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行辕的书房内，严邵庆正与杨金水对着几份刚送来的账册低声商议制造厂的物料采办事宜，门外响起陆彩咋呼的通报声：
“妹夫！胡部堂到访！”
严邵庆与杨金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胡宗宪此时前来，必是为汪直的事情而来。
“快请！”严邵庆放下账册，整了整衣冠。
胡宗宪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先向严邵庆行礼：“下官胡宗宪，参见钦差大人。”目光扫过杨金水时也微微颔首，“见过，杨公公。”
“部堂不必多礼，快请坐。”严邵庆亲自为胡宗宪斟了杯热茶，“可是舟山那边有消息了？”
严邵庆注意到胡宗宪眼底的血丝，显然这几日未曾安枕。
胡宗宪接过茶，并未立刻饮用，沉声道：“大人料事如神。徐文长遣快船密报，汪直已应允上岸！其座船已离开舟山本岛，正驶向杭州湾！算算时辰，今日理应能到，最迟明日正午前，必到武林门外码头！”
听到此话，严邵庆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下。筹划多时，这决定东南未来十年乃至数十年格局的关键一刻，终于要来了！
“好！徐先生果然不负所托！”严邵庆压下心头的激荡，“接待事宜，部堂如何安排？”
“已命元敬亲率最精锐的标营，于码头至布政使司衙门沿途布防，明岗暗哨，水陆并重，确保万无一失。汪直所带随从，按约定不超过十人，皆需解除兵刃。”
胡宗宪条理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谈判地点，定在布政使司衙门正堂，郑泌昌已在布置。届时，下官与大人、杨公公同往，俞大猷将军负责外围警戒。”
严邵庆点头，胡宗宪的安排滴水不漏。
严邵庆，杨金水，胡宗宪三人随即就汪直招抚的具体条件展开商议，这汪直手握一千五百艘船，加上岛上的人数势力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万人，其归顺事宜绝非易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三人在招抚事宜商定以后，严邵庆沉吟片刻望向胡宗宪，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也是朝廷水师积弱的痛点。
“胡部堂，汪直海上千帆竞发，船坚炮利，其造船之术从何而来？我大明沿海卫所，可还有这等规模的船厂？汪直麾下那一千五百艘海船，始终是我心头之刺。
提到造船，胡宗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夹杂无奈：“大人明鉴。造船之技，我大明并非没有。永乐年间宝船蔽日，何等雄壮？然承平日久，工部所属船厂早已凋敝，匠人流散。船厂早已不复存在，至于汪直的船，”
胡宗宪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懑，“沿海卫所那些勋贵、将门，乃至豪商巨室，为牟私利，竟将卫所以前遗留的战船售予汪直、徐海之流！
汪直船队中，不少坚固大船，便是这般流入其手！朝廷的刀兵，反成了海寇劫掠的倚仗！此乃自断臂膀，资敌以粮啊！”
“岂有此理！”
严邵庆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眼中怒火升腾。杨金水也冷哼一声，面沉似水。
这消息虽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可思议。朝廷的虚弱，很大程度正是被这些内部蛀虫一点点掏空的！
“朝廷水师羸弱，此等海上巨擘，若不能为我所用，终是心腹大患。造船厂一事，刻不容缓啊！不仅要建，还要建成能造大舰、能铸重炮的国之重器！
技术、图纸，永乐旧档里或有留存，南直隶工部、军器局也定有能工巧匠。本官这就以钦差名义，行文南直隶，调集精干人手，火速来杭！钱的问题……”
严邵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屯田助捐之策奏报已发往京城，待圣旨一到，定要银流滚滚之时！届时，造船厂、火器局，皆可提上日程！
“待此间事了，本官亲赴南京一趟！这江南的根基，必须牢牢握在朝廷手中！”
胡宗宪也是精神一振，“若能解决钱粮战船，一年之内，我东南水师雏形可望！”
两人又就船厂选址、火炮仿制等细节商议片刻。杨金水也适时插言，点明宫中对此事的关注，正谈论间，门外亲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谈话。
“报——！”
亲兵单膝跪地，“禀督帅、钦差大人！汪直船主一行已至武林门外！戚将军正引其入城，直奔布政使司衙门而来！”
来了！比预想的快！
严邵庆霍然起身，与胡宗宪、杨金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走！会一会这位海上枭雄！”严邵庆一甩袍袖，当先而行至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司衙门正堂，庄严肃穆。
严邵庆端坐主位，虽年少，但在一身官服衬托下气度沉凝，杨金水、胡宗宪坐在严邵庆左下首。布政使郑泌昌则陪坐末位，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堂下，难掩紧张。
锦衣卫按刀侍立两侧，朱七、朱十二目光如鹰隼，陆彩更是手按刀柄，紧盯着自己的妹夫。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戚继光一身戎装，按刀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一行人。
汪直一行踏入大堂，一身锦缎虽不逾制，却自有一股海上霸主的沉凝气度。身边跟着谋士叶宗满、王清溪，皆是文士打扮，几名随从虽未带兵刃，但步履沉稳，显是悍勇之辈。
“草民汪直，拜见钦差大人！胡总督！”
汪直抱拳行礼，目光却迅速扫过堂上众人，尤其在严邵庆年轻的面庞和杨金水那身内廷服饰上停留了一瞬。
“汪船主不必多礼，请坐。”
汪直刚落座，便抬手示意。随从中立刻抬进二十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咣当”
一声声的放在堂中。箱盖掀开，刹那间珠光宝气，晃花了人眼！龙眼大的南海珍珠、通体血红的珊瑚树、成色极品的翡翠玉器，更有几箱是码放整齐、白花花耀眼生花的官锭纹银！
堂内气氛一时微妙地安静下来。
汪直的目光扫过堂上诸人，在年轻的严邵庆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面无表情的杨金水，最终与胡宗宪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审视与试探。
郑泌昌呼吸一窒，眼睛几乎黏在了银子上，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汪船主，这是何意？”
严邵庆的声音转冷，目光直视汪直。这赤裸裸的贿赂，简直是往通倭的刀口上撞！
汪直哈哈一笑，神态自若：
“钦差大人、胡总督、诸位大人容禀！些许海外土产薄礼，不成敬意。一来感谢朝廷恩典，释放汪某老母妻儿，恩同再造！二来嘛…”
汪直话锋一转，“汪某此来，是真心实意想与朝廷谈一谈这开海互市之事！此乃汪某与手下数万弟兄安身立命之所系，亦是东南生民之福！不知胡总督此前承诺的条件，钦差大人，可还作数？”
“妹夫！胡部堂到访！”
严邵庆与杨金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胡宗宪此时前来，必是为汪直的事情而来。
“快请！”严邵庆放下账册，整了整衣冠。
胡宗宪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先向严邵庆行礼：“下官胡宗宪，参见钦差大人。”目光扫过杨金水时也微微颔首，“见过，杨公公。”
“部堂不必多礼，快请坐。”严邵庆亲自为胡宗宪斟了杯热茶，“可是舟山那边有消息了？”
严邵庆注意到胡宗宪眼底的血丝，显然这几日未曾安枕。
胡宗宪接过茶，并未立刻饮用，沉声道：“大人料事如神。徐文长遣快船密报，汪直已应允上岸！其座船已离开舟山本岛，正驶向杭州湾！算算时辰，今日理应能到，最迟明日正午前，必到武林门外码头！”
听到此话，严邵庆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下。筹划多时，这决定东南未来十年乃至数十年格局的关键一刻，终于要来了！
“好！徐先生果然不负所托！”严邵庆压下心头的激荡，“接待事宜，部堂如何安排？”
“已命元敬亲率最精锐的标营，于码头至布政使司衙门沿途布防，明岗暗哨，水陆并重，确保万无一失。汪直所带随从，按约定不超过十人，皆需解除兵刃。”
胡宗宪条理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谈判地点，定在布政使司衙门正堂，郑泌昌已在布置。届时，下官与大人、杨公公同往，俞大猷将军负责外围警戒。”
严邵庆点头，胡宗宪的安排滴水不漏。
严邵庆，杨金水，胡宗宪三人随即就汪直招抚的具体条件展开商议，这汪直手握一千五百艘船，加上岛上的人数势力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万人，其归顺事宜绝非易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三人在招抚事宜商定以后，严邵庆沉吟片刻望向胡宗宪，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也是朝廷水师积弱的痛点。
“胡部堂，汪直海上千帆竞发，船坚炮利，其造船之术从何而来？我大明沿海卫所，可还有这等规模的船厂？汪直麾下那一千五百艘海船，始终是我心头之刺。
提到造船，胡宗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夹杂无奈：“大人明鉴。造船之技，我大明并非没有。永乐年间宝船蔽日，何等雄壮？然承平日久，工部所属船厂早已凋敝，匠人流散。船厂早已不复存在，至于汪直的船，”
胡宗宪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懑，“沿海卫所那些勋贵、将门，乃至豪商巨室，为牟私利，竟将卫所以前遗留的战船售予汪直、徐海之流！
汪直船队中，不少坚固大船，便是这般流入其手！朝廷的刀兵，反成了海寇劫掠的倚仗！此乃自断臂膀，资敌以粮啊！”
“岂有此理！”
严邵庆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眼中怒火升腾。杨金水也冷哼一声，面沉似水。
这消息虽在预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可思议。朝廷的虚弱，很大程度正是被这些内部蛀虫一点点掏空的！
“朝廷水师羸弱，此等海上巨擘，若不能为我所用，终是心腹大患。造船厂一事，刻不容缓啊！不仅要建，还要建成能造大舰、能铸重炮的国之重器！
技术、图纸，永乐旧档里或有留存，南直隶工部、军器局也定有能工巧匠。本官这就以钦差名义，行文南直隶，调集精干人手，火速来杭！钱的问题……”
严邵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屯田助捐之策奏报已发往京城，待圣旨一到，定要银流滚滚之时！届时，造船厂、火器局，皆可提上日程！
“待此间事了，本官亲赴南京一趟！这江南的根基，必须牢牢握在朝廷手中！”
胡宗宪也是精神一振，“若能解决钱粮战船，一年之内，我东南水师雏形可望！”
两人又就船厂选址、火炮仿制等细节商议片刻。杨金水也适时插言，点明宫中对此事的关注，正谈论间，门外亲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谈话。
“报——！”
亲兵单膝跪地，“禀督帅、钦差大人！汪直船主一行已至武林门外！戚将军正引其入城，直奔布政使司衙门而来！”
来了！比预想的快！
严邵庆霍然起身，与胡宗宪、杨金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走！会一会这位海上枭雄！”严邵庆一甩袍袖，当先而行至布政使衙门。
布政使司衙门正堂，庄严肃穆。
严邵庆端坐主位，虽年少，但在一身官服衬托下气度沉凝，杨金水、胡宗宪坐在严邵庆左下首。布政使郑泌昌则陪坐末位，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堂下，难掩紧张。
锦衣卫按刀侍立两侧，朱七、朱十二目光如鹰隼，陆彩更是手按刀柄，紧盯着自己的妹夫。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戚继光一身戎装，按刀在前引路，身后跟着一行人。
汪直一行踏入大堂，一身锦缎虽不逾制，却自有一股海上霸主的沉凝气度。身边跟着谋士叶宗满、王清溪，皆是文士打扮，几名随从虽未带兵刃，但步履沉稳，显是悍勇之辈。
“草民汪直，拜见钦差大人！胡总督！”
汪直抱拳行礼，目光却迅速扫过堂上众人，尤其在严邵庆年轻的面庞和杨金水那身内廷服饰上停留了一瞬。
“汪船主不必多礼，请坐。”
汪直刚落座，便抬手示意。随从中立刻抬进二十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咣当”
一声声的放在堂中。箱盖掀开，刹那间珠光宝气，晃花了人眼！龙眼大的南海珍珠、通体血红的珊瑚树、成色极品的翡翠玉器，更有几箱是码放整齐、白花花耀眼生花的官锭纹银！
堂内气氛一时微妙地安静下来。
汪直的目光扫过堂上诸人，在年轻的严邵庆脸上停留片刻，又掠过面无表情的杨金水，最终与胡宗宪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审视与试探。
郑泌昌呼吸一窒，眼睛几乎黏在了银子上，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汪船主，这是何意？”
严邵庆的声音转冷，目光直视汪直。这赤裸裸的贿赂，简直是往通倭的刀口上撞！
汪直哈哈一笑，神态自若：
“钦差大人、胡总督、诸位大人容禀！些许海外土产薄礼，不成敬意。一来感谢朝廷恩典，释放汪某老母妻儿，恩同再造！二来嘛…”
汪直话锋一转，“汪某此来，是真心实意想与朝廷谈一谈这开海互市之事！此乃汪某与手下数万弟兄安身立命之所系，亦是东南生民之福！不知胡总督此前承诺的条件，钦差大人，可还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