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碎镜重圆-《长相思之妖王归来》

  烛火跳着细碎的光,将相柳冷峻的侧脸切得半明半暗,玄袍的衣褶里淌着沉郁的影子。小夭裹着软乎乎的鲛绡薄被靠在榻上,双手捧着一杯安神茶,杯沿被指尖捏出浅浅的指痕——刚被记忆碎片撞得心神激荡,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惊悸,却又藏着一丝迫近真相的坚定,抬眸望向榻边石凳上的人,等着他揭开那些蒙尘的过往。

  相柳沉默了片刻,紫眸沉得像浸了墨的深海,似在掂量着哪些过往该先打捞,哪些伤痛该暂且沉底。他没直奔那些血与火的纠葛,反倒从最平和的源头说起,声音低缓得像深夜拍岸的浪:“你最初认得的我,不是鬼方族长。那时我化名防风邶,在大荒里晃荡,是个混日子的浪荡子。”

  “防风邶?”小夭喃喃重复,眉头轻轻蹙起。脑海里像有片模糊的云飘过,抓不住具体模样,却莫名染上几分不羁的烟火气,仿佛那名字本身就带着三分玩世不恭。

  “嗯。”相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脸上,“皓翎清水镇,回春堂的小医馆,我们第一次碰面。你那时叫玟小六,是馆里的医师。”

  “清水镇……回春堂……玟小六……”这几个词像钥匙,“咔嗒”一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脑海里猛地撞进一幅鲜活的画面——青石板路沾着晨露,回春堂的木门吱呀作响,穿粗布短打的自己正蹲在药臼前捣药,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倚在门框上,银带束着墨袍,指尖抛着一包银子,懒洋洋地笑:“喏,诊金。”而自己头也不抬地怼回去:“下次再把自己弄成血人,别来脏我这医馆!”

  烟火气裹着针锋相对的熟稔,真实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小夭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讨厌得很,总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相柳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那笑意淡得像雾,却瞬间柔化了他冷硬的轮廓:“彼此彼此。你那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满嘴谎话,精于算计,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小夭脸颊微微发烫,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原来他们的开端,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这般接地气的吵吵闹闹,带着市井里最鲜活的温度。

  “后来呢?”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眼底满是急切。

  相柳的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渐渐染上复杂的底色:“后来你恢复了皓翎王姬的身份,我也有必须扛起来的责任。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甚至……一度兵戎相见。”

  他没细说那“责任”是辰荣义军的重担,也没描述“兵戎相见”时的刀光剑影,但小夭能看见他下颌线猛地绷紧,指节无意识地蜷起,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钝痛。她的心跟着一沉,指尖抚上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尖锐的幻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掠——冰冷的刀锋,决绝的背影,还有心口那阵喘不过气的疼。

  相柳瞥见她的动作,紫眸暗了暗,立刻转了话头:“但更多时候,我们是盟友,是能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他抬眸望她,语气郑重得像立誓,“你曾数次救我于危难,我亦……承诺过会护你周全。”

  “海底三十七年……”小夭忽然低声呢喃,这几个字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带着一种浸在温水里的安宁,裹着海藻的清香,漫过漫长岁月。

  相柳浑身猛地一僵,紫眸里翻涌着惊讶、悸动,还有一丝被人窥见心底最柔软角落的无措:“你……连这个也想起来了?”

  小夭茫然摇头,眼底却泛着水光:“只是突然想起这个词,感觉……很暖,很安全,好像在那里待了一辈子那么久。”

  相柳沉默了很久,久到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空气中都凝着细碎的温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了几分:“是。你在海底陪了我三十七年。那是我漫长妖生里,为数不多能放下防备的……宁静时光。”

  他没说她是为了救他才沉入海底,也没说那三十七年于她是怎样的牺牲,可小夭从他难得的温柔语气里,读懂了那段岁月的分量。心里像被暖流裹着,酸涩又温热,仿佛能看见幽暗的海底,有一处被珍珠照亮的避风港,两个灵魂曾在那里相依相守。

  记忆的碎片像被线串起的珍珠,一颗颗归位。她想起更多防风邶的模样——教她射箭时,指尖覆在她手背上的微凉,语气懒散却准头惊人;带她尝遍小吃时,挑三拣四地嫌弃,却把最甜的那块递到她嘴边;偶尔独处时,他望着远方的眼神,藏着化不开的寂寥,与平日里的浪荡判若两人。

  她也模糊记起了皓翎王宫的片段——盛大典礼上飘着的花香,华丽宫装的裙摆扫过玉石台阶,父王少昊望着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担忧与疼爱。

  可当她试着触碰“辰荣义军”“梅林”“万箭穿心”这些词时,脑海里像撞进了一堵无形的墙,只留下一片模糊的阴影和刺骨的心悸。她知道,那是相柳不愿她此刻触碰的伤痛,便没再强求。能记起这些温暖的过往,已经足够让她不再像无根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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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她抬眸望他,眼底水光潋滟,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清明,“谢谢你没放弃我,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相柳望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那光芒像星子,驱散了他心底积郁的阴霾。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是你自己足够坚强。记忆可以丢失,但刻在灵魂里的东西,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这一刻,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消融。他们不再只是守护与被守护,而是真正向着彼此靠近,试着拼凑那面破碎的镜子——裂痕依旧清晰,映出的影像却已渐渐完整。

  夜渐深,烛火快要燃尽,小夭眼底泛起倦意,显然被太多信息耗得累了。

  “今日就到这儿吧。”相柳起身,为她掖好被角,“好生休息,来日方长。”

  小夭乖巧点头,躺下时忽然轻声问:“相柳,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相柳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却清晰:“是故人,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盟友,亦是……这辈子都拆不开的羁绊。”

  这回答坦诚又沉重,藏着太多未尽之言。小夭望着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轻浅的叹息:“我明白了。晚安,相柳。”

  “晚安,小夭。”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的喧嚣。小夭在平稳的呼吸中沉入梦乡,梦里不再是空白,而是有了墨袍翻飞的身影和海底的暖光。相柳站在殿外,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拂动他的银发,眼底翻涌着欣慰、忐忑,还有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期许。

  告诉她部分真相,就像打开了一道闸门,未来是坦途还是更深的旋涡,他无从预料。但他知道,从她决定面对过往的那一刻起,他们都再无退路。碎镜重圆,纵然裂痕犹在,却已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