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接风宴上的暗藏机锋-《穿成奸臣孙子,我卷成大明首辅》

  圣旨的余韵仍在浙江布政使司衙门高阔的厅堂内回荡,在这繁琐的流程结束以后。严邵庆就被浙江一众官员簇拥着,移步至衙内一处更为雅致奢华的偏厅。

  此处早已布置下不下二十桌的盛大酒宴,专为钦差接风洗尘。

  偏厅内灯火通明,每张桌上皆琳琅满目,水陆八珍罗列。有龙井虾仁,东坡肉红润透亮,宋嫂鱼羹热气蒸腾鲜香四溢,清蒸鲥鱼银鳞未去彰显名贵,更有蟹粉狮子头、西湖醋鱼、叫化童鸡等杭帮名菜,配以各色时令山珍海味。

  银壶玉盏盛着上好的绍兴女儿红、金华府酒,琼浆玉液更是泛着诱人的光泽。当然,还有素净雅致的小姐姐如穿花蝴蝶,吴侬软语地穿梭添酒布菜。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肉香,还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矜贵。

  严邵庆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郑泌昌心里吐槽:

  “老郑啊老郑!你钻营就好好钻营,在一个太监和少年钦差前,整这一出吴侬软语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严邵庆被浙江巡抚阮鹗、布政使郑泌昌、按察使何茂才以及杭州知府赵贞吉这四位地方巨头亲自作陪,拥上了主位。杨金水作为宫里代表,也理所当然地坐在严邵庆身侧。

  今日美酒佳肴、一省高官作陪,美女秀色可餐这阵仗,让严邵庆心底也略感压力,“你们就是拿这考验朝廷钦差!”

  酒过三巡,表面上觥筹交错,笑语喧阗,一派宾主尽欢。但主桌之上,气氛却微妙而紧绷,每一句看似客套的言语背后,都藏着各自心思的试探。

  浙江巡抚阮鹗,这位徽州出身的封疆大吏,性情比较刚直,是抗倭主战派的代表。他放下酒杯,眉头紧锁目光直视严邵庆:

  “钦差大人年少英发,奉旨南下,我等自然倾力襄助,不敢怠慢。然,招抚汪直一事,只怕是会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如今浙东乡梓,民怨沸腾,王本固王巡按更是多次上书力陈其害,字字泣血!

  此事关乎东南安危,万望钦差大人慎之又慎,切莫因一时权宜之策,遗下无穷后患!”

  阮鹗这番话实际上也代表了地方上最直接、最激烈的反对声音,也巧妙地将王本固及其代表的浙东乡绅势力推到了前台,给严邵庆施加压力。

  浙江布政使郑泌昌作为严党在浙江的地主,立刻展现了他长袖善舞的本事。脸上堆起圆融的笑意,亲自执箸为严邵庆布了一箸鲜嫩的龙井虾仁:

  “阮抚台心系黎庶,拳拳忧国之心,令人感佩。钦差大人奉的是圣命,行的是国策,自有圣心独运,通盘考量。我等地方,唯有效力而已。”

  郑泌昌的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实则又是将和他布政使衙门最烫手的山芋巧妙地抛给严邵庆:

  “只是啊,严钦差容禀,这汪直桀骜凶悍是出了名的。招抚之后如何安置?是划地、给饷,还是授官?给少了,恐其野性难驯,再生祸乱;给多了,朝廷体面何存?

  地方士绅又当如何安抚?还有这勘合贸易区,选址何处?章程如何厘定?桩桩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着实让人夙夜忧叹,寝食难安啊。”

  郑泌昌向严邵庆示意,眼神瞟向远处官员席中一个方向,

  “尤其是浙江道王本固王巡按,其同窗故旧多在浙东(宁波、台州、温州那一带),对此事……啧,固执己见,反应尤为激烈,恐非善与之辈。”

  郑泌昌巧妙地将地方最大的阻力,王本固及其代表的浙东乡绅势力点了出来,既是试探严邵庆的底气和手腕,也是暗示此事的复杂与凶险。

  郑泌昌话音才刚落,外面就有一在位浙东任职通判的官员李光启借着几分酒意要过来给严邵庆敬酒,声音带着悲愤:

  “钦差大人!下官斗胆直言!那汪直乃通倭巨寇,杀人越货,罪孽滔天!招抚?此乃姑息养奸!我浙东士民,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若朝廷执意招抚此獠,恐伤尽东南民心,寒了前线将士浴血之心!望大人三思啊!”

  李光启的不懂事,让席间瞬间鸦雀无声,连丝竹声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桌,看向那位年幼的钦差。

  阮鹗面无表情,郑泌昌眉头微蹙这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个不懂事的官员是个怎么回事,碰瓷碰到自己身边来了?何茂才、赵贞吉也是眉头紧锁一副看小钦差怎么处理的样子。

  杨金水则眼皮微抬,脸色冷了下来。静静等着严邵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谏言。

  严邵庆这个能被嘉靖和严嵩亲手放出来的小狐狸,此刻在酒桌的方寸之间,也展现出了作为钦差的沉稳与狡黠。

  面对阮鹗直白的担忧和李光启近乎挑衅的谏言,严邵庆脸上没有丝毫愠怒,反而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目光先是投向阮鹗,带着晚辈对长者的尊重:

  “阮抚台为国为民,一片赤诚丹心,邵庆感佩至深!您老所言,句句切中要害。汪直确非善类,招抚一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关乎东南千万生灵福祉,关乎朝廷威仪海疆安宁。邵庆年少,岂敢擅专?

  此行南下,圣意已明,一切招抚事宜,必以胡总督马首是瞻!胡总督久镇东南,深谙倭情,其忠勇智略,天下共睹。

  如何审时度势,如何稳妥安置,胡总督自有通盘筹划。邵庆唯有效奔走之劳,竭力襄助,务求万全。”

  严邵庆这番话,既高度肯定了阮鹗的立场,又谦逊地将决策核心和责任巧妙地推给了即将到来的胡宗宪,自己暂避锋芒,同时抬出胡宗宪的威望压场,让阮鹗和李光启都无法再就招抚与否本身继续纠缠。

  严邵庆冷冷的审视了一眼李光启,让李光启心头莫名一紧。

  “至于这位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可嘉。然,圣旨煌煌,招抚汪直乃陛下钦定之国策,非为姑息,实为釜底抽薪,靖安海疆之长远计!东南民心,前线将士之心,陛下与胡总督岂能不察?岂能不念?”

  严邵庆愠怒之下声音更加寒意,钦差威严不容侵犯语气加重警告:

  “妄议国策,质疑圣裁,更在钦差驾前,借酒喧哗,此乃为臣之道乎?念尔初犯,酒后失言之故,本官不予深究。退下,醒酒吧。”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拍案怒斥,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点明其行为性质,再轻描淡写地施以宽恕。这份举重若轻的处置,比直接呵斥更显威仪。

  妄议国策,质疑圣裁,这八个字足以让李光启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羞惭无比地躬身一揖,踉踉跄跄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再不敢抬头。李光启头还没有那么铁,敢质疑圣上!

  严邵庆瞬间掌控了局面,化解了冲突,重新成为全场焦点。

  对于郑泌昌抛出的王本固以及一连串的具体难题,严邵庆没有选择硬接。轻轻拈起杯盖,优雅地撇了撇飘着几片碧绿龙井茶叶。转而回答起郑泌昌的话:

  “郑方伯老成谋国,思虑周全,邵庆受教。王巡按风骨清名,邵庆在京亦久仰。招抚大计,非朝夕之功,朝廷自有章法,胡总督亦必有妥善安排。至于安置细节与贸易区选址,”

  严邵庆望向身旁一直沉默观察的杭州知府赵贞吉开始玩起了太极,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赵知府杭州这不知这丝绸、漆器之外,可还有精于金石冶炼、机关巧作、甚至泰西奇技的能工巧匠?

  制造厂所需,非比寻常民用,恐需网罗天下英才。对了,”

  严邵庆的话题再次轻巧跳跃,又指着桌上一道几乎未动的西湖醋鱼,“这道鱼,酸甜适口,鱼肉嫩滑不散,火候妙至毫巅,用的是西湖草鱼?其中火候秘诀,赵知府可知一二?”

  严邵庆借着赵贞吉将话题从敏感的政治漩涡中,自然无比地引向了看似琐碎却更接地气的实务细节和地方风情!

  这种举重若轻、顾左右而言他、却又始终掌控着话题走向的本事,让郑泌昌准备好的后续试探一时卡壳。

  心中却暗凛:这小钦差也不好糊弄呀,滑不留手的,深谙酒桌太极之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