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上)-《穿成奸臣孙子,我卷成大明首辅》

  内阁值房中

  徐阶躬身将几份墨迹未干的弹劾的奏章呈上案头,脸上忧色深重谦卑:

  元辅,您看淮安这事闹的?潘荐叔(潘潢字)和张叔大行事,还是操切太过了?周汝昌堂堂从三品盐运使,未得明旨便褫拿下狱,朝野物议沸腾。

  如今都察院这些弹劾,句句直指潘、张二人处置失当,激变地方,致使官银失窃......这......

  他眼角余光飞快扫过角落里的次辅李本,盼着这位浙江大佬能说句话,哪怕只是附和一句有失法度也好。 但自打东南案后,李本一系被严世蕃不动声色地拆解殆尽,这位昔日的朝堂重臣早已是昨日黄花。

  此刻只缩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仿佛朝堂上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坐等致仕归乡,连开口的力气都省了。指望他发声?徐阶心下微哂,彻底绝了念头。

  严嵩眼皮微抬,目光掠过奏本封面却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问道:子升以为如何处置妥当?

  徐阶腰弯得更低了些,话语滴水不漏:

  下官惶恐。潘、张二位,奉旨办差,初衷自是好的。然淮安民变骤起,官银失窃,震动朝野,确是不争的事实。

  周汝昌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朝廷三品命官,潘都宪未请旨而擅行褫拿,于法度上......确有可商榷之处。此乃下官愚见,一切还凭元辅乾坤独断。

  严嵩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扶手上轻轻叩着。眼前再次浮现出孙子严邵庆那封密信的字句。严世蕃和鄢懋卿那两个贪得无厌的东西!行事竟如此粗糙,留下如此大的把柄!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心底盘旋,旋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计压下。

  严家如今如日中天,然物极必反。

  陛下那双眼睛,岂会真容严家一手遮天?鄢懋卿一直与东楼搅在一起,已成祸患,必须舍掉!既能为家族割去腐肉,又能暂时安抚陛下的猜忌,更可借机敲打愈发骄狂的儿子...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严嵩思虑已定,缓缓开口:

  子升所言,不无道理。淮安盐务,经此一乱,已成泥潭,确需得力之人善后。潘潢老迈,张居正年轻气盛,皆非久驻之选。丢失官银,亦是重责,不可不究。

  鄢懋卿身为左副都御史,多年来素有干才,老成持重。命其接任巡盐钦差,即刻赶赴淮安,一则彻查官银失窃之案,务必水落石出;二则总理后续盐务,整饬弊端,务使盐路畅通,税赋归仓。

  至于潘潢、张居正......令其将手头事务,悉数交割于鄢懋卿。淮安事毕,即刻回京述职。其失职之过,待返京后,再行议处。子升以为此议如何?

  徐阶心中所思严嵩这是要把潘潢和张居正踢出局,让鄢懋卿这个更大的自己人去掩盖残局。这步顺水推舟,堵住了悠悠众口,端的是老辣。

  徐阶脸上立刻堆满由衷的钦佩恍然大悟:

  元辅老成谋国,思虑周全!如此安排,既全了朝廷法度体面,又使能者担其责,下官叹服!鄢都御史精明强干,必能不辱使命,将淮安之事查个水落石出,不负圣恩与元辅重托!

  徐阶心中冷笑,水落石出?只怕是泥沉水底吧。但此刻,静观其变,伏低做小,静观其变,正是上策。

  西苑,玉熙宫。

  沉水香在鎏金博山炉中静静燃烧,青烟笔直。嘉靖帝盘坐蒲团,双目微阖,神游太虚。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垂手侍立。两份文书静静躺在嘉靖身前的紫檀小几上。

  一份是内阁刚刚送来的票拟奏章,严嵩的意见清晰列于其上:命鄢懋卿接任巡盐钦差,速赴淮安查案理盐;召潘潢、张居正回京述职待参。

  另一份,则是吕芳悄然呈上的,杨金水自淮安发回的密报。

  许久,嘉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古井无波。他先拿起内阁的票拟,目光在鄢懋卿三个字上停留片刻,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严嵩啊严嵩......你这老狐狸,终于舍得断尾求生了?让鄢懋卿去查鄢懋卿?查个水落石出?

  呵,好一个水落石出!你哪里是要查案?分明是借朕的刀,清理门户!把这颗快要炸开的雷,精准地踢到了淮安,还要鄢懋卿自己抱着! 嘉靖心中洞若观火。

  他几乎能想象到鄢懋卿和严世蕃在盐利上贪婪无度的嘴脸。五十万两?只怕远不足以填满他们的胃口!严嵩此举,是把这头养肥的猪又推到朕的案板上,还递上了刀。

  嘉靖放下票拟,再次拿起杨金水的密报,指尖划过那冰冷的数字。

  五十万两...... 嘉靖的声音平淡无波,但熟悉他的吕芳,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下蕴藏的寒意,潘潢、张居正,巡盐一年,追缴了二百万两,全填了胡宗宪那个无底洞。

  如今倒好,自己手里又丢出去五十万......朕的内帑,倒是一分未见着。 他目光似笑非笑地投向吕芳。

  鄢懋卿......倒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能替朕追回银子,整饬盐务?嗯?

  吕芳躬身,精准复述着严嵩票拟里的优点:

  回主子,鄢都御史在阁老面前陈情,自言熟悉盐务关节,人脉通达,确有把握厘清积弊,追缴失银,充盈国库。

  熟悉盐务?呵。 嘉靖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熟悉怎么捞钱才是真吧?

  嘉靖拿起朱笔,在内阁票拟上,龙飞凤舞地批下三个鲜红刺目的大字:

  知道了。准。

  放下朱笔,嘉靖似乎意兴阑珊,复又闭上双目。

  潘潢办事不力,惹出民变,还丢了大笔官银,让他回来,去都察院后堂待着吧,那儿清静。

  张居正年轻气盛,翰林清贵,还是回去好好做他的编修,多读几年圣贤书,磨磨性子。至于淮安这锅粥,

  嘉靖嘴角那抹讥诮更深了,就让鄢爱卿这能者去劳心劳力吧。告诉严嵩,朕,等着看鄢爱卿的。

  嘉靖特意在二字点得格外清晰,意有所指。

  老奴遵旨。 吕芳平静应下,小心收起批红的奏章和那份密报。

  退出玉熙宫,走在幽深的宫道上,吕芳才在心中缓缓摇头。

  圣上的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如渊如海。他哪里是在乎什么真相?他要的是银子,要的是朝堂的平衡,要的是有人为这场闹剧付出足够的代价。

  严首辅他...想必是明白的。

  严嵩给鄢懋卿挖的这个坑,深不见底。鄢懋卿还高高兴兴往里跳,以为是升官发财的青云梯?追不回那五十万两或者更多,是死路一条;真追回来了...焉知不是催命的铁证?

  而严嵩壮士断腕的决绝,或许真能为严家换来片刻的喘息之机。至于潘潢和张居正?

  吕芳心中默叹,不过是这场帝王与权臣、权臣与党羽的棋局里,被无情牺牲掉的、不懂规矩的棋子罢了。

  这紫禁城的红墙之内,真相,从来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