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云昭抉:同归或独活-《苍麟夜哭》

  翡翠之星,永歌林地。

  云昭猛地从深度共鸣状态中惊醒,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心脏。怀中曦的哭声从细微的抽泣骤然转为尖锐的啼哭,孩子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抗拒的翡翠光芒,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某种本能的、巨大的恐惧。

  “萧彻……不……”云昭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就在刚才,当来自三方战线的“共鸣之歌”力量通过她建立的连接通道涌向萧彻后,她原本能够模糊感知到的那一点属于萧彻的意识微光——坚韧、冷静,如同风雪中不灭的星辰——突然发生了可怕的剧变!

  那点微光先是如同超新星般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他成功覆盖自爆指令的瞬间吗?),但紧接着,光芒被一股庞大、冰冷、古老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志强行包裹、侵蚀、扭曲!她“看”到那点星辰般的光芒被拖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暗红泥沼,并被强行与某种极其恐怖的能量回路连接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坐标,一个通道!

  而那个冰冷意志锁定的目标,穿透无尽虚空,遥遥指向的方向——是G-817,是他们的母星!

  与此同时,翡翠之星生命网络中那些原本被曦的力量压制的“暗影之毒”逆流,仿佛受到了这冰冷意志的召唤,骤然变得狂暴十倍!它们不再满足于侵蚀,而是如同饥饿的群鲨,疯狂撕咬着生命网络的脉络,向着森林深处、向着母树之心,向着曦所在的位置——这个星球上生命能量最纯净、最集中的点——发起了不顾一切的冲击!

  “哇——!”曦的哭声更加凄厉,她身上散发的翡翠光芒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孩子的皮肤上,竟然开始隐隐浮现出与那些“暗影之毒”同源的、极其细微的暗紫色纹路!

  森之民的叶语长老和歌者们吟唱的调和旋律几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逆流冲垮,几位修为稍弱的歌者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形摇摇欲坠。

  “云昭议长!侵蚀力量突然暴增!目标明确指向曦殿下!”叶语长老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它们……它们想把曦殿下变成另一个‘坐标’或‘能量源’!”

  云昭紧紧抱住痛苦挣扎的曦,心如刀绞。她明白了。K-13那边触发的“补完最终协议”,不仅锁定了母星,也在试图锁定所有与萧彻、与他们文明有深度连接的“高纯度能量节点”!曦,因为其纯净的生命本质和对“蚀”污染的特殊抗性/亲和性(这矛盾的特质或许正是对方想要的),成为了翡翠之星上的首要目标!

  而萧彻……萧彻正在那恐怖的核心,独自承受着一切,甚至可能正在被利用,成为伤害他们所有人的“工具”!

  “妈妈……疼……爸爸……危险……”曦的意识碎片,混合着纯粹的痛苦和对父亲的担忧,断断续续地传入云昭脑海。

  抉择的时刻,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

  她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全力守护曦,对抗翡翠之星的侵蚀。凭借她和森之民的力量,或许能暂时保住曦和母树之心,但萧彻那边呢?母星那边呢?如果那个“补完协议”完成,一切坚守都将失去意义。

  她也可以尝试将全部力量,连同曦的力量,再次通过共鸣连接输送给萧彻,助他挣脱、或从内部破坏那个协议。但这意味着曦将彻底暴露在“暗影之毒”的集中攻击下,极可能重伤甚至……而且,远水能否救近火?她的力量传递过去,是否足够?

  又或者……一个更加决绝、更加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她记得,在“母树之心跳”的深层共鸣中,她曾隐约感知到一种可能——生命网络不仅是能量的载体,也是意识的通道。当两个高度共鸣的生命节点在极端条件下,或许能进行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深层次的意识同步甚至部分融合。

  如果她将自己的意识,借助翡翠之星生命网络的磅礴力量,不顾一切地“投射”过去,强行与萧彻那正在被侵蚀和利用的意识建立最深度的连接呢?不是传递力量,而是去分担,去共同承受,去用她的存在,帮助他锚定自我,甚至……尝试从意识层面,内外夹击那个古老协议?

  但这意味着,她的意识将离开身体,穿越无尽虚空,投入那片已知的疯狂与黑暗。成功率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是她的意识被“摇篮”的疯狂吞噬,或者与萧彻一同被永久禁锢、湮灭。而她的身体将失去意识主导,曦将失去母亲的直接保护,翡翠之星的防线也可能崩溃。

  同归?还是独活?

  是留在这里,守护眼前的孩子和盟友,赌萧彻和远方的同伴能创造奇迹?

  还是孤注一掷,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和意识)押注于那渺茫的、与萧彻并肩作战的机会?

  “云昭议长!曦殿下的状况在恶化!”叶语长老焦急的声音传来,几位歌者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森林中,树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花朵凋零,连空气中飘荡的发光孢子都黯淡了许多。翡翠之星的生命力,正在被疯狂抽取和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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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的曦,哭声渐渐微弱,小脸上的暗紫色纹路却越来越清晰,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开始蒙上一层痛苦的雾气。

  云昭低下头,看着女儿痛苦的小脸,又“看”向意识深处那点正在暗红泥沼中奋力挣扎、却越来越微弱的星光——那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文明的领袖。

  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北地冰川下萧彻冷静部署的身影,地脉回廊中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得知曦存在时他刹那的失神与温柔,翡翠之星蜕变时他非人外表下那颗依旧跳动的人心……还有他最后传来的、破碎却决绝的呼唤。

  他是萧彻。他从未放弃。他此刻正在为了所有人,堕入最深的地狱。

  她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我的路,是和他一起走下去的路。”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曦滚烫的额头上。

  下一刻,云昭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挣扎,尽数化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清明。

  “叶语长老!”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将我的身体和曦,托付给您和永歌林地了。请用你们全部的力量,守护她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您要做什么?!”叶语长老预感到了什么,惊骇道。

  “我要去他身边。”云昭轻轻吻了吻曦的额头,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向叶语长老。曦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手紧紧抓住云昭的衣襟,发出微弱的、充满依恋的呜咽。

  “不!太危险了!您的意识可能会永远迷失!”叶语长老没有接孩子,急声道。

  “留在这里,看着他死去,看着家园被毁,看着曦被污染,那才是永恒的迷失。”云昭强行将曦放入长老怀中,快速而清晰地说道,“听着,长老。我会以我的意识为引,借助‘母树之心跳’和整个生命网络的力量,进行一次超限度的意识投射。这个过程会暂时剥离我的意识,我的身体会进入假死状态。曦和我之间有最深的血脉与精神联系,当我与萧彻的意识连接建立时,曦纯净的生命本质可能会成为我们对抗污染的最后屏障,但也可能让她承受巨大压力。无论如何……拜托了!”

  说完,不等叶语长老再劝阻,云昭重新盘膝坐下,双手再次按向地面。这一次,她不再引导能量对抗侵蚀,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母树之心跳”的最深处,沉入翡翠之星那浩瀚、古老、充满生机的生命网络核心。

  她开始吟唱。不是森之民的歌谣,而是她自己的“歌”——一首融合了她对萧彻全部的爱恋、对曦的守护、对家园的眷恋、对未来的期盼,以及此刻破釜沉舟的决绝之意的歌。这歌声没有声音,却化为最纯粹的情感与意志的波纹,与整个生命网络共振!

  磅礴的生命能量被她的意志强行牵引、汇聚,在她意识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翡翠色漩涡。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意识体逐渐从眉心脱离,化为一个与本体容貌一致、却更加凝实璀璨的翡翠色光影。

  “妈妈……”曦在叶语长老怀中,似乎感应到了母亲意识的离去,发出微弱而悲伤的呼唤。

  翡翠色光影——云昭的意识体,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女儿和自己的身体,然后毅然转身,投入了那个由她意志和生命网络能量共同构建的翡翠漩涡中心。

  “以吾之爱为引,以生命网络为桥,以星辰共鸣为路……” 她的意识波动穿透虚空,朝着K-13的方向,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强的一次呼唤与连接请求,“萧彻!等我!”

  翡翠漩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向内急剧收缩,化作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翡翠色流光,遁入了生命网络的无形脉络之中,沿着之前共鸣连接留下的那一道几乎断绝的“痕迹”,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刺向宇宙深处那片被黑暗与疯狂笼罩的星域!

  永歌林地中,云昭的身体软倒在地,呼吸微弱近乎停止,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曦在她身边,被森之民们用最后的调和力量紧紧护住,孩子身上的暗紫色纹路似乎因为母亲意识的离去而暂时停止了扩散,但那潜在的危险并未解除。

  叶语长老抱着曦,看着倒在地上的云昭身体,苍老的脸上留下了泪水,但她立刻擦干眼泪,挺直脊背,用尽所有力量吟唱起最古老的守护圣歌。

  “为了远行的勇士,为了沉睡的母亲,为了未来的希望……森之民,死战不退!”

  翡翠之星的命运,与遥远K-13实验场内那场无声的、却关乎宇宙尺度的意识战争,紧紧地、致命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在K-13核心平台,夜枭的手指,已经颤抖着即将压下起爆器。墨羽死死盯着那团暗红色胶质核心处越来越黯淡、波动越来越痛苦的星光(萧彻),眼中布满血丝。

  就在炸药即将引爆,空间塌陷即将发生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细微却无比坚韧、无比温暖、带着无尽眷恋与决绝意志的翡翠色流光,如同穿越了亘古黑暗的萤火,蓦然穿透了平台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投入了那团暗红色胶质核心,与那点即将熄灭的星光,毫无间隙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云昭?!”夜枭和墨羽同时失声惊呼。

  暗红色胶质剧烈一震!核心处,那点原本濒临熄灭的星光,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澎湃的生命力,骤然重新明亮起来!只是这一次,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星云与翡翠,而是变成了更加复杂的、星云、翡翠与一丝温暖月光交融的色彩!

  一个清晰的、属于萧彻与云昭意志混合的波动,带着痛苦,却更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与共鸣,猛地从那光芒中爆发出来,如同寂静深空中奏响的双星乐章:

  【以共鸣为锁,以羁绊为盾!】

  【此身此魂,共存共灭!】

  【想要吞噬我们?想要掠夺我们的家园?】

  【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