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云压境，广寒宫万年不破的月华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虫子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怨念与蛊毒凝聚而成。每一只都长着狰狞的口器，复眼中映照着无数扭曲的人脸——那是岩山大长老百年间以活人饲蛊积攒的“怨灵蛊”。它们啃噬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灵气、神魂乃至空间本身。
“林凡——！！！”
岩山的咆哮从虫云深处传来，苍老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
“你把烛龙大人的魂印怎么了？！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你毁了它？！你竟敢毁了老夫三十年的心血——！！！”
虫云如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撞在月华结界上，激起漫天涟漪。结界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林凡仰头看着那片遮天蔽日的黑暗，额头的金色印记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与广寒宫、甚至与脚下这棵月桂树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前辈，”他没有回头，对身后的吴刚说，“结界撑不了多久。给我一炷香时间。”
吴刚握紧了青铜斧：“你要做什么？”
“取冰魄莲。”林凡深吸一口气，“然后……解决这个麻烦。”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起，不是冲向虫云，而是冲向广寒宫深处——那座矗立在月桂树核心处的白玉祭坛。
祭坛上，一株通体晶莹的莲花正在缓缓绽放。
莲有九瓣，每一瓣都如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莲心处是一点深邃的蓝，仿佛封存着一整片极地的星空。更奇异的是，莲花周围的空气都因极寒而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那些冰晶并不坠落，而是悬浮着，环绕莲花缓缓旋转。
冰魄莲。
至寒至纯，能映照灵魂、净化一切污秽的天地奇物。
林凡落在祭坛边缘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穿透衣物直抵骨髓。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净蚀”——任何不够纯净的灵魂靠近，都会被这极寒冻结、净化、直至消散。
他额头上的金色印记骤然亮起，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全身，将寒意隔绝在外。
“果然，”林凡喃喃道，“这株莲花，在等我。”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最近的那片花瓣——
“住手！！！”
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虫云中射出，直扑祭坛。那是一个干瘦如骷髅的老者，穿着绣满虫纹的黑袍，手中握着一根蛇头拐杖，杖头的蛇眼闪烁着猩红的光。
岩山大长老。
他的脸上布满褐色的老人斑，皱纹深如刀刻，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不时顶起一个小包，又迅速平复。
“冰魄莲是我的！”岩山嘶吼着，拐杖重重顿在祭坛边缘，“烛龙大人答应过我，只要助他完成永生仪式，这株千年一开的冰魄莲就归我所有！它能净化我体内积累的蛊毒，让我再活百年！”
林凡的手停在半空，转身看向这个几乎陷入癫狂的老人。
“所以，你帮烛龙——或者说，帮那个冒充烛龙的怪物——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林凡平静地说，“只是为了你自己能多活几年。”
“那又怎样？！”岩山咆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夫修行百年，凭什么要像那些蝼蚁一样老死？！烛龙大人给了我永生的希望，我为他做事，天经地义！”
他举起拐杖，杖头的蛇眼红光大盛：
“现在，把魂印还给我！然后滚出广寒宫！否则——我就让你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随着他的动作，虫云中分出一股，化作一条漆黑的巨蟒，张口向林凡噬来。巨蟒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色痕迹。
林凡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那条巨蟒。
他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巨蟒前方。巨蟒撞上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什么？！”岩山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可能挡住我的‘蚀空蛊’？！”
林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岩山，落在祭坛下方的战场上——
阿无已经和吴刚并肩而立。吴刚挥舞青铜斧，每一斧都能劈散一片虫云，但虫云随散随聚，无穷无尽。阿无则手持黑色短刃，刃光过处，蛊虫纷纷化作黑烟消散，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显然消耗极大。
更远处，广寒宫的正门缓缓打开。
嫦娥抱着玉兔，赤足踏出宫门。她没有看战场，而是抬头望向虫云深处，眼中寒光流转：
“岩山，你竟敢以污秽之身，玷污广寒清净之地。”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随着话音，整个广寒宫的月华都开始向她汇聚，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巨大的、模糊的月神虚影。
玉兔从她怀中跳下，落地时身形暴涨，化作一只房屋大小的白色巨兔，三瓣嘴中吐出冰冷的寒气，将一片虫云直接冻结成冰晶，簌簌坠落。
战局暂时稳住，但林凡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岩山大长老百年积累的蛊虫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蛊虫被怨灵浸染，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时间一长，广寒宫必破。
他必须尽快拿到冰魄莲。
“让开。”林凡看向岩山，眼神平静，“念你修行不易，现在离开，我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岩山怒极反笑，“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老夫纵横苗疆百年时，你祖宗都还没出生呢！”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拐杖上。蛇头拐杖剧烈颤抖，杖身的虫纹如同活过来般开始蠕动。紧接着，岩山干瘦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不是膨胀，是他的皮肤下，无数蛊虫正在破体而出！
黑色的甲虫、血色的蜈蚣、绿色的螳螂、紫色的蝎子……成千上万种蛊虫从他七窍中、从皮肤裂缝中蜂拥而出，汇聚成一片五颜六色却令人作呕的虫潮。
而岩山本人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眶深陷，但眼中的疯狂却达到了顶点。
“百年养蛊，今日尽出！”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林凡，我要你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虫潮如海啸般扑向林凡。
这一次，林凡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他额头的金色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重量”——仿佛那不是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不是结印，不是施法，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五指张开，掌心对着虫潮，轻轻一握。
“定。”
一个字。
虫潮瞬间静止。
不是被冻结，不是被束缚，而是……“存在”本身被暂时剥夺了。
那些狰狞的蛊虫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口器大张，复眼凶光毕露，但它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它们无法移动，无法攻击，甚至无法“存在”于这片时空。
岩山惊呆了。
他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范畴——这不是法术，不是蛊术，不是任何已知的修行体系能做到的事。
“你……你到底……”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林凡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掌心。
那里，一点金光正在缓缓旋转。仔细看会发现，那金光内部有无数的光点在流转，每一颗光点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
“本源之力……”林凡轻声自语，“原来这就是‘我’的力量。”
他曾经以为，自己前世的那些身份——林守心、清虚、秦岳等等——都只是“实验”的一部分。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些人生不是实验，而是“学习”。
学习如何以凡人之心，驾驭非人之力。
学习如何在不失去自我的前提下，使用这份足以改天换地的权能。
而现在，课程结束了。
他抬眼看向岩山，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怜悯，只剩下纯粹的平静：
“岩山，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无数无辜之人，以活人饲蛊，炼怨灵为奴。今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再次握拳。
静止的虫潮开始向内坍缩。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压缩，而是“存在”层面的湮灭。那些蛊虫、那些怨灵、那些积攒百年的怨毒与污秽，在林凡掌心那点金光的照耀下，如冰雪般消融、蒸发、归于虚无。
“不——！！！”岩山发出绝望的嘶吼，“我的蛊！我百年的修为！你不能——！！！”
他想冲上来，想拼命，但身体刚刚恢复一点行动能力，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凡不再理他。
转身，伸手，轻轻摘下了那朵已经完全绽放的冰魄莲。
莲花离枝的瞬间，整个广寒宫的月华都为之黯淡了一瞬。莲瓣触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有种清冽的舒适感。莲心那点深邃的蓝光缓缓流转，映照出林凡的倒影——不是他现在的样子，而是他所有前世、所有身份的叠影。
林守心、清虚、秦岳、农夫、书生、将军、修士……
最终，所有叠影归一，化作他此刻的模样。
林凡。
他得到了答案。
他不是任何人的转世，不是任何存在的分身。
他是“本源”选择成为“林凡”的这一面。那些前世不是负担，不是枷锁，而是他之所以是“林凡”的基石。
冰魄莲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然后化作一道清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
没有剧痛，没有异象，只有一种透彻灵魂的清凉。那股清凉流遍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额头——那枚金色的印记吸收了冰魄莲的力量，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与此同时，林凡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变得更清晰了。他能“听”到月桂树的低语，能“看”到月华流淌的轨迹，能“触”到广寒宫每一块白玉中沉淀的古老记忆。
这就是……完整的状态。
他抬起头，看向战场。
虫云已经消散大半。失去了岩山的操控，剩余的蛊虫开始互相厮杀、吞噬，最终在广寒宫月华的净化下化为灰烬。
吴刚收起了斧头，阿无也停下了手。两人都抬头望着祭坛上的林凡，眼神复杂。
嫦娥身后的月神虚影缓缓散去。她抱着重新变回小巧模样的玉兔，赤足走到祭坛下方，仰头看着林凡：
“你拿到了。”
“是的。”林凡从祭坛跃下，落在她面前，“多谢宫主成全。”
“不是我成全你，”嫦娥摇头，“是冰魄莲选择了你。至寒至纯之物，只认至纯至真之魂。”
她顿了顿，看向瘫软在地、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岩山——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只是一具被蛊虫掏空、又被林凡剥夺了所有修为的皮囊。
“他死了。”嫦娥说。
“他的罪孽太深，灵魂早已被蛊虫啃噬殆尽。”林凡平静地说，“刚才我湮灭虫潮时，连他最后一点残魂也一并净化了。这是解脱。”
嫦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比我想象的……更果断。”
“该仁慈时仁慈，该决断时决断。”林凡说，“这是烛龙——不，这是所有前世教会我的事。”
他转身走向阿无。
阿无站在原地，手中的黑色短刃还没有收起。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林凡，仿佛要把他看穿。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林凡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冰凉，“倒是你，消耗太大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那是便利店特制的恢复药剂，经理在他出发前塞给他的。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递到阿无唇边。
阿无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嘴含住了。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谢谢。”她低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林凡看着她，“如果没有同心锁，我在魂印深处可能就撑不住了。”
阿无的耳根微微泛红，移开了视线。
吴刚走过来，青铜斧扛在肩上。他看了看林凡，又看了看阿无，忽然咧嘴笑了：
“挺好。你们两个，比我想象的靠谱。”
他拍拍林凡的肩膀：“小子，冰魄莲你拿到了，魂印也解决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凡望向广寒宫外的天空。
那里，虫云散尽，月华重新洒落，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岩山大长老只是小卒。真正的幕后黑手——巡夜司内部研究永生禁术的高层、苗疆可能还存在的烛龙残党、甚至那些觊觎便利店和“本源”之力的各方势力——都不会善罢甘休。
“先回便利店。”林凡说，“我需要时间消化冰魄莲的力量，也需要……和经理好好谈谈。”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陆离。
关于便利店真正的来历，关于“本源”实验的真相，关于阿无的身世，关于未来该怎么走。
“我跟你一起。”阿无说。
“当然。”林凡笑了，“你可是我的‘任务搭档’。”
嫦娥抱着玉兔走过来，将一块月白色的玉佩递给林凡：
“这是我的信物。以后若有需要，可持此佩来广寒宫。广寒宫虽不涉凡尘，但对‘故人’，总有一份情谊在。”
林凡郑重接过：“多谢宫主。”
“还有，”嫦娥看向阿无，眼神深邃，“小姑娘，你体内的封印……已经松动了吧？”
阿无身体一僵。
“不必紧张。”嫦娥轻声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路。我只是提醒你——封印完全解开的那天，你会记起一切。到那时，希望你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阿无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我不会后悔。”
“那就好。”嫦娥转身，赤足踏着月华，缓缓走回广寒宫深处，“诸位，请自便吧。广寒宫……要‘关门’了。”
随着她的话音，广寒宫的大门缓缓合拢。月桂树洒下最后一片月华，整座宫殿开始变得透明、虚幻，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林凡手中的月白玉佩，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吴刚伸了个懒腰，青铜斧在肩头转了个圈：“我也该回去砍树了。小子，有空再来玩啊——虽然我估计你没空。”
他哈哈一笑，身影渐渐淡去，融入月桂树的虚影中。
眨眼间，偌大的广寒宫遗址上，只剩下林凡和阿无两人。
不，还有第三个人。
林凡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冰岩。
冰岩后，一个穿着灰色道袍、面容模糊的人影缓缓走出。他的身形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那是双没有任何感情、像镜子般倒映一切的眼睛。
“巡夜司，‘监察使’明镜。”人影开口，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石头摩擦，“林凡，你触犯了《三界平衡守则》第七条：凡间生灵不得擅动本源之力。现奉命将你拘拿，回司受审。”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篆——
“巡”
林凡握紧了拳头。
阿无的短刃重新出鞘。
新的战斗，开始了。
那些虫子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怨念与蛊毒凝聚而成。每一只都长着狰狞的口器，复眼中映照着无数扭曲的人脸——那是岩山大长老百年间以活人饲蛊积攒的“怨灵蛊”。它们啃噬的不仅是物质，还有灵气、神魂乃至空间本身。
“林凡——！！！”
岩山的咆哮从虫云深处传来，苍老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
“你把烛龙大人的魂印怎么了？！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你毁了它？！你竟敢毁了老夫三十年的心血——！！！”
虫云如黑色瀑布般倾泻而下，撞在月华结界上，激起漫天涟漪。结界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林凡仰头看着那片遮天蔽日的黑暗，额头的金色印记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与广寒宫、甚至与脚下这棵月桂树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前辈，”他没有回头，对身后的吴刚说，“结界撑不了多久。给我一炷香时间。”
吴刚握紧了青铜斧：“你要做什么？”
“取冰魄莲。”林凡深吸一口气，“然后……解决这个麻烦。”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起，不是冲向虫云，而是冲向广寒宫深处——那座矗立在月桂树核心处的白玉祭坛。
祭坛上，一株通体晶莹的莲花正在缓缓绽放。
莲有九瓣，每一瓣都如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莲心处是一点深邃的蓝，仿佛封存着一整片极地的星空。更奇异的是，莲花周围的空气都因极寒而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那些冰晶并不坠落，而是悬浮着，环绕莲花缓缓旋转。
冰魄莲。
至寒至纯，能映照灵魂、净化一切污秽的天地奇物。
林凡落在祭坛边缘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穿透衣物直抵骨髓。那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净蚀”——任何不够纯净的灵魂靠近，都会被这极寒冻结、净化、直至消散。
他额头上的金色印记骤然亮起，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全身，将寒意隔绝在外。
“果然，”林凡喃喃道，“这株莲花，在等我。”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最近的那片花瓣——
“住手！！！”
一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虫云中射出，直扑祭坛。那是一个干瘦如骷髅的老者，穿着绣满虫纹的黑袍，手中握着一根蛇头拐杖，杖头的蛇眼闪烁着猩红的光。
岩山大长老。
他的脸上布满褐色的老人斑，皱纹深如刀刻，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不时顶起一个小包，又迅速平复。
“冰魄莲是我的！”岩山嘶吼着，拐杖重重顿在祭坛边缘，“烛龙大人答应过我，只要助他完成永生仪式，这株千年一开的冰魄莲就归我所有！它能净化我体内积累的蛊毒，让我再活百年！”
林凡的手停在半空，转身看向这个几乎陷入癫狂的老人。
“所以，你帮烛龙——或者说，帮那个冒充烛龙的怪物——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林凡平静地说，“只是为了你自己能多活几年。”
“那又怎样？！”岩山咆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夫修行百年，凭什么要像那些蝼蚁一样老死？！烛龙大人给了我永生的希望，我为他做事，天经地义！”
他举起拐杖，杖头的蛇眼红光大盛：
“现在，把魂印还给我！然后滚出广寒宫！否则——我就让你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随着他的动作，虫云中分出一股，化作一条漆黑的巨蟒，张口向林凡噬来。巨蟒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色痕迹。
林凡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那条巨蟒。
他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向上，轻轻一托。
一道无形的屏障出现在巨蟒前方。巨蟒撞上屏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什么？！”岩山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可能挡住我的‘蚀空蛊’？！”
林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岩山，落在祭坛下方的战场上——
阿无已经和吴刚并肩而立。吴刚挥舞青铜斧，每一斧都能劈散一片虫云，但虫云随散随聚，无穷无尽。阿无则手持黑色短刃，刃光过处，蛊虫纷纷化作黑烟消散，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显然消耗极大。
更远处，广寒宫的正门缓缓打开。
嫦娥抱着玉兔，赤足踏出宫门。她没有看战场，而是抬头望向虫云深处，眼中寒光流转：
“岩山，你竟敢以污秽之身，玷污广寒清净之地。”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随着话音，整个广寒宫的月华都开始向她汇聚，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巨大的、模糊的月神虚影。
玉兔从她怀中跳下，落地时身形暴涨，化作一只房屋大小的白色巨兔，三瓣嘴中吐出冰冷的寒气，将一片虫云直接冻结成冰晶，簌簌坠落。
战局暂时稳住，但林凡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岩山大长老百年积累的蛊虫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蛊虫被怨灵浸染，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时间一长，广寒宫必破。
他必须尽快拿到冰魄莲。
“让开。”林凡看向岩山，眼神平静，“念你修行不易，现在离开，我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岩山怒极反笑，“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老夫纵横苗疆百年时，你祖宗都还没出生呢！”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拐杖上。蛇头拐杖剧烈颤抖，杖身的虫纹如同活过来般开始蠕动。紧接着，岩山干瘦的身体开始膨胀——
不，不是膨胀，是他的皮肤下，无数蛊虫正在破体而出！
黑色的甲虫、血色的蜈蚣、绿色的螳螂、紫色的蝎子……成千上万种蛊虫从他七窍中、从皮肤裂缝中蜂拥而出，汇聚成一片五颜六色却令人作呕的虫潮。
而岩山本人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眼眶深陷，但眼中的疯狂却达到了顶点。
“百年养蛊，今日尽出！”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林凡，我要你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虫潮如海啸般扑向林凡。
这一次，林凡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他额头的金色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重量”——仿佛那不是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不是结印，不是施法，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五指张开，掌心对着虫潮，轻轻一握。
“定。”
一个字。
虫潮瞬间静止。
不是被冻结，不是被束缚，而是……“存在”本身被暂时剥夺了。
那些狰狞的蛊虫还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口器大张，复眼凶光毕露，但它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它们无法移动，无法攻击，甚至无法“存在”于这片时空。
岩山惊呆了。
他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力量”的认知范畴——这不是法术，不是蛊术，不是任何已知的修行体系能做到的事。
“你……你到底……”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林凡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自己掌心。
那里，一点金光正在缓缓旋转。仔细看会发现，那金光内部有无数的光点在流转，每一颗光点都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
“本源之力……”林凡轻声自语，“原来这就是‘我’的力量。”
他曾经以为，自己前世的那些身份——林守心、清虚、秦岳等等——都只是“实验”的一部分。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些人生不是实验，而是“学习”。
学习如何以凡人之心，驾驭非人之力。
学习如何在不失去自我的前提下，使用这份足以改天换地的权能。
而现在，课程结束了。
他抬眼看向岩山，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怜悯，只剩下纯粹的平静：
“岩山，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无数无辜之人，以活人饲蛊，炼怨灵为奴。今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再次握拳。
静止的虫潮开始向内坍缩。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压缩，而是“存在”层面的湮灭。那些蛊虫、那些怨灵、那些积攒百年的怨毒与污秽，在林凡掌心那点金光的照耀下，如冰雪般消融、蒸发、归于虚无。
“不——！！！”岩山发出绝望的嘶吼，“我的蛊！我百年的修为！你不能——！！！”
他想冲上来，想拼命，但身体刚刚恢复一点行动能力，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林凡不再理他。
转身，伸手，轻轻摘下了那朵已经完全绽放的冰魄莲。
莲花离枝的瞬间，整个广寒宫的月华都为之黯淡了一瞬。莲瓣触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有种清冽的舒适感。莲心那点深邃的蓝光缓缓流转，映照出林凡的倒影——不是他现在的样子，而是他所有前世、所有身份的叠影。
林守心、清虚、秦岳、农夫、书生、将军、修士……
最终，所有叠影归一，化作他此刻的模样。
林凡。
他得到了答案。
他不是任何人的转世，不是任何存在的分身。
他是“本源”选择成为“林凡”的这一面。那些前世不是负担，不是枷锁，而是他之所以是“林凡”的基石。
冰魄莲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然后化作一道清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
没有剧痛，没有异象，只有一种透彻灵魂的清凉。那股清凉流遍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额头——那枚金色的印记吸收了冰魄莲的力量，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与此同时，林凡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变得更清晰了。他能“听”到月桂树的低语，能“看”到月华流淌的轨迹，能“触”到广寒宫每一块白玉中沉淀的古老记忆。
这就是……完整的状态。
他抬起头，看向战场。
虫云已经消散大半。失去了岩山的操控，剩余的蛊虫开始互相厮杀、吞噬，最终在广寒宫月华的净化下化为灰烬。
吴刚收起了斧头，阿无也停下了手。两人都抬头望着祭坛上的林凡，眼神复杂。
嫦娥身后的月神虚影缓缓散去。她抱着重新变回小巧模样的玉兔，赤足走到祭坛下方，仰头看着林凡：
“你拿到了。”
“是的。”林凡从祭坛跃下，落在她面前，“多谢宫主成全。”
“不是我成全你，”嫦娥摇头，“是冰魄莲选择了你。至寒至纯之物，只认至纯至真之魂。”
她顿了顿，看向瘫软在地、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岩山——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只是一具被蛊虫掏空、又被林凡剥夺了所有修为的皮囊。
“他死了。”嫦娥说。
“他的罪孽太深，灵魂早已被蛊虫啃噬殆尽。”林凡平静地说，“刚才我湮灭虫潮时，连他最后一点残魂也一并净化了。这是解脱。”
嫦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比我想象的……更果断。”
“该仁慈时仁慈，该决断时决断。”林凡说，“这是烛龙——不，这是所有前世教会我的事。”
他转身走向阿无。
阿无站在原地，手中的黑色短刃还没有收起。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林凡，仿佛要把他看穿。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林凡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冰凉，“倒是你，消耗太大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那是便利店特制的恢复药剂，经理在他出发前塞给他的。倒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递到阿无唇边。
阿无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嘴含住了。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谢谢。”她低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林凡看着她，“如果没有同心锁，我在魂印深处可能就撑不住了。”
阿无的耳根微微泛红，移开了视线。
吴刚走过来，青铜斧扛在肩上。他看了看林凡，又看了看阿无，忽然咧嘴笑了：
“挺好。你们两个，比我想象的靠谱。”
他拍拍林凡的肩膀：“小子，冰魄莲你拿到了，魂印也解决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凡望向广寒宫外的天空。
那里，虫云散尽，月华重新洒落，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岩山大长老只是小卒。真正的幕后黑手——巡夜司内部研究永生禁术的高层、苗疆可能还存在的烛龙残党、甚至那些觊觎便利店和“本源”之力的各方势力——都不会善罢甘休。
“先回便利店。”林凡说，“我需要时间消化冰魄莲的力量，也需要……和经理好好谈谈。”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陆离。
关于便利店真正的来历，关于“本源”实验的真相，关于阿无的身世，关于未来该怎么走。
“我跟你一起。”阿无说。
“当然。”林凡笑了，“你可是我的‘任务搭档’。”
嫦娥抱着玉兔走过来，将一块月白色的玉佩递给林凡：
“这是我的信物。以后若有需要，可持此佩来广寒宫。广寒宫虽不涉凡尘，但对‘故人’，总有一份情谊在。”
林凡郑重接过：“多谢宫主。”
“还有，”嫦娥看向阿无，眼神深邃，“小姑娘，你体内的封印……已经松动了吧？”
阿无身体一僵。
“不必紧张。”嫦娥轻声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路。我只是提醒你——封印完全解开的那天，你会记起一切。到那时，希望你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阿无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我不会后悔。”
“那就好。”嫦娥转身，赤足踏着月华，缓缓走回广寒宫深处，“诸位，请自便吧。广寒宫……要‘关门’了。”
随着她的话音，广寒宫的大门缓缓合拢。月桂树洒下最后一片月华，整座宫殿开始变得透明、虚幻，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林凡手中的月白玉佩，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吴刚伸了个懒腰，青铜斧在肩头转了个圈：“我也该回去砍树了。小子，有空再来玩啊——虽然我估计你没空。”
他哈哈一笑，身影渐渐淡去，融入月桂树的虚影中。
眨眼间，偌大的广寒宫遗址上，只剩下林凡和阿无两人。
不，还有第三个人。
林凡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冰岩。
冰岩后，一个穿着灰色道袍、面容模糊的人影缓缓走出。他的身形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那是双没有任何感情、像镜子般倒映一切的眼睛。
“巡夜司，‘监察使’明镜。”人影开口，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石头摩擦，“林凡，你触犯了《三界平衡守则》第七条：凡间生灵不得擅动本源之力。现奉命将你拘拿，回司受审。”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篆——
“巡”
林凡握紧了拳头。
阿无的短刃重新出鞘。
新的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