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旧伤裂:卧榻咳血声-《苍麟夜哭》

  皇极殿的沉重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

  萧彻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冰冷孤高的龙椅,玄金龙袍下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方才在金殿之上,以血玺威压群臣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强行压制后的剧烈反噬。

  “呃……嗬……”

  他蜷缩在宽大的龙椅里,左手死死抠着右侧肩胛骨下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肉之下疯狂地钻凿、啃噬,企图破开那层人形的束缚。宽大的袖袍被扯得凌乱,露出的手腕皮肤下,淡金色的鳞片状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狰狞的生命力。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骨骼深处迸发,蔓延至四肢百骸。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溢出破碎而压抑的呻吟。

  归墟血玺。

  仅仅是短暂地持有,向其注入一丝意志以激发其威能,对他这具早已被“蚀”寄生的身体而言,不啻于饮鸩止渴。那东西似乎与血玺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被彻底激活了凶性。

  剧痛的浪潮稍歇片刻,他剧烈地喘息着,试图调动那冰冷刻板的数据界面。

  【调取…镇痛剂…高效…】他在脑海中嘶吼。

  【指令收到。兑换‘高效神经镇痛剂’需消耗点数:1500点。当前可用点数:821点。点数不足,兑换失败。】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回应。

  【低效…低效的!】他几乎要咆哮出来。

  【兑换‘低效神经镇痛剂’需消耗点数:800点。是否确认兑换?警告:低效镇痛剂可能无法完全抑制当前级别的异化痛楚,且存在副作用:意识模糊。】 【确认!确认!】他已顾不上许多。

  一股微弱却奇特的冰凉感瞬间注入他的神经末梢,试图包裹、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在熊熊燃烧的山火上洒下一杯水,效果甚微,但终究带来了一丝短暂的喘息之机。那钻心蚀骨的痛楚被强行压制成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以及皮下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痒。

  代价随之而来。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金殿内奢华的陈设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边缘扭曲晃动。思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运转迟滞。

  他瘫在龙椅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太久濒死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

  一阵轻微却规律的叩门声打破了死寂。

  萧彻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警惕与暴戾一闪而过。模糊的视线聚焦在殿门上。

  “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

  “陛下,是奴才。”赵无伤那特有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又无比恭顺的嗓音隔着门传来,“奴才奉旨,前来为您……‘侍药’。”

  萧彻沉默了一下。是了,常规的抑制时间到了。那冰冷的数据意志从未忘记这一点。

  “……进。”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赵无伤瘦削的身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手中捧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青玉碗,碗内是浓稠的、几乎漆黑的药汁,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奇异的药香,这香气似乎比往日更浓,几乎要盖过那若有若无的、仿佛机油般的淡淡异味。

  赵无伤快步走到龙椅前,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他低垂着头,目光不敢有丝毫斜视,但眼尖地发现萧彻袖口处若隐若现的、尚未完全平息的鳞片微光,以及他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色。

  “陛下,”赵无伤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惶恐,“您……您方才是否动用了……?奴才恳请陛下保重龙体!朝堂之事,可徐徐图之……”

  “闭嘴。”萧彻打断他,语气冰冷而不耐,“药。”

  “是,是。”赵无伤不敢再多言,连忙将青玉碗捧近。

  那浓黑药汁散发出的气味钻入鼻腔,萧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厌恶这东西,每一次饮用都仿佛能感觉到某种冰冷的、非人的东西顺着喉管滑入,进一步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与那寄生之物交融。

  但他更需要它来抑制那无休止的痛楚和异化。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接过药碗。触手温热,但他却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没有犹豫,他仰头,将碗中浓稠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液入腹,初时并无特殊感觉,但很快,一股熟悉的、阴冷的能量自胃部扩散开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迅速涌向四肢百骸,精准地找到那些灼痛刺痒的源头,将其暂时“冻结”、安抚。

  右臂皮下那疯狂闪烁的鳞片虚影终于渐渐平息、隐没。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如潮水般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已降至可以忍受的范围。

  与之相对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冰冷从骨髓里透出来。仿佛生命的余温都被那药液带走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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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缓了片刻,才感觉那低效镇痛剂带来的眩晕感消退了些许。

  “陛下,”赵无伤依旧跪着,声音压得更低,“方才……谢衡谢大人,在殿外逡巡片刻,似乎有意求见,但见殿门紧闭,最终离去。看神情,似有不安。”

  萧彻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谢衡的不安?那只老狐狸,恐怕是在权衡今日血玺现世后的朝局变化,计算着他自己的利益得失罢了。忠诚契约能约束他的行为,却约束不了他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还有……”赵无伤迟疑了一下。

  “说。”

  “奴才来时,远远瞥见云昭圣女,似乎……在广寒殿附近的回廊驻足,望向皇极殿方向。”赵无伤斟酌着词句,“虽只是一瞥,很快离去,但……”

  萧彻终于睁开眼,眼底一片深寒。

  云昭。那个身负古遗族血脉,掌心有着与他手中血玺同源烙印的女人。她看到了什么?又猜到了多少?她那冰蓝色眼眸深处的悲悯与冷厉,总让他觉得像是悬在颈侧的一把无形利刃。

  “盯着她。”萧彻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她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朕都要知道。”

  “奴才明白。”赵无伤深深叩首。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痒意猛地窜上萧彻的喉头。

  “咳……咳咳咳!”

  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完全不受控制。每一次咳嗽都震得他胸腔刺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赵无伤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起身想要上前,却又不敢贸然触碰。

  咳声渐歇。

  萧彻喘息着,摊开捂嘴的左手。

  掌心之中,赫然溅着几点触目惊心的暗金色血迹!

  那血滴粘稠而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反射着金属般的微弱光泽,完全不像常人之血。

  萧彻死死盯着掌心那几点金血,瞳孔骤然收缩。

  赵无伤更是噗通一声跪伏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您……龙体为重啊!奴才这就去传太医!不,奴才去请……”

  “滚出去。”

  萧彻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濒临爆发的死寂。

  赵无伤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萧彻晦暗不明的脸色,再不敢多言一句,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殿,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空荡死寂的皇极殿再次只剩下萧彻一人。

  他缓缓握紧沾着金血的左手,指缝间渗出那诡异的光泽。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旧伤,右臂那被暂时压制下去的刺痒痛楚似乎又有复起的迹象。

  他靠在冰冷的龙椅上,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龙椅之下,阴影之中,那几点暗金血痕,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无声地渗入金砖的缝隙,缓缓凝固。

  归墟血玺静静躺在不远处的托盘里,核心处的血芒,似乎微微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