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遗族歌:冰封万里疆-《苍麟夜哭》

  沉重的呼吸声在冰冷死寂的甬道中回荡,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铁锈味。萧景背着云昭,踉跄地奔跑在无尽黑暗的金属迷宫中。折断的手臂传来钻心的剧痛,胸口逆鳞被剜除处更是空落落地发冷,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性的虚弱痉挛,仿佛生命正在从那个缺口不断流失。

  但他不敢停下。

  身后,那来自枢纽大厅方向的恐怖撞击声、爆炸声、以及北狄蛮族兴奋的嚎叫声和铁浮屠冰冷的推进声,如同追命的鼓点,越来越近!他们显然已经突破了入口,正在对这处远古遗迹进行粗暴的搜查和破坏!

  必须更快!必须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或者…一个出路!

  云昭伏在他的背上,依旧昏迷不醒。那头刺眼的银发垂落,随着奔跑轻轻晃动。萧景那枚逆鳞带来的磅礴生机,暂时稳住了她基因崩解的趋势,欺骗了“同命蛊”,却也让她体内本就混乱的力量冲突得更加剧烈。她周身那些固化如疤痕的图腾时而灼热发亮,时而冰冷黯淡,右臂更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皮肤下暗金与赤红银辉的能量乱流如同困兽般冲突不休,带来细微的噼啪声。

  她的痛苦,即便在昏迷中,也通过紧蹙的眉头和无意识的呻吟传递出来。

  萧景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压榨着自己最后的潜力,凭借着晶簇碎片最后一丝微弱的指引和对空间波动的本能感应,在这庞大如同迷宫的金属巨构中艰难穿梭。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两侧永远是望不到边的、锈蚀的、布满管道线缆的冰冷墙壁,只有头顶那惨白微弱的长明灯,如同鬼火般指引着方向。

  就在萧景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脚步越来越踉跄,背后的追兵声也越来越清晰的时候——

  前方的甬道豁然开朗!

  不再是单一的通道,而是出现了三条岔路。

  正前方的岔路最为宽阔,似乎通往更核心的区域,但里面传来的能量波动却异常混乱危险,甚至隐隐有某种令人心悸的咆哮声。

  右侧的岔路相对狭窄,向下倾斜,深处弥漫着浓重的、带着腐败气味的化学药剂味道,显然并非善地。

  而左侧的岔路…

  萧景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左侧!

  这条岔路入口处的金属墙壁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铭刻着一幅巨大的、虽然布满锈蚀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壁画!

  那壁画的风格古老而抽象,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壁画的内容,并非歌颂功绩或记录历史,而是一幅…末日般的灾难图景!

  画面的背景,是崩裂的天空和燃烧的大地,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恐怖星体悬挂苍穹,投下毁灭的光束。地面上,无数渺小的人影在奔逃、哀嚎、化为灰烬。

  而画面的主体,则是一支…正在迁徙的队伍!

  这支队伍与众不同,他们驾驶着一种流线型的、如同水滴般的飞行器(与这地下巨构的风格一致),试图冲破毁灭的火焰,驶向远方一片被冰雪风暴笼罩的、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队伍中的人,大多穿着类似云昭身边那具白玉骸骨身上的月白祭袍,神情肃穆而悲伤,许多人回头望着燃烧的故土,眼中流下如同金属熔液般的眼泪。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队伍最前方,几名为首的祭袍人手中,共同高举着一件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器物——那器物的形状…赫然与云昭身上那固化的图腾核心,以及那本金属书册封面的“残月”图案,极其相似!

  而在壁画的一角,用另一种更加古老的、扭曲如龙蛇的文字,铭刻着一行巨大的箴言。萧景并不认识这种文字,但其蕴含的悲怆与决绝之意,却扑面而来!

  就在萧景被这壁画震撼的瞬间——

  嗡…!

  他怀中,那本冰冷的金属书册,似乎与壁画产生了共鸣,竟然微微发热,书册封面那个“黑色闪电贯穿残月”的图案,流转过一丝微光。

  同时,他背上的云昭,似乎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周身的疤痕图腾猛地亮了一下!尤其是心口那轮烈日般的核心,竟然与壁画中那被高举的“残月”器物,产生了短暂的…呼应!

  一声极其微弱、缥缈、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又像是直接响在两人灵魂深处的…歌声,毫无征兆地…回荡了起来!

  那歌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一种直接的精神共鸣!使用的语言古老而晦涩,调子苍凉、悲壮,却带着一种不屈的坚韧,仿佛无数灵魂在覆灭前夕的齐声吟唱!

  歌词的大意,模糊地传递而出:

  “…故土在身后燃烧…” “…星穹之眼投下审判…” “…我们背负月阙之铭…” “…驶向冰封的摇篮…” “…纵使血脉终成绝响…” “…此志…永铸…寒冰…之下…”

  遗族之歌!这是那支逃离覆灭故乡的“遗族”的悲歌!

  这歌声响起的刹那,左侧那条岔路深处,原本漆黑一片的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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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一道道幽蓝色的、巨大的、复杂的全息投影光幕,如同被唤醒的守卫,骤然在左侧甬道的深处亮起,层层叠叠,封锁了整个通道入口!光幕上流淌着无数无法理解的数据流和警告符文,散发出极度危险的能量波动!显然是一种极其强大的防御机制!

  而正前方和右侧的岔路,却毫无动静!

  身后的追兵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北狄人粗野的叫骂和铁浮屠沉重的脚步声!

  没有时间犹豫了!

  萧景看了一眼那危险的全息光幕,又看了一眼怀中微热的书册和背上产生感应的云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防御机制因遗族之歌和云昭的血脉而激活…或许…不会攻击他们?

  赌一把!

  他猛地一咬牙,用尽最后力气,背着云昭,悍然冲向了左侧那条被幽蓝光幕封锁的岔路!

  就在他冲入光幕范围的瞬间——

  滋滋滋!!!

  所有的幽蓝光幕骤然亮到极致!恐怖的能量波动如同实质压来!

  萧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撕裂或分解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恐怖的能量波动在接触到云昭身体散发出的、与壁画和歌声共鸣的微弱波动时,竟然…如同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自动让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安全通道!

  甚至那些冰冷的全息符文,在掠过云昭的身体时,都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致敬?

  萧景心中巨震,不敢停留,沿着这条安全通道,急速向前奔去!

  就在他冲过最后一道光幕的刹那——

  轰隆!轰隆!

  身后的追兵终于赶到!几名冲得太快的北狄武士和两具铁浮屠,下意识地跟着冲向了左侧岔路!

  滋滋!轰!!!

  那些幽蓝光幕瞬间恢复了冰冷的杀机!无数道足以分解一切的高能射线和力场瞬间爆发!

  那几名北狄武士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幽蓝的光芒中化为虚无!那两具铁浮屠的重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熔穿,内部的纳米单元发出刺耳的爆鸣,随即彻底死机、崩解!

  恐怖的防御力量,将追兵死死挡在了后面!只能传来愤怒的咆哮和能量武器轰击光幕的爆炸声!

  萧景回头看了一眼那如同天堑般的幽蓝光幕,长长松了一口气,脚步却不敢放慢,继续向着岔路深处奔去。

  这条岔路似乎通往遗迹的更深层,空气中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墙壁和管道上甚至出现了薄薄的冰霜。

  那苍凉的遗族歌声,似乎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回荡,指引着方向。

  终于,在岔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由某种透明如水晶却又无比坚韧的材料铸造而成的…圆形闸门!

  闸门紧闭着,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万年不化的幽蓝色坚冰。透过冰层和闸门,隐约可以看到其后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里面似乎矗立着许多…如同棺材般的低温休眠舱?!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而在闸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同样被冰封的、结构复杂的控制台。控制台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凹下去的手掌印痕。那掌印的纹路…竟然与云昭身上那固化图腾的脉络,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里…难道是遗族最后的…避难所?或者说…基因库?文明方舟?

  萧景看着那被冰封的闸门和控制台,又看了看背上依旧昏迷的云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

  “咳…咳咳!”云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小口带着冰渣的暗金色血液。她似乎被这里极致的寒意和那无处不在的遗族歌声刺激,竟然…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迷茫,充满了痛苦,却下意识地、被某种本能驱使着,缓缓地…抬起了那只重伤的、图腾固化疤痕最为狰狞的…右臂,颤巍巍地…伸向了控制台上那个被冰封的掌印!

  仿佛她的血脉,她的灵魂,都在渴望与那个掌印…合而为一!

  “不!别碰!”萧景脸色剧变,想要阻止!天知道按下去了会发生什么!彻底激活这方舟?还是引发更可怕的事情?

  但已经晚了。

  云昭的指尖,已然触碰到了那冰冷刺骨的掌印凹槽!

  嗡——!!!

  整个岔路猛地一震!

  控制台上覆盖的万年坚冰瞬间碎裂、汽化!

  那掌印凹槽爆发出璀璨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扫描仪般,瞬间笼罩了云昭的整个手掌和她残破的身体!

  【…检测到…‘月阙’基因序列…】 【…权限认证中…】 【…序列等级…‘圣痕’…】 【…生命状态…极度衰竭…污染指数…74%…】 【…符合…‘最终庇护’协议…启动条件…】 【…警告!外部威胁接近!能源不足!无法维持完整庇护所运转!】 【…启动…备用方案…】 【…执行…‘个体绝对零度封存’…】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系统提示音(与之前帮助云昭的系统声音截然不同)响起!

  咔嚓!咔嚓!咔嚓!

  闸门并未开启,但云昭所站立的地面四周,数根巨大的、如同水晶般的幽蓝管道猛地破冰而出!管道口喷发出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零度寒息,瞬间将云昭连同背着他的萧景,一起…彻底冰封!

  连思维,连时间,都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云昭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与痛苦。 萧景的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甘。

  两人化作了两尊完美的、栩栩如生的…冰雕。

  唯有云昭那只按在掌印上的右手,其上的固化疤痕在绝对零度中,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不甘的灼热。

  那苍凉的遗族歌声,似乎在耳边缓缓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余音,在冰封的空气中回荡:

  “…此志…” “…永铸…” “…寒冰…之下…”

  万里疆域,或许早已变迁。 而遗族的火种,与最终的秘密, 一同被埋葬于此, 等待着重见天日, 或…永恒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