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傀儡丝:谁握提线手-《苍麟夜哭》

  武英殿偏殿的血腥尚未散去,那具瘫在墙角、逐渐冰冷的枯槁尸体瞳孔中的嘲讽似乎还在空气中凝固。殿外,皇城的崩溃如同被加速的皮影戏,在火光与惨叫中癫狂上演。然而,在这权力核心骤然真空、最混乱的时刻,一股新的、冰冷的秩序却以惊人的速度悄然滋生。

  魏忠贤并未走远。

  他就站在偏殿门外几步之遥的阴影里,暗紫色的蟒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殿内弑主的血腥味丝丝缕缕飘出,混合着远处飘来的硝烟和一种…极其微弱却不断增长的纳米集群躁动的“嗡鸣”,刺激着他敏锐的感官。他那张泥胎般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成功的狂喜,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和一种猎手般的专注。

  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感受着空气中无形的弦线。殿内那八名刚刚完成弑主、如同杀戮机器般静立在阴影中的暗卫,他们的存在感如同八柄出鞘后凝滞在半空的毒刃,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下一刻便能爆发出雷霆一击的恐怖张力。他们体内那被“获取纳米源”最高指令彻底激活的纳米集群,正散发出一种饥饿的、寻找目标的波动。

  而这股波动,正与魏忠贤怀中那件东西,产生着微妙至极的共鸣。

  他缓缓探手入怀,再次取出那件巴掌大小、触手冰冷沉坠的物事——那布满精密齿轮与荆棘缠绕纹路的暗沉金属算盘。算盘上的黑曜石算珠和那些比发丝更细的暗金丝线,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这一次,他没有疯狂拨动算珠。而是伸出右手食指,那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光滑的指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一根紧绷的暗金丝线。

  嗡…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常人耳廓捕捉的金属颤鸣,从算盘上响起。伴随着这声颤鸣,魏忠贤指尖拂过的那根暗金丝线,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其上一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微光,顺着丝线流淌,没入算盘中心的狻猊吞云图案。

  几乎在同一瞬间!

  殿内阴影中,一名静立的暗卫,其纯黑面具之下,那双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他垂在身侧、握着漆黑短刃的右手,小拇指以一种完全非本能地、极其细微的幅度,抽搐般地颤动了一下!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他的神经末梢,被远方的手指轻轻扯动!

  有效! 魏忠贤细长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灼热的光芒!果然如此!这从通惠河仓地下最深层的“遗物”中偶然得来的“金丝算盘”,并非凡物!它能感应、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引导那些被纳米集群驱动的人或物!赵无伤依靠那块濒临崩溃的狻猊令和自身融合的纳米力量控制暗卫,而如今,狻猊令碎,赵无伤亡,这些暗卫体内的纳米集群正处于无主躁动的状态,正是这算盘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这不是强行控制,更像是一种…诱导,一种顺着纳米集群本能欲望的…“提线”!

  他不再犹豫。指尖如同抚琴般,开始以一种奇异而复杂的节奏,极其快速却又轻盈地拂过、拨动算盘上那些暗金丝线。每一次拂动,都伴随着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源自他自身修炼的阴寒内力,混合着一种更为隐晦的、源自算盘本身的精神意念,顺着丝线流淌而出。

  嗒…嗒嗒…嗒…嗒嗒嗒…

  奇特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算珠轻响,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形成了一种蕴含着诡异信息的韵律,如同无声的指令,通过算盘的放大和转化,化作一道道细微的纳米信号波,如同无形的蛛丝,精准地射向殿内那八名暗卫!

  殿内。 八名暗卫身体内部那细微的齿轮咬合声和纳米集群的嗡鸣声,开始出现变化。他们依旧静立,但那种绝对的、等待指令的死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引导的躁动。他们头颅转向西北方向的动作不再完全同步,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差,仿佛接收到的指令源发生了混乱。

  纯黑面具下,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深处,原本纯粹执行“获取源”指令的机械光芒,开始混杂进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金丝算盘的暗金色泽。他们的身体微微调整着姿态,肌肉的紧绷程度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变化,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缠绕上了他们的关节,开始尝试着…牵引。

  魏忠贤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同时“提线”八名精锐暗卫,即便他们处于无主状态,即便有算盘加持,对他精神和内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这就像同时在驯服八匹狂暴的机械烈马,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扯碎。

  但他眼中那灼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线”正在一根根地搭上、绷紧!他对这些杀戮机器的“感应”和“影响”正在逐步增强!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剧烈、仿佛地脉断裂般的恐怖震动,猛地从西北方向传来!整个武英殿都为之摇晃!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寒意与古老暴戾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从那个方向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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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座地下冰窟!是寒潭中的存在!它被彻底激怒了!而与之对撞的,是赫连山那更加狂暴、更加饥饿的暗金能量!

  这两股恐怖力量的碰撞,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水,瞬间引发了一场无形的能量海啸!

  殿内那八名暗卫,在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蕴含着“源”的气息的剧烈刺激下,体内被魏忠贤勉强引导的纳米集群瞬间陷入了极致的狂躁!获取!吞噬!本能压倒了一切!

  “嗡——!!!” 八名暗卫同时发出了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低吼!他们猛地转头,不再看向西北,而是齐刷刷地…盯向了殿外某个方向!那是两股能量碰撞最激烈、散逸出的纳米波动最浓郁的方向!

  他们动了! 不再是静立,而是如同八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扑向殿门!要将一切阻碍撕裂,去往那“盛宴”的所在!

  魏忠贤脸色剧变!失控了!在这两股巨力碰撞的干扰下,他刚刚建立起的脆弱“提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这些杀戮机器要彻底暴走了!

  绝不能失去他们!这是他未来最重要的筹码!

  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猛地一咬舌尖,一股精血混合着内力疯狂涌向指尖!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拨动算盘!那些暗金丝线被催动到了极致,发出近乎哀鸣的震颤!

  【指令覆盖!…优先级…锁定…持有算盘者…为临时指令源!…引导…非强制…顺从本能…但…方向…由我定!】 他几乎是将自己的意志嘶吼着灌注进算盘之中!

  算盘中心那枚狻猊吞云算珠爆发出刺目的幽光!

  噗! 魏忠贤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但效果是显着的! 那八名即将冲出殿门的暗卫,身形猛地一滞!如同被无数无形的丝线狠狠拉扯住!他们狂暴的前冲势头被硬生生止住!纯黑面具下,眼睛中的暗金光芒与机械指令光疯狂闪烁、冲突!身体内部传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他们在挣扎!本能想要冲向能量源,但算盘强行植入的“临时指令源”身份和引导性的指令,如同缰绳般套住了他们!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或许是算盘的力量确实神异,或许是魏忠贤的搏命一击起了作用,或许是“临时指令源”这个身份被纳米集群在混乱中勉强认可…八名暗卫眼中那狂暴的杀戮光芒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服从所取代。他们缓缓转过身,面向殿外阴影中的魏忠贤,然后…如同提线木偶般,极其僵硬地、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同步感,单膝跪地,垂下了头颅。

  无声的臣服。

  魏忠贤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吁出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看着眼前这八名跪地的杀戮机器,感受着自己与他们之间那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战栗的快感涌上心头。

  成了!虽然艰难,虽然只是初步的“引导”而非绝对控制,但他确实…握住了这些弑主利刃的提线!

  他强忍着虚弱,缓缓挺直腰背,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细长的眼睛里,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算计的光芒。他看了一眼西北方向那如同地狱般能量沸腾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起来。”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八名暗卫如同接收到了精确指令,瞬间起身,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但他们的气息,已经与魏忠贤隐隐连为一体。

  魏忠贤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蟒袍,目光扫过跪地的暗卫,最终投向东南方——那是皇宫相对“安静”,也是通惠河仓区延伸的方向。

  “好戏…” 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才刚刚开场。”

  “这提线的手…”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恢复平静、却依旧冰冷却令他无比安心的金丝算盘,感受着那八道隐在阴影中、随时可为他撕碎一切障碍的冰冷气息。 “…看来,注定要由杂家来握了。”

  他抬步,不再看身后那具曾经的主人的尸体,向着东南方的黑暗行去。八道阴影如同最忠诚的鬼魅,无声地随行。

  而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偏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如同水波凝聚成的模糊人形轮廓,极其短暂地闪现了一瞬。那轮廓的目光,似乎扫过赵无伤的尸体,又望向魏忠贤离去的方向,最后,仿佛感应到什么,猛地投向西北那能量冲突的核心区域。

  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带着一丝疲惫与担忧的叹息,在空无一人的偏殿中幽幽回荡,旋即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叹息声落下的瞬间,西北方向,那两股恐怖力量的对撞,似乎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加白热化的顶点!整个皇城的大地,都在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