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风暴前夕-《娘子是京城名捕,而我却是大反派》

  靖北侯府,主院。

  蓝慕云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那灿烂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一点点凝固。他眼中的受伤与困惑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动容。

  “娘子……你怎么了?”

  他轻声问道,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仿佛叶冰裳刚才那一下后退,不是避开他,而是用一把无形的刀,在他心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叶冰裳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恰到好处的受伤。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对“演技”二字的理解,是何等的肤浅。

  他不是在演,他就是。他可以瞬间切换成任何他想成为的人。可以是那个在醉仙楼一掷千金的豪客,可以是那个在朝堂上瑟瑟发抖的废物,也可以是此刻,这个在深夜里苦等妻子归来,却被无情推开的可怜丈夫。

  而这所有面具之下,藏着的,是一个通敌叛国,害死她兄长的恶魔。

  “我累了。”

  许久,叶冰裳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绕过他,径直走向内室,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蓝慕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从神捕司带来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和尘土的味道。

  蓝慕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隐去,直至面无表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拒绝”了的手,然后缓缓握成了拳。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没有了任何伪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他知道,她去过奇珍阁了。他也知道,秦湘什么都不会说。

  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

  从那晚之后,靖北侯府的气氛,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曾经那个总是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院子,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可怕。

  蓝慕云不再每天变着法子地气叶冰裳,叶冰裳也不再对他冷嘲热讽。他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叶冰裳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观察。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收敛起所有的杀气,只是用一双眼睛,记录着猎物的所有习性。

  蓝慕云依旧是那个蓝慕云。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不是去听曲儿就是捧着话本子一躺一天。到了晚上,便准时出现在饭桌上,大快朵颐。

  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

  但在叶冰裳的眼中,一切又都完全不一样了。

  他躺在摇椅上看似昏昏欲睡,但手指却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那不是放松,是思考。

  他看的话本子,封面是才子佳人,但叶冰裳有一次趁他不在,翻开过,里面夹着的,是一页关于南疆地形水文的详细图志。

  他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看似毫无吃相,但他夹的每一筷子菜,都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叶冰裳爱吃的菜式,仿佛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声的礼貌。

  这完美的伪装,这深不见底的城府,让叶冰裳感到一阵阵心惊。

  她决定试探他。

  这天晚饭,桌上难得地多了一道菜,是北境特产的炙烤羊排。

  叶冰裳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羊肉,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北境那边,战事又吃紧了。听说新派去的王将军,连着吃了三个败仗,损兵折将近万人。”

  正在埋头扒饭的蓝慕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起头,嘴里还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

  “嗯?什么?”叶冰裳追问。

  蓝慕云费力地把饭咽下去,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饱嗝,一脸懒洋洋地摊手道:“我说,打仗的事,我哪儿懂啊?当兵的打来打去,关我屁事。”

  叶冰裳的眼角余光,死死地锁定着他。

  “唉,蛮子这次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手里的家伙什,比我们的边军还好。破甲箭跟不要钱似的,一射一大片,我们的盾牌跟纸糊的一样。”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对前线战事的忧虑。

  这一次,蓝慕云停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擦了擦满是油光的嘴,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嘲弄与不屑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令人通体发寒的、属于商人的精明与冷酷。

  -

  “娘子,这你就不懂了。”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肮脏的秘密,“打仗,是天下第一等的生意。你想想,把刀卖给自家的兵,赚一份钱。再想办法,把更锋利的刀,卖给对面的蛮子,那就能赚三份、甚至五份的钱。蛮子有了好刀,仗就能打得更久,这生意,不就源源不断了吗?”

  他摊开手,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在阐述一个天地至理。

  “至于死多少人……呵,那不过是账本上的一串数字罢了。关我屁事?”

  说完,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无赖模样,夹起一块最大的羊排,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只要别一路打到京城,一把火烧了我的醉仙楼就行。我那儿的姑娘,可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叶冰裳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只是用一种更高级、更恶毒的方式,向她展示了一个通敌叛国者那扭曲、败坏、却又逻辑自洽的内心世界。

  他不是在解释,他是在挑衅。

  他在告诉她: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而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你能奈我何?

  那之后,叶冰裳便夜夜失眠。

  她会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在院中练剑。

  起初,剑招依旧凌厉,剑光如匹练,试图斩断心中的迷惘。但渐渐地,她的剑法开始变得混乱。那些曾如臂使指的招式,变得滞涩、狂躁,充满了暴戾之气。

  她不再是练剑,而是在用剑锋,疯狂地劈砍着面前的空气,惩罚着自己的无能。

  -

  终于,又一个无眠的深夜,在一次失控的劈斩中,手腕剧痛,长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钉在了远处的廊柱上,剑身兀自嗡鸣不休。

  叶冰裳喘着粗气,看着自己颤抖的、空无一物的手。

  她明白了。

  常规的侦查,对他无效。无声的观察,永远无法撕开这个男人的面具。

  再这样下去,先疯掉的,只会是她自己。

  作为神捕,当所有线索都中断,当对手强大到足以抹去所有痕迹时,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也是最危险的破局之法。

  ——冲击。

  用最直接的指控,最尖锐的质问,去冲击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逼迫他在仓促之间,做出反应,露出真正的面目。

  哪怕看到的,是她最不愿面对的、最残酷的真相。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她亲手将自己的丈夫,送上断头台。

  她缓缓地走到廊柱前,拔出那柄陪伴了她多年的长剑。

  当她再次站直身体时,眼中所有的挣扎、痛苦和迷茫,都已被彻底斩碎。

  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决绝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