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座孤岛的邀约-《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夜色更深,秋雨初歇。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残叶的萧索,浸透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寂静的街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了城南一处雅致的宅院外。

  蓝慕云从车上下来,他没有回国公府,也没有去任何一处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他来到了京城第一才女,柳含烟的居所。

  在与叶冰裳那场撕破脸皮的对峙之后,他需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支点。更需要一把刀,一把淬了蜜糖,能杀人于无形的“温柔刀”。

  “侯爷?”

  听到叩门声,早已准备歇下的柳含烟披着一件素色外衣,提着灯笼匆匆迎出。当她看清月光下蓝慕云的脸时,不由得轻掩朱唇。

  眼前的男人,不见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懒散,也没有了在她面前吟诗作对时的意气风发。

  他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忧愁,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竟盛满了无尽的落寞与痛楚,像一头被狼群驱逐的孤狼,独自舔舐着伤口。

  “含烟,我能……在你这儿讨一盏茶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仿佛风中残烛。

  柳含烟的心,瞬间被这股脆弱攫住。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侧过身,将他让进了屋内,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写满了关切与担忧。

  香炉里重新燃起安神的檀香,一壶新烹的热茶被送到他的手边。

  柳含烟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默然不语,只是端着茶杯,任由氤氲的热气模糊他落寞的神情。

  “侯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蓝慕云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满是苦涩。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世上,最伤人的,从来不是刀剑,而是最亲近之人的不信。”

  他没有说任何具体的事情,只是用一种充满了悲凉的语调,缓缓倾诉。

  “我以为我做得很好,我以为我可以护住所有想护的人……可到头来,却被那个我视作归宿的人,当成了构陷自家人的刀。”

  “他们说我通敌,说我叛国……”他扯动嘴角,试图做出一个笑容,但那表情却比哭泣更加扭曲,“我蓝慕云是混账,可还没混账到拿祖宗的忠骨去换钱的地步。”

  “含烟,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很好笑?一个想为这腐朽的天下做点什么的人,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的话,真假掺半,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暗示与引导。

  对于一个不了解内情,却又对他怀着无限欣赏与好感的女人来说,这番话语勾勒出的,是一个胸怀天下、却被世俗误解、被至亲伤害的、孤独而悲情的英雄侧影。

  这,精准地刺入了柳含烟这位理想主义才女的内心。

  她看着蓝慕云那张写满“痛苦”的脸,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紧。

  是啊,像他这样不世出的奇才,行事惊世骇俗,又怎会被凡夫俗子所理解?他背负着那么多,却从不对人言说,独自承受着所有的误解与构陷。

  而自己,又是何其有幸,能成为他唯一愿意展露脆弱的对象。

  柳含烟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倾泻而入,洒在两人身上。

  她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径直走向古琴,素手轻扬,一串清越的音符,如山涧清泉,在寂静的夜里流淌而出。

  琴声铮铮,不似往日的风雅,却带着一股驱散阴霾、抚慰人心的力量。

  一曲作罢,她抬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蓝慕云。

  “侯爷,含烟不懂朝堂权谋,也不知你与何人争斗。”

  “含烟只信自己的眼睛,信自己的心。”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动容的真诚。

  “在我心里,侯爷是能写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谪仙人,是能咏出‘大江东去’的真豪杰。一个人的诗文,便是他的风骨。拥有这般风骨的人,心中自有万千丘壑,又岂会是宵小之辈口中的叛国贼?”

  她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月光为她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白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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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愚钝,信眼见之脏污,而不见人心之璀璨。若他们皆不解你,皆弃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只能证明,他们不配见你的光芒。”

  “含烟不才,愿以手中之笔,作侯爷之喉舌。若有沉冤,我便为你书尽天下,若有构陷,我便为你辩白昭雪。”

  她的眼中,是清醒的抉择,是基于欣赏的追随,是一种智者对同类的认可与守护。

  蓝慕云看着她,看着这颗被自己亲手打磨、即将派上用场的棋子,心中没有半分感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满意。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感动与暖意。

  “含烟,有你……足矣。”

  他没有停留太久,在又饮了一盏茶后,便起身告辞。

  柳含烟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久久没有回去。

  而蓝慕云,在转过街角的瞬间,脸上那份感动与欣慰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古井无波的冷漠。他朝着远处那株老槐树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嘴角真正地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有人在看着。

  随即,他并未走远,而是身形一矮,贴着墙根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宅院的后墙。几个起落,他便翻墙而入,重新潜回了院内一间无人居住的偏僻厢房,整个过程快如鬼魅,远非寻常探子所能察觉。

  ……

  老槐树的阴影里,那名神捕司的探子始终死死地盯着宅院的正门和四周。他只看到目标进了门,之后便再无动静。虽然街角处似乎有过一瞬间的影子晃动,但他无法确定那是否是目标本人,也不敢擅离职守。他的任务,是监视这栋宅院。

  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丑时三刻,宅院主屋的灯火尽灭。

  灯灭,人未出。

  探子根据眼见的事实,做出了最合乎逻辑的判断——目标留宿了。

  在确认目标今夜不会离开后,他才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赶回报信。

  ……

  神捕司,密档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叶冰裳一夜未眠的憔悴脸庞。

  她面前的桌上,摊着兄长的血衣和遗信。每看一次,她的心就被凌迟一次。

  她在等。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等那个男人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他那番“惊天动地”的辩白。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一名心腹探子,和一张字迹潦草的密报。

  “统领,目标……并未回府。”探子的声音有些迟疑。

  叶冰裳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条上。

  上面只有一行字。

  “目标于子时一刻,入城南柳含烟宅邸。至丑时三刻,宅中灯灭,目标仍未离去。”

  ……

  灯灭,人未走。

  这六个字,没有一个字提到“留宿”,却比那两个字更加诛心。它们像一把钝刀,在叶冰裳的心上,来回地、缓慢地切割着,制造出无尽的、可供想象的屈辱空间。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随即,一股比兄长战死、比得知丈夫可能是叛国贼时,更加冰冷、更加私人的怒火,轰然引爆!

  他没有回家,没有去寻找任何洗脱嫌疑的证据,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安。

  在自己指控他犯下通敌叛国、害死兄长的滔天大罪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另一个女人!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倾诉他的“委屈”,寻求他的“安慰”!

  这算什么?

  这是挑衅!是羞辱!

  他是在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你看,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指控,你的愤怒,你的痛苦,在我眼里,甚至不如另一个女人的片刻温存。

  “咔嚓!”

  叶冰裳手中的那支狼毫笔,竟被她生生捏断。木屑扎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公仇家恨,私怨屈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足以焚尽理智的业火。

  她缓缓闭上眼睛,当再次睁开时,那里面所有的挣扎、动摇与最后一丝幻想,都已焚烧殆尽。

  只剩下,一片虚无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