!”

  “目标,江南!”

  她不知道自己此去能挽回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她要亲眼见证,那个男人,究竟能将这个世界,破坏到何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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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滁河大堤。

  天,仿佛彻底塌了下来。暴雨如注,砸在人的身上,生疼。浑浊的洪流,像一头发了狂的巨兽,用身体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发出“咚……咚……”的闷响。

  江堤上,只剩下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麻木地、徒劳地将一包包泥土,扔进不断渗水的裂缝中。

  而在与大堤遥遥相望的一处山岗上,冷月一身黑衣,静立雨中。

  她知道,为了这一刻,主上准备了多久。那些用巨石和糯米浆砌成的坚固外壳之下,堤坝的内芯,早已被偷偷换成了最松软的河沙。

  “轰隆——!”

  一声不属于雷鸣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巨响,猛然传来!

  大堤之上,一个正在奋力扛着沙袋的汉子,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一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他连同那包沙袋,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个骤然出现的浑浊漩涡,瞬间吞噬!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如同瘟疫蔓延,第一个漩涡出现之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上百个大小不一的漩涡,沿着绵延的堤坝,接二连三地出现!

  “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结构断裂的声音,从大堤内部密集地传来,连成一片。那声音,就像一条巨龙的脊椎,正在被一寸一寸地碾碎!

  “轰——!!”

  伴随着一声震彻天地的最终巨响,长达数百丈的堤坝,在一瞬间,轰然解体!

  坚硬的青石外壳如积木般崩飞,露出的,是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金黄色的河沙!整个堤坝,仿佛一个被戳破了的巨大沙袋,在洪水的冲刷下,瞬间融化、消失!

  被压抑了半月之久的滔天洪水,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束缚。那不再是水,那是一堵高达数丈、咆哮着、奔腾着的黄色水墙!它携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从巨大的豁口处狂涌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了堤坝后方那片沉睡的、广袤的江南平原。

  农田、屋舍、树林……所有人类文明的痕迹,在这堵移动的水墙面前,被瞬间抹平。

  星星点点的灯火,成片成片地熄灭在黑暗之中。

  绝望的哭喊声,只响起了一瞬,便被洪水的咆哮无情地吞没。

  千里之堤,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天哭了,流下的是足以埋葬一个时代的浑浊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