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树深处，斧声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简单的砍伐声——每一次斧刃嵌入树干，都伴随着某种低沉的回响，像是敲击在灵魂的鼓面上，震得人心脏发颤。林凡握紧手中的鹤羽，那点温暖成了这片寒意中唯一的慰藉。
阿无走在他身侧，脚步很轻，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着他们深入，月桂树变得异常巨大，每一根枝干都粗如房屋，叶片是晶莹的银白色，边缘流转着淡淡的月华光泽。
“吴刚伐桂，永无休止。”阿无忽然低声说，“传说他犯了天条，被罚在此砍伐月桂树，但树随砍随合，永远砍不倒。这惩罚看似简单，实则残酷——无尽的劳作，却永远看不到成果。”
林凡想起白鹤童子的话：“他的斧头斩过无数心魔。”
“斩心魔者，必先斩己心。”阿无停下脚步，“到了。”
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被月桂树环绕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尤其巨大的桂树，树干直径恐怕有十米以上。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正背对着他们，挥动一柄巨大的青铜斧，一下又一下地砍向树干。
斧刃每次落下，都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切口，但下一秒，切口就会自行愈合，连木屑都不会掉落。如此循环，无穷无尽。
吴刚。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依然专注地砍树。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在月华下泛着微光。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次挥斧的角度、力道都完全相同，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林凡和阿无等了很久，吴刚才停下。
他没有转身，只是将斧头拄在地上，喘息片刻，沉声开口：“白鹤的羽毛。”
林凡上前一步，举起鹤羽：“晚辈林凡，前来求见。”
吴刚缓缓转身。
他的面容远比林凡想象中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硬朗如刀削斧劈，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沉淀了千年时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看透世事后依然保持纯粹的眼神，平静，却充满力量。
“照魂镜看到了什么？”吴刚直接问。
“看到了……我是被制作出来的。”林凡如实回答，“看到了魂印的真相，看到了烛龙的计划。”
吴刚点点头，目光转向阿无：“你呢？小姑娘，你又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阿无沉默片刻：“什么都没看到。镜面对我，是一片空白。”
这个答案让林凡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阿无也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吴刚却似乎并不意外：“空白的镜面……有意思。要么是你的灵魂纯净无瑕，没有任何值得映照的过往。要么……”他顿了顿，“是你的过往太过沉重，连照魂镜都不敢映照。”
阿无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短刃。
吴刚不再追问。他看向林凡：“白鹤让你来，是想用我的斧头斩断魂印？”
“是。”林凡说，“他说您的斧头能斩断世间一切执念，包括魂印。”
“能斩，但不一定能活。”吴刚直白地说，“魂印已经和你的灵魂缠绕了二十五年，强行斩断，轻则记忆全失、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即便如此，你还要试吗？”
林凡毫不犹豫：“要。”
“为什么？”吴刚盯着他，“接受命运，在二十五岁那天安然消失，让烛龙重生——这样至少你能‘活’下去，以另一种形式。反抗命运，却可能现在就死。”
林凡笑了，笑容里有种释然：“吴刚前辈，您在这里砍了多久的树了？”
吴刚眼神微动：“记不清了。千年？万年？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那您为什么还要砍？”林凡问，“明知砍不倒，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挥斧？”
吴刚沉默。
“因为不砍，就连‘可能砍倒’的希望都没有了。”林凡轻声说，“接受命运，是放弃所有可能性。反抗命运，哪怕失败，至少我试过。至少……在我自己的选择中死去，而不是在别人的剧本里消失。”
月桂树下陷入长久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仙乐。
许久，吴刚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斧。
斧刃在月华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好。”他说，“既然你选择斩，我便帮你斩。但斩印之前，你需过一关——‘幻境试炼’。我会将你投入三重幻境，分别对应你的过去、现在、未来。若你能在三重幻境中保持本心不迷失，我便出斧。”
林凡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等等。”阿无忽然开口，“我能一起进去吗？”
吴刚看向她：“幻境试炼，一人一境。旁人进入，会使幻境紊乱，两人都可能被困其中，永世不得脱身。”
“我知道风险。”阿无说，“但他的魂印不稳定，烛龙的意识可能潜伏在深处。如果幻境中烛龙反扑，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吴刚盯着阿无看了很久，忽然问：“小姑娘，你如此护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任务吗？”
阿无的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红，但语气依然冰冷：“他是便利店重要的资产。保护他，是我的职责。”
“只是职责？”吴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罢。既然你执意要进，我可以破例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幻境之中，你们可能会看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甚至是……最不想让对方看到的一面。有些真相，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林凡看向阿无，阿无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开始吧。”她说。
吴刚不再多言。他举起青铜斧，斧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没有声音，但林凡和阿无同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拖入一个旋转的、七彩斑斓的旋涡。
意识沉入黑暗。
---
第一重幻境：过去。
林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深夜，路灯昏黄，四周寂静无人。前方不远处，是“7-夜”便利店的招牌，灯光温暖。
但他不是现在的他——他的身体变小了，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今晚十二点，去便利店后门。有人会给你食物。”
记忆涌来。
这是……他十岁那年。被关在地下室的第五年。这天晚上，看守他的女人不知为何没有来，他饿了一天，鼓起勇气撬开了房间的通风口，爬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便利店的样子。
他犹豫了很久，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
推开门。
不是想象中的仓库或厨房，而是一个……书房？
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旧的书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古籍。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翻阅一本厚得可怕的书。
听到动静，男人转过头。
是经理。但比现在的经理年轻许多，眼角还没有皱纹，眼神却已经深沉如渊。
“来了。”经理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饿了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包子。
十岁的林凡盯着包子，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接。
“你……你是谁？”他小声问，“为什么要关着我？”
经理没有立刻回答。他合上书，走到林凡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我叫陆离，是这家便利店的经理。至于为什么关着你……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林凡不解。
“你身上有很危险的东西。”陆离指了指林凡的额头——那里，魂印隐藏在皮肤下，平时看不见，“如果让外界知道你在这里，会有很多人来抓你，想利用你，或者……毁掉你。”
林凡似懂非懂：“那我要被关多久？”
“直到你足够强大。”陆离说，“强大到能保护自己，强大到能做出选择。”
他把包子塞到林凡手里：“吃吧。从今天起，你可以每天晚上这个时间来这里。我教你认字，教你读书，教你……怎么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活下去。”
林凡看着手中的包子，又看看陆离，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陆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林凡第一次看到他笑，很淡，却真实。
“因为我曾经也被人这样保护过。”他轻声说，“现在轮到我了。”
画面忽然扭曲。
林凡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他不再是十岁的自己，而是一个旁观者，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和年轻的经理。
“这是……我真正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不全是。”
阿无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林凡转头，看到她不知何时也站在幻境中，同样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你看经理的眼神。”阿无指向陆离，“那不是看一个陌生孩子的眼神。”
林凡仔细看去。
确实。陆离看着小林凡时，眼中除了怜悯和保护，还有一种……复杂的、像是愧疚又像是怀念的情绪。
“他认识我的父母？”林凡猜测。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是几年后。林凡长高了些，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他不再每晚去书房，而是被允许在便利店里帮忙——整理货架、清点商品、给夜班的店员打下手。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些“特殊客人”。
一个雨夜，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值夜班的店员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柜台下的警报按钮上。
但陆离从里间走出，示意店员放松。
“需要什么？”他问女人。
“奶粉……还有，血。”女人的声音沙哑，“我孩子……饿了。”
陆离从货架上取下一罐特殊的奶粉——包装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签。又从一个冷藏柜里取出几袋暗红色的液体。
女人接过，没有付钱，只是深深地看了陆离一眼：“谢谢。”
她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林凡看到，她的影子……没有头。
“她是……”林凡低声问。
“无头鬼。”陆离平静地说，“三年前死于车祸，头被压碎了。但放不下孩子，魂魄不散，成了地缚灵。每个月会来买一次‘食粮’，维持她和孩子的魂魄不散。”
小林凡听得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便利店存在的意义，不是审判，是收容。”陆离摸了摸他的头，“世间有太多放不下的执念，太多无法安息的魂魄。给他们一个去处，一点帮助，或许……能让这个世界稍微不那么残酷。”
从那天起，林凡开始真正理解便利店的意义。
他也开始学习更多东西——辨识各种异界生物，处理简单的收容事件，甚至学习一些基础的符咒和阵法。
画面快速流转。
十五岁，他第一次独立处理了一个“饿死鬼”事件——那个在便利店门口徘徊三天的小胖。
十六岁，他救了差点被“镜妖”拖进镜子里的夜班店员。
十七岁，他在经理的指导下，开始尝试控制自己体内的魂印力量——虽然每次都失败，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每一次成长，每一次选择，都清晰地展现在幻境中。
“这些……”林凡看着那些画面，眼眶发热，“这些都是真的……是我真正经历过的……”
“对。”阿无的声音很轻，“魂印覆盖了你的婴儿时期和十八岁暴走的记忆，但这些……是你自己活出来的，烛龙无法篡改的部分。”
她顿了顿：“也是为什么经理愿意赌一把，相信你能挣脱命运的原因。”
画面忽然定格在林凡十八岁生日那天。
地下室里，他盘膝而坐，额头的魂印剧烈闪烁。陆离站在他面前，双手结印，正在帮他压制。
“今晚是关键。”陆离的额头满是汗水，“魂印会在你生日这天最活跃。撑过去，你就又多了一年时间。”
小林凡咬牙坚持，浑身都在颤抖。
但就在这时，魂印的光芒忽然大盛，一道暗红色的虚影从他额头冲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烛龙。
“陆离，”那虚影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护了他十八年，有什么用？他终究是我的。”
“闭嘴。”陆离冷声道，手中结印更快，“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是吗？”烛龙的笑声更冷了，“那如果……我不再需要他的身体了呢？”
虚影忽然转向，扑向陆离！
不是攻击，而是……融合？
陆离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了他，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剧烈颤抖。
“经理！”小林凡惊叫。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撞开。
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少女冲了进来——是阿无。她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烛龙的虚影。
“滚出去！”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短刃刺中虚影，虚影发出一声惨叫，被迫从陆离体内退出，缩回林凡额头。
陆离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看向阿无的眼神充满震惊：“你……你怎么会……”
“以后解释。”阿无扶起他，又看向小林凡，“你，还能撑多久？”
小林凡咬牙：“不知道……但我会……尽力……”
阿无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按在他额头。
银光从她掌心涌出，渗入魂印。
“这是我欠你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林凡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现在，还你一部分。”
银光压制了魂印的躁动。小林凡感觉浑身一轻，昏迷过去。
幻境到此破碎。
---
第二重幻境：现在。
林凡和阿无同时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
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这一重幻境，考验的是你们的‘现在’。”吴刚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你们如何看待彼此？如何看待这段关系？幻境会放大你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诚实面对，才能通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色的空间开始变化。
左侧，出现了林凡的“想法”。
那是一幅幅画面，像电影般播放：
深夜的便利店，阿无靠在柜台边打盹，林凡轻轻给她披上外套。
执行任务时，阿无为他挡下一击，肩膀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苗疆虫楼，阿无在血祭大阵中死死抓住他的手：“我不会放手。”
每一幅画面，都伴随着林凡内心的声音：
“她其实没有那么冷。”
“我不想她受伤。”
“如果……如果能活下去，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右侧，出现了阿无的“想法”。
画面同样在播放：
林凡第一次叫她名字时，她转身后微微发红的耳根。
林凡在照魂镜前流泪时，她握紧又松开的拳头。
林凡说“至少在我自己的选择中死去”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内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麻烦的家伙。”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不要死。这是命令……也是请求。”
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对方心中是这样的想法。
阿无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她想要移开视线，但那些画面像是有魔力般，牢牢吸引着她的目光。
“这……这是幻境的干扰。”她艰难地说，“不是真的。”
“是真的。”林凡却平静下来，他看着那些画面，忽然笑了，“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我没有——”
“你有。”林凡打断她，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阿无，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即使只是任务，即使只是职责……但我很庆幸，是你。”
阿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白色空间开始波动。
吴刚的声音再次响起：“坦诚面对，很好。但还有一个问题——”
空间中央，浮现出两幅新的画面。
一幅是林凡的：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他的眼神空洞，口中喃喃：“只要我死了……烛龙就永远无法重生了……”
另一幅是阿无的：她站在一片废墟中，怀中抱着林凡的尸体，仰天长啸，眼中流下血泪。她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低语：“终于……等到你崩溃了……”
“这是可能的未来。”吴刚说，“如果你们走错一步，这就是结局。现在，告诉我——即使知道这样的未来，你们还要继续吗？”
林凡毫不犹豫：“继续。”
阿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继续。”
“为什么？”吴刚问。
“因为不继续，未来会更糟。”林凡说，“逃避不会让问题消失，只会让它变得更强大。”
阿无则说：“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个未来。所以我要改变它。”
白色空间剧烈震动，然后如玻璃般碎裂。
---
第三重幻境：未来。
这一次，他们站在一片战场上。
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龟裂，岩浆在裂缝中流淌。远处，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厮杀——有苗疆的蛊虫大军，有便利店的黑衣店员，还有一些林凡从未见过的、散发着神圣或邪恶气息的存在。
而在战场中央，两个人正在对决。
一个是林凡——但又不是现在的林凡。他看起来年长几岁，眼神冷冽如刀，手中握着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剑。他的额头，魂印已经完全显现，像一只睁开的血色眼睛。
另一个是……
林凡愣住了。
那是阿无。
但也不是现在的阿无。她穿着银白色的战甲，长发在狂风中飞舞，手中握着一把光芒璀璨的长枪。她的身后，展开三对半透明的、由光组成的羽翼。
两人在死战。
每一击都撕裂天空，震碎大地。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温度，只有杀意。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林凡喃喃道。
“不一定是未来。”阿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同样看着幻境中的自己，“只是可能性之一。如果我们走上不同的路，如果我们……成为敌人。”
就在这时，幻境中的林凡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疯狂：
“阿无，让开。我要毁了这个世界——这个孕育了烛龙、孕育了所有痛苦的世界。然后……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没有诅咒、没有背叛的新世界。”
幻境阿无摇头，眼中含着泪：“林凡，那不是重建，那是毁灭。你已经被魂印控制了——醒醒！”
“我很清醒。”幻境林凡笑了，笑容扭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用烛龙的力量，做烛龙不敢做的事。”
他举起剑，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幻境阿无咬牙，也举起长枪：“那我只能……阻止你。”
大战爆发。
两人都用尽全力，每一次碰撞都让空间崩裂。最终，幻境林凡一剑刺穿了阿无的胸膛，而阿无的长枪也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
同归于尽。
两人缓缓倒下，在落地前，眼神对上了一瞬。
幻境林凡眼中的疯狂褪去，露出一丝清明：“阿无……对不起……”
幻境阿无却笑了，笑容凄美：“终于……让你清醒了一瞬间……值得……”
两人同时化作光点，消散在战场上。
战场上的其他人还在厮杀，但核心已死，战争失去了意义。世界在崩溃，在毁灭。
第三重幻境，结束。
---
林凡和阿无回到了月桂树下。
吴刚依然站在那里，斧头拄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三重幻境，过去、现在、未来。”他缓缓开口，“你们看到了什么？”
林凡沉默许久，才说：“看到了真正的记忆，看到了彼此的心意，也看到了……最坏的结局。”
阿无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现在，你们还要斩魂印吗？”吴刚问，“斩了魂印，烛龙会立刻感应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取你的身体。你们将面对一个准备了三十年的老怪物，和他背后的整个苗疆势力。”
“斩。”林凡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斩了魂印，我才是真正的我。不斩，我永远只是烛龙的影子。”
他看向阿无：“你可以不用——”
“闭嘴。”阿无打断他，抬头看向吴刚，“什么时候开始？”
吴刚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举起青铜斧，斧刃对准林凡的额头。
“斩魂印，先斩心魔。我会将你送入魂印深处，你需要在那里，面对烛龙留在你灵魂中的意识碎片。战胜他，或者……被他吞噬。”
斧刃落下。
没有砍在林凡身上，而是砍在了虚空中。
一道裂缝出现，裂缝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低语、在狞笑。
林凡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裂缝。
阿无想要跟上，却被吴刚拦住。
“这一关，只能他自己过。”吴刚说，“这是他的战争。”
裂缝合拢。
月桂树下，只剩下吴刚和阿无，以及……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树。
阿无盯着裂缝消失的地方，许久，才轻声问：“他会赢吗？”
吴刚没有回答。
他只是再次举起斧头，一下，一下，继续砍树。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广寒宫中回荡，像是在为某个人的战斗，敲响战鼓。
那不是简单的砍伐声——每一次斧刃嵌入树干，都伴随着某种低沉的回响，像是敲击在灵魂的鼓面上，震得人心脏发颤。林凡握紧手中的鹤羽，那点温暖成了这片寒意中唯一的慰藉。
阿无走在他身侧，脚步很轻，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着他们深入，月桂树变得异常巨大，每一根枝干都粗如房屋，叶片是晶莹的银白色，边缘流转着淡淡的月华光泽。
“吴刚伐桂，永无休止。”阿无忽然低声说，“传说他犯了天条，被罚在此砍伐月桂树，但树随砍随合，永远砍不倒。这惩罚看似简单，实则残酷——无尽的劳作，却永远看不到成果。”
林凡想起白鹤童子的话：“他的斧头斩过无数心魔。”
“斩心魔者，必先斩己心。”阿无停下脚步，“到了。”
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被月桂树环绕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尤其巨大的桂树，树干直径恐怕有十米以上。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正背对着他们，挥动一柄巨大的青铜斧，一下又一下地砍向树干。
斧刃每次落下，都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切口，但下一秒，切口就会自行愈合，连木屑都不会掉落。如此循环，无穷无尽。
吴刚。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依然专注地砍树。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在月华下泛着微光。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次挥斧的角度、力道都完全相同，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林凡和阿无等了很久，吴刚才停下。
他没有转身，只是将斧头拄在地上，喘息片刻，沉声开口：“白鹤的羽毛。”
林凡上前一步，举起鹤羽：“晚辈林凡，前来求见。”
吴刚缓缓转身。
他的面容远比林凡想象中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硬朗如刀削斧劈，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沉淀了千年时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看透世事后依然保持纯粹的眼神，平静，却充满力量。
“照魂镜看到了什么？”吴刚直接问。
“看到了……我是被制作出来的。”林凡如实回答，“看到了魂印的真相，看到了烛龙的计划。”
吴刚点点头，目光转向阿无：“你呢？小姑娘，你又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阿无沉默片刻：“什么都没看到。镜面对我，是一片空白。”
这个答案让林凡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阿无也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吴刚却似乎并不意外：“空白的镜面……有意思。要么是你的灵魂纯净无瑕，没有任何值得映照的过往。要么……”他顿了顿，“是你的过往太过沉重，连照魂镜都不敢映照。”
阿无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短刃。
吴刚不再追问。他看向林凡：“白鹤让你来，是想用我的斧头斩断魂印？”
“是。”林凡说，“他说您的斧头能斩断世间一切执念，包括魂印。”
“能斩，但不一定能活。”吴刚直白地说，“魂印已经和你的灵魂缠绕了二十五年，强行斩断，轻则记忆全失、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即便如此，你还要试吗？”
林凡毫不犹豫：“要。”
“为什么？”吴刚盯着他，“接受命运，在二十五岁那天安然消失，让烛龙重生——这样至少你能‘活’下去，以另一种形式。反抗命运，却可能现在就死。”
林凡笑了，笑容里有种释然：“吴刚前辈，您在这里砍了多久的树了？”
吴刚眼神微动：“记不清了。千年？万年？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那您为什么还要砍？”林凡问，“明知砍不倒，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挥斧？”
吴刚沉默。
“因为不砍，就连‘可能砍倒’的希望都没有了。”林凡轻声说，“接受命运，是放弃所有可能性。反抗命运，哪怕失败，至少我试过。至少……在我自己的选择中死去，而不是在别人的剧本里消失。”
月桂树下陷入长久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仙乐。
许久，吴刚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斧。
斧刃在月华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好。”他说，“既然你选择斩，我便帮你斩。但斩印之前，你需过一关——‘幻境试炼’。我会将你投入三重幻境，分别对应你的过去、现在、未来。若你能在三重幻境中保持本心不迷失，我便出斧。”
林凡深吸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等等。”阿无忽然开口，“我能一起进去吗？”
吴刚看向她：“幻境试炼，一人一境。旁人进入，会使幻境紊乱，两人都可能被困其中，永世不得脱身。”
“我知道风险。”阿无说，“但他的魂印不稳定，烛龙的意识可能潜伏在深处。如果幻境中烛龙反扑，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吴刚盯着阿无看了很久，忽然问：“小姑娘，你如此护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任务吗？”
阿无的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红，但语气依然冰冷：“他是便利店重要的资产。保护他，是我的职责。”
“只是职责？”吴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罢。既然你执意要进，我可以破例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幻境之中，你们可能会看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甚至是……最不想让对方看到的一面。有些真相，知道了，就回不去了。”
林凡看向阿无，阿无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开始吧。”她说。
吴刚不再多言。他举起青铜斧，斧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没有声音，但林凡和阿无同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拖入一个旋转的、七彩斑斓的旋涡。
意识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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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重幻境：过去。
林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深夜，路灯昏黄，四周寂静无人。前方不远处，是“7-夜”便利店的招牌，灯光温暖。
但他不是现在的他——他的身体变小了，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今晚十二点，去便利店后门。有人会给你食物。”
记忆涌来。
这是……他十岁那年。被关在地下室的第五年。这天晚上，看守他的女人不知为何没有来，他饿了一天，鼓起勇气撬开了房间的通风口，爬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便利店的样子。
他犹豫了很久，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
推开门。
不是想象中的仓库或厨房，而是一个……书房？
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旧的书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古籍。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翻阅一本厚得可怕的书。
听到动静，男人转过头。
是经理。但比现在的经理年轻许多，眼角还没有皱纹，眼神却已经深沉如渊。
“来了。”经理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饿了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包子。
十岁的林凡盯着包子，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接。
“你……你是谁？”他小声问，“为什么要关着我？”
经理没有立刻回答。他合上书，走到林凡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我叫陆离，是这家便利店的经理。至于为什么关着你……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林凡不解。
“你身上有很危险的东西。”陆离指了指林凡的额头——那里，魂印隐藏在皮肤下，平时看不见，“如果让外界知道你在这里，会有很多人来抓你，想利用你，或者……毁掉你。”
林凡似懂非懂：“那我要被关多久？”
“直到你足够强大。”陆离说，“强大到能保护自己，强大到能做出选择。”
他把包子塞到林凡手里：“吃吧。从今天起，你可以每天晚上这个时间来这里。我教你认字，教你读书，教你……怎么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活下去。”
林凡看着手中的包子，又看看陆离，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陆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林凡第一次看到他笑，很淡，却真实。
“因为我曾经也被人这样保护过。”他轻声说，“现在轮到我了。”
画面忽然扭曲。
林凡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他不再是十岁的自己，而是一个旁观者，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和年轻的经理。
“这是……我真正的记忆？”他喃喃自语。
“不全是。”
阿无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林凡转头，看到她不知何时也站在幻境中，同样是以旁观者的视角。
“你看经理的眼神。”阿无指向陆离，“那不是看一个陌生孩子的眼神。”
林凡仔细看去。
确实。陆离看着小林凡时，眼中除了怜悯和保护，还有一种……复杂的、像是愧疚又像是怀念的情绪。
“他认识我的父母？”林凡猜测。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是几年后。林凡长高了些，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他不再每晚去书房，而是被允许在便利店里帮忙——整理货架、清点商品、给夜班的店员打下手。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些“特殊客人”。
一个雨夜，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值夜班的店员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柜台下的警报按钮上。
但陆离从里间走出，示意店员放松。
“需要什么？”他问女人。
“奶粉……还有，血。”女人的声音沙哑，“我孩子……饿了。”
陆离从货架上取下一罐特殊的奶粉——包装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签。又从一个冷藏柜里取出几袋暗红色的液体。
女人接过，没有付钱，只是深深地看了陆离一眼：“谢谢。”
她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林凡看到，她的影子……没有头。
“她是……”林凡低声问。
“无头鬼。”陆离平静地说，“三年前死于车祸，头被压碎了。但放不下孩子，魂魄不散，成了地缚灵。每个月会来买一次‘食粮’，维持她和孩子的魂魄不散。”
小林凡听得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便利店存在的意义，不是审判，是收容。”陆离摸了摸他的头，“世间有太多放不下的执念，太多无法安息的魂魄。给他们一个去处，一点帮助，或许……能让这个世界稍微不那么残酷。”
从那天起，林凡开始真正理解便利店的意义。
他也开始学习更多东西——辨识各种异界生物，处理简单的收容事件，甚至学习一些基础的符咒和阵法。
画面快速流转。
十五岁，他第一次独立处理了一个“饿死鬼”事件——那个在便利店门口徘徊三天的小胖。
十六岁，他救了差点被“镜妖”拖进镜子里的夜班店员。
十七岁，他在经理的指导下，开始尝试控制自己体内的魂印力量——虽然每次都失败，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每一次成长，每一次选择，都清晰地展现在幻境中。
“这些……”林凡看着那些画面，眼眶发热，“这些都是真的……是我真正经历过的……”
“对。”阿无的声音很轻，“魂印覆盖了你的婴儿时期和十八岁暴走的记忆，但这些……是你自己活出来的，烛龙无法篡改的部分。”
她顿了顿：“也是为什么经理愿意赌一把，相信你能挣脱命运的原因。”
画面忽然定格在林凡十八岁生日那天。
地下室里，他盘膝而坐，额头的魂印剧烈闪烁。陆离站在他面前，双手结印，正在帮他压制。
“今晚是关键。”陆离的额头满是汗水，“魂印会在你生日这天最活跃。撑过去，你就又多了一年时间。”
小林凡咬牙坚持，浑身都在颤抖。
但就在这时，魂印的光芒忽然大盛，一道暗红色的虚影从他额头冲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烛龙。
“陆离，”那虚影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护了他十八年，有什么用？他终究是我的。”
“闭嘴。”陆离冷声道，手中结印更快，“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得逞。”
“是吗？”烛龙的笑声更冷了，“那如果……我不再需要他的身体了呢？”
虚影忽然转向，扑向陆离！
不是攻击，而是……融合？
陆离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了他，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剧烈颤抖。
“经理！”小林凡惊叫。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撞开。
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衣少女冲了进来——是阿无。她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烛龙的虚影。
“滚出去！”她的声音冰冷，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短刃刺中虚影，虚影发出一声惨叫，被迫从陆离体内退出，缩回林凡额头。
陆离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看向阿无的眼神充满震惊：“你……你怎么会……”
“以后解释。”阿无扶起他，又看向小林凡，“你，还能撑多久？”
小林凡咬牙：“不知道……但我会……尽力……”
阿无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按在他额头。
银光从她掌心涌出，渗入魂印。
“这是我欠你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林凡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现在，还你一部分。”
银光压制了魂印的躁动。小林凡感觉浑身一轻，昏迷过去。
幻境到此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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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重幻境：现在。
林凡和阿无同时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
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这一重幻境，考验的是你们的‘现在’。”吴刚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你们如何看待彼此？如何看待这段关系？幻境会放大你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诚实面对，才能通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色的空间开始变化。
左侧，出现了林凡的“想法”。
那是一幅幅画面，像电影般播放：
深夜的便利店，阿无靠在柜台边打盹，林凡轻轻给她披上外套。
执行任务时，阿无为他挡下一击，肩膀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苗疆虫楼，阿无在血祭大阵中死死抓住他的手：“我不会放手。”
每一幅画面，都伴随着林凡内心的声音：
“她其实没有那么冷。”
“我不想她受伤。”
“如果……如果能活下去，我想多了解她一点。”
右侧，出现了阿无的“想法”。
画面同样在播放：
林凡第一次叫她名字时，她转身后微微发红的耳根。
林凡在照魂镜前流泪时，她握紧又松开的拳头。
林凡说“至少在我自己的选择中死去”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内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麻烦的家伙。”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不要死。这是命令……也是请求。”
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对方心中是这样的想法。
阿无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她想要移开视线，但那些画面像是有魔力般，牢牢吸引着她的目光。
“这……这是幻境的干扰。”她艰难地说，“不是真的。”
“是真的。”林凡却平静下来，他看着那些画面，忽然笑了，“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我没有——”
“你有。”林凡打断她，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阿无，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即使只是任务，即使只是职责……但我很庆幸，是你。”
阿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白色空间开始波动。
吴刚的声音再次响起：“坦诚面对，很好。但还有一个问题——”
空间中央，浮现出两幅新的画面。
一幅是林凡的：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手中握着一把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他的眼神空洞，口中喃喃：“只要我死了……烛龙就永远无法重生了……”
另一幅是阿无的：她站在一片废墟中，怀中抱着林凡的尸体，仰天长啸，眼中流下血泪。她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低语：“终于……等到你崩溃了……”
“这是可能的未来。”吴刚说，“如果你们走错一步，这就是结局。现在，告诉我——即使知道这样的未来，你们还要继续吗？”
林凡毫不犹豫：“继续。”
阿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头：“继续。”
“为什么？”吴刚问。
“因为不继续，未来会更糟。”林凡说，“逃避不会让问题消失，只会让它变得更强大。”
阿无则说：“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个未来。所以我要改变它。”
白色空间剧烈震动，然后如玻璃般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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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幻境：未来。
这一次，他们站在一片战场上。
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龟裂，岩浆在裂缝中流淌。远处，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厮杀——有苗疆的蛊虫大军，有便利店的黑衣店员，还有一些林凡从未见过的、散发着神圣或邪恶气息的存在。
而在战场中央，两个人正在对决。
一个是林凡——但又不是现在的林凡。他看起来年长几岁，眼神冷冽如刀，手中握着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剑。他的额头，魂印已经完全显现，像一只睁开的血色眼睛。
另一个是……
林凡愣住了。
那是阿无。
但也不是现在的阿无。她穿着银白色的战甲，长发在狂风中飞舞，手中握着一把光芒璀璨的长枪。她的身后，展开三对半透明的、由光组成的羽翼。
两人在死战。
每一击都撕裂天空，震碎大地。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温度，只有杀意。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林凡喃喃道。
“不一定是未来。”阿无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同样看着幻境中的自己，“只是可能性之一。如果我们走上不同的路，如果我们……成为敌人。”
就在这时，幻境中的林凡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疯狂：
“阿无，让开。我要毁了这个世界——这个孕育了烛龙、孕育了所有痛苦的世界。然后……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没有诅咒、没有背叛的新世界。”
幻境阿无摇头，眼中含着泪：“林凡，那不是重建，那是毁灭。你已经被魂印控制了——醒醒！”
“我很清醒。”幻境林凡笑了，笑容扭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用烛龙的力量，做烛龙不敢做的事。”
他举起剑，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幻境阿无咬牙，也举起长枪：“那我只能……阻止你。”
大战爆发。
两人都用尽全力，每一次碰撞都让空间崩裂。最终，幻境林凡一剑刺穿了阿无的胸膛，而阿无的长枪也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
同归于尽。
两人缓缓倒下，在落地前，眼神对上了一瞬。
幻境林凡眼中的疯狂褪去，露出一丝清明：“阿无……对不起……”
幻境阿无却笑了，笑容凄美：“终于……让你清醒了一瞬间……值得……”
两人同时化作光点，消散在战场上。
战场上的其他人还在厮杀，但核心已死，战争失去了意义。世界在崩溃，在毁灭。
第三重幻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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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和阿无回到了月桂树下。
吴刚依然站在那里，斧头拄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三重幻境，过去、现在、未来。”他缓缓开口，“你们看到了什么？”
林凡沉默许久，才说：“看到了真正的记忆，看到了彼此的心意，也看到了……最坏的结局。”
阿无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现在，你们还要斩魂印吗？”吴刚问，“斩了魂印，烛龙会立刻感应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取你的身体。你们将面对一个准备了三十年的老怪物，和他背后的整个苗疆势力。”
“斩。”林凡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斩了魂印，我才是真正的我。不斩，我永远只是烛龙的影子。”
他看向阿无：“你可以不用——”
“闭嘴。”阿无打断他，抬头看向吴刚，“什么时候开始？”
吴刚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举起青铜斧，斧刃对准林凡的额头。
“斩魂印，先斩心魔。我会将你送入魂印深处，你需要在那里，面对烛龙留在你灵魂中的意识碎片。战胜他，或者……被他吞噬。”
斧刃落下。
没有砍在林凡身上，而是砍在了虚空中。
一道裂缝出现，裂缝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低语、在狞笑。
林凡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裂缝。
阿无想要跟上，却被吴刚拦住。
“这一关，只能他自己过。”吴刚说，“这是他的战争。”
裂缝合拢。
月桂树下，只剩下吴刚和阿无，以及……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树。
阿无盯着裂缝消失的地方，许久，才轻声问：“他会赢吗？”
吴刚没有回答。
他只是再次举起斧头，一下，一下，继续砍树。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广寒宫中回荡，像是在为某个人的战斗，敲响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