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山路渐暗。
阿山父子提着应急灯在前面带路，橘黄的光束在崎岖的山道上晃动，惊起草丛里窸窣的虫鸣。木老根腿脚硬朗，紧跟其后。无限和朔夜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后，两人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几乎融入背景，步履轻盈，未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陡峭些，阿山父子显然走惯了，速度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山坳里出现了点点灯火，隐约能听到犬吠和模糊的人声。
“到了，那就是我们村！”阿山指着灯光处，语气焦急更甚。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的房屋散落在向阳的山坡上，大多是砖瓦或石木结构的老屋，也有几栋贴着白瓷砖的较新房子，显示着现代生活的痕迹。村里通了电，昏黄的路灯在屋檐下亮着，但光线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味、炊烟和山野特有的清冽气息。
阿山的家在村子靠里的位置，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石墙瓦房，屋前有个小院，种着几棵柿子树，此刻叶子落了大半，枝头挂着零星几个红彤彤的柿子，在灯光下像小灯笼。
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女人含混不清的呓语，间或夹杂着另一个老妇人焦急的安抚声。
“娘！我回来了！还请了山上的木老爹和两位仙师！”阿山一边喊着，一边推开虚掩的院门。
堂屋里亮着白炽灯，光线有些刺眼。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里屋门口，见到阿山带人回来，如同见了救星，急忙迎上来：“阿山！你可回来了！秀儿她、她越来越烫了，嘴里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可吓死人了！”
她的目光落在木老根和后面的无限、朔夜身上，看到两人出众的气度，尤其是无限那沉静淡漠却让人莫名心定的眼神，慌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连忙就要下跪：“求求仙师，救救我儿媳妇！”
木老根赶紧扶住她：“阿山娘，别这样。先让两位……先生看看病人。”
无限已经迈步走向里屋。朔夜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堂屋。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干净，墙上挂着孩子的奖状和全家福照片，电视机柜上摆着塑料花和几个药瓶，充满普通农村家庭的生活气息。他鼻子动了动，除了病人散发的异常气息，没有闻到明显的邪祟或妖气。
里屋比堂屋狭窄，一张老式木床靠墙放着。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脸色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嘴唇干裂，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别过来……红彤彤的……好烫……水……冷……”
床边凳子上放着脸盆和毛巾，水已经浑浊。
无限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触碰病人，只是垂眸看着。他的目光沉静，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朔夜也凑过来，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流转，虚实之瞳悄然开启。在他的视野中，床上的妇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稳定的紊乱气息。这气息并非纯粹的阴邪或妖气，倒更像是一种……过于旺盛且失去控制的“生气”，混杂着些许地脉土灵和草木灵气的味道，但被某种外来的、带着焦躁热意的能量搅乱了，导致其体内五行失衡，阳气过亢，神魂受扰。
“不是撞邪。”朔夜低声对无限道，“更像是……被什么‘补’过头了，或者近距离接触了某种高浓度的、不稳定的自然灵力源，身体承受不住，引起的急性灵气紊乱症。有点像人类说的‘中暑’或‘热毒攻心’，但根源是灵气。”
无限微微颔首，显然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他看向跟进来的阿山：“她今天去过何处？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阿山努力回想：“就、就是下午去后山捡柴火，那片山头我们常去，没啥特别的啊……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她回来时说，在鹰嘴崖下面背阴处，发现一小片‘火灵芝’，颜色特别红艳，看着年份不久但灵气挺足的样子，就小心采了两朵小的回来，说晒干了给娘补身子，或者拿去镇上换点钱……”
“火灵芝？”朔夜挑眉，“采回来的东西呢？”
“在、在堂屋窗台上晾着呢！”阿山娘连忙道。
几人回到堂屋。窗台上用旧报纸垫着，上面果然摆着两朵巴掌大小、伞盖呈鲜艳橙红色的灵芝，表面有着火焰状的纹路，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在微微发光，散发着一股干燥炽热的灵气。
木老根凑近一看，嗅了嗅，脸色一变：“这……这不是普通的火灵芝！这颜色，这纹路……倒有点像古籍里提过的‘地炎精芝’，是生长在地火灵脉泄气口附近的变种，蕴藏的火灵和土灵极为霸道猛烈，凡人根本受不住！采的时候是不是徒手碰了菌盖？”
阿山脸色发白：“是、是的……秀儿说戴手套怕伤了灵芝的灵气……”
“糊涂啊！”木老根跺脚，“这种霸道灵物，其孢子粉和表面灵气都带着极强的火毒和地脉浊气，徒手接触，灵气和毒素就会顺着皮肤毛孔侵入！她一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体质偏弱，怎么受得了！加上一路走回来，气血运行加速，毒性发作更快！这不就是相当于抱了块烧红的炭火回家吗！”
阿山和母亲吓得魂飞魄散，阿山更是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早知道该提醒她的！仙师，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秀儿啊！”
无限已经转身回了里屋。朔夜对木老根道：“木老伯，麻烦你去找点新鲜的、属性阴寒或平和的草药，比如车前草、金银花、薄荷之类的，越多越好，煮一大锅放凉的药汤备用。再找点绿豆，熬成浓汤。”
“好好！我这就去！村里几户人家药圃里应该有！”木老根转身就往外跑，身形虽老却利索。
朔夜又看向六神无主的阿山娘：“阿婆，家里有高度白酒吗？最好还有冰块或者凉井水。”
“有有！阿山去年酿的柿子酒，烈着呢！井水院里就有，冰得很！”阿山娘连忙道。
“打一盆最凉的井水来，再把酒拿来。”
吩咐完毕，朔夜也走进里屋。无限已经站在床边，一手虚按在妇人额头上方一寸处，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银色光晕，那光晕带着一种奇特的“吞噬”与“梳理”的韵律，缓缓渗入妇人体内。这是在用他精微操控的吞噬能力，并非吞噬生命力，而是定向地、缓慢地“抽离”和“中和”她体内过亢的、暴烈的火灵与地脉浊气，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在不伤及根本的前提下，剥离那些入侵的异常能量。
妇人的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紧锁的眉头稍有舒展，但脸色依旧潮红，体温未降。
朔夜走到床的另一侧，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泛起柔和的金绿色光芒，生命礼赞的力量流转。他轻轻点在妇人的手腕内侧，一股清凉温和、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溪流般注入，迅速游走于她的经脉之中，护住心脉与主要脏器，驱散火毒带来的灼痛与损伤，同时温和地引导她自身紊乱的生气慢慢归于平顺。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负责“驱邪拔毒”，一个负责“固本培元”，配合默契，无需言语。
阿山端着一盆冰凉的井水进来，他娘抱着一坛开封的柿子酒跟在后面，紧张地看着。
“酒给我。”朔夜接过酒坛，打开闻了闻，酒味醇厚浓烈。他倒了一些在空碗里，又示意阿山将井水盆放在床边凳子上。
“木老伯的药汤和绿豆汤还要一会儿。”朔夜对无限道，“先用物理方法辅助降温，避免高热持续损伤。”
无限微微点头，维持着手中的能量输出。
朔夜用干净毛巾蘸了冰凉的井水，拧干，敷在妇人额头上。然后又用另一块毛巾蘸了烈酒，擦拭她的颈部、腋下、手心脚心等血管丰富的部位，利用酒精挥发带走热量。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情况。
在两人合力之下，妇人的体温开始缓慢下降，呼吸也逐渐平稳，虽然还未清醒，但脸上的痛苦之色减退了不少。
不久，木老根带着几个村民，抱着一大捆各式草药和一口装着绿豆汤的锅回来了。村民们听说山上的“仙师”在救人，都好奇又敬畏地围在院门口张望，被木老根低声劝了回去，只留下草药和汤。
朔夜检查了一下草药，挑出几样药性平和、清热祛毒的，让阿山娘赶紧去熬煮。绿豆汤则放凉备用。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无限收回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精细操控吞噬之力，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也是负担。但他气息依旧平稳，只是脸色更白了些。
“入侵的异种灵气已基本剥离中和。”无限道，“余毒需药物清除，调养数日可愈。”
这时，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看到床前陌生的无限和朔夜，吓了一跳。
“秀儿！你醒了！”阿山娘喜极而泣，扑到床边，“你可吓死娘了！是这两位仙师救了你！”
阿山也激动地凑过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妇人听明白了原委，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被朔夜按住了：“别动，你身子还虚，火毒刚祛，需要静养。药马上就好，喝了药再睡一觉。”
这时，阿山娘熬的草药也好了，黑乎乎一碗，气味苦涩。朔夜让阿山扶起妻子，慢慢喂她喝下，又让她喝了半碗放凉的绿豆汤。
药力加上之前的治疗，妇人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终于褪去，恢复了些许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也有了些力气说话。她对着无限和朔夜，虚弱但真诚地道谢。
朔夜摆摆手，又叮嘱了阿山和家人一些注意事项：病人需清淡饮食，多休息，那两朵“地炎精芝”必须用特殊玉盒或至少多层厚布包裹封存，远离人居，最好由懂得处理的人（比如木老根）带走妥善处置，绝不可再徒手触碰或食用。
阿山一家千恩万谢，非要留他们吃饭过夜。无限和朔夜婉拒了，只喝了碗阿山娘硬塞过来的热糖水，便起身告辞。
木老根留下，准备等病人稳定些再回山，顺便处理那两朵惹祸的灵芝。
回去的山路被月光照亮。一轮明月已升上中天，清辉洒满山林，不用灯也能看清道路。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轻不可闻。
“还以为真有什么山精作祟，结果是虚惊一场。”朔夜双手插兜，语气轻松，“不过那‘地炎精芝’倒是少见，长在栖霞山这种平和之地，估计是地脉偶然变动形成的孤例，恰好被那妇人撞上了。也是运气，遇到我们，换个庸医或神棍，指不定就给耽误了。”
“嗯。”无限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朔夜侧头看他。
“地脉变动，催生异种灵植。”无限缓缓道，“虽属偶然，亦需留意。明渊先生择此山静修，或因此地灵脉一向平稳。若有变动，当知会他一声。”
“有道理。”朔夜点头，“回头跟木老根说说，让他平时多留意山里灵气变化。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这种偶发事件，几十年也未必碰上一次。”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山道上。
快到别院时，朔夜忽然笑道：“说起来，咱们这算不算‘下乡义诊’了？感觉还挺不赖。比在会馆里处理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舒服多了。”
无限没有回应这个调侃，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一分。
别院的灯光在望。木婆婆和小黑果然还没睡，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小黑急切地问。
“解决了，没事，就是误采了有毒的灵芝。”朔夜简单解释了一下，揉了揉小黑的脑袋，“担心了？”
小黑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木婆婆说肯定没事，但我还是有点……”
“傻小子。”朔夜笑着进了堂屋。
木婆婆已经热好了饭菜和汤，招呼他们赶紧吃。虽然简单，但在寒夜里格外温暖。
饭桌上，朔夜把野柿沟的事情当故事讲给小黑和木婆婆听，略去了治疗细节，重点描述了那“火灵芝”的厉害和那家人虚惊一场后的感激。小黑听得津津有味，对“仙师救人”的情节与有荣焉。
无限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补充一两个关键点。
夜深人静。
泡过温泉，洗去一身疲惫和山间的尘土气息，各自回房。
朔夜躺在干净柔软的被褥里，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虫鸣，想着今晚的事。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只是用自己拥有的能力，帮了一个陷入困境的普通家庭。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入梦乡。
隔壁房间，无限盘膝坐在床上，并没有立刻入睡。他内视己身，经脉中的隐痛在今晚的消耗后又明显了一些，但尚在可控范围。他缓缓运转基础心法，温养着受损的根基。
脑海中闪过妇人醒来后感激的眼神，阿山父子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朔夜用烈酒擦拭降温时那熟练自然的动作。
这个家伙，似乎无论身处何种时代，面对何种境遇，总能找到一种……融入并给予善意的方式。
无限收敛心神，专心调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过栖霞山的每一个角落，也流淌过这座静谧别院的屋檐。
野柿沟的灯火早已熄灭，村民们在安心中沉睡。
山居的夜，复归宁静。
阿山父子提着应急灯在前面带路，橘黄的光束在崎岖的山道上晃动，惊起草丛里窸窣的虫鸣。木老根腿脚硬朗，紧跟其后。无限和朔夜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后，两人的身影在渐浓的夜色中几乎融入背景，步履轻盈，未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陡峭些，阿山父子显然走惯了，速度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山坳里出现了点点灯火，隐约能听到犬吠和模糊的人声。
“到了，那就是我们村！”阿山指着灯光处，语气焦急更甚。
村子不大，十几户人家的房屋散落在向阳的山坡上，大多是砖瓦或石木结构的老屋，也有几栋贴着白瓷砖的较新房子，显示着现代生活的痕迹。村里通了电，昏黄的路灯在屋檐下亮着，但光线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味、炊烟和山野特有的清冽气息。
阿山的家在村子靠里的位置，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石墙瓦房，屋前有个小院，种着几棵柿子树，此刻叶子落了大半，枝头挂着零星几个红彤彤的柿子，在灯光下像小灯笼。
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女人含混不清的呓语，间或夹杂着另一个老妇人焦急的安抚声。
“娘！我回来了！还请了山上的木老爹和两位仙师！”阿山一边喊着，一边推开虚掩的院门。
堂屋里亮着白炽灯，光线有些刺眼。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里屋门口，见到阿山带人回来，如同见了救星，急忙迎上来：“阿山！你可回来了！秀儿她、她越来越烫了，嘴里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可吓死人了！”
她的目光落在木老根和后面的无限、朔夜身上，看到两人出众的气度，尤其是无限那沉静淡漠却让人莫名心定的眼神，慌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连忙就要下跪：“求求仙师，救救我儿媳妇！”
木老根赶紧扶住她：“阿山娘，别这样。先让两位……先生看看病人。”
无限已经迈步走向里屋。朔夜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堂屋。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干净，墙上挂着孩子的奖状和全家福照片，电视机柜上摆着塑料花和几个药瓶，充满普通农村家庭的生活气息。他鼻子动了动，除了病人散发的异常气息，没有闻到明显的邪祟或妖气。
里屋比堂屋狭窄，一张老式木床靠墙放着。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脸色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嘴唇干裂，正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别过来……红彤彤的……好烫……水……冷……”
床边凳子上放着脸盆和毛巾，水已经浑浊。
无限走到床边，没有立刻触碰病人，只是垂眸看着。他的目光沉静，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朔夜也凑过来，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流转，虚实之瞳悄然开启。在他的视野中，床上的妇人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稳定的紊乱气息。这气息并非纯粹的阴邪或妖气，倒更像是一种……过于旺盛且失去控制的“生气”，混杂着些许地脉土灵和草木灵气的味道，但被某种外来的、带着焦躁热意的能量搅乱了，导致其体内五行失衡，阳气过亢，神魂受扰。
“不是撞邪。”朔夜低声对无限道，“更像是……被什么‘补’过头了，或者近距离接触了某种高浓度的、不稳定的自然灵力源，身体承受不住，引起的急性灵气紊乱症。有点像人类说的‘中暑’或‘热毒攻心’，但根源是灵气。”
无限微微颔首，显然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他看向跟进来的阿山：“她今天去过何处？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阿山努力回想：“就、就是下午去后山捡柴火，那片山头我们常去，没啥特别的啊……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她回来时说，在鹰嘴崖下面背阴处，发现一小片‘火灵芝’，颜色特别红艳，看着年份不久但灵气挺足的样子，就小心采了两朵小的回来，说晒干了给娘补身子，或者拿去镇上换点钱……”
“火灵芝？”朔夜挑眉，“采回来的东西呢？”
“在、在堂屋窗台上晾着呢！”阿山娘连忙道。
几人回到堂屋。窗台上用旧报纸垫着，上面果然摆着两朵巴掌大小、伞盖呈鲜艳橙红色的灵芝，表面有着火焰状的纹路，在灯光下仿佛真的在微微发光，散发着一股干燥炽热的灵气。
木老根凑近一看，嗅了嗅，脸色一变：“这……这不是普通的火灵芝！这颜色，这纹路……倒有点像古籍里提过的‘地炎精芝’，是生长在地火灵脉泄气口附近的变种，蕴藏的火灵和土灵极为霸道猛烈，凡人根本受不住！采的时候是不是徒手碰了菌盖？”
阿山脸色发白：“是、是的……秀儿说戴手套怕伤了灵芝的灵气……”
“糊涂啊！”木老根跺脚，“这种霸道灵物，其孢子粉和表面灵气都带着极强的火毒和地脉浊气，徒手接触，灵气和毒素就会顺着皮肤毛孔侵入！她一个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体质偏弱，怎么受得了！加上一路走回来，气血运行加速，毒性发作更快！这不就是相当于抱了块烧红的炭火回家吗！”
阿山和母亲吓得魂飞魄散，阿山更是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早知道该提醒她的！仙师，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秀儿啊！”
无限已经转身回了里屋。朔夜对木老根道：“木老伯，麻烦你去找点新鲜的、属性阴寒或平和的草药，比如车前草、金银花、薄荷之类的，越多越好，煮一大锅放凉的药汤备用。再找点绿豆，熬成浓汤。”
“好好！我这就去！村里几户人家药圃里应该有！”木老根转身就往外跑，身形虽老却利索。
朔夜又看向六神无主的阿山娘：“阿婆，家里有高度白酒吗？最好还有冰块或者凉井水。”
“有有！阿山去年酿的柿子酒，烈着呢！井水院里就有，冰得很！”阿山娘连忙道。
“打一盆最凉的井水来，再把酒拿来。”
吩咐完毕，朔夜也走进里屋。无限已经站在床边，一手虚按在妇人额头上方一寸处，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银色光晕，那光晕带着一种奇特的“吞噬”与“梳理”的韵律，缓缓渗入妇人体内。这是在用他精微操控的吞噬能力，并非吞噬生命力，而是定向地、缓慢地“抽离”和“中和”她体内过亢的、暴烈的火灵与地脉浊气，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在不伤及根本的前提下，剥离那些入侵的异常能量。
妇人的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紧锁的眉头稍有舒展，但脸色依旧潮红，体温未降。
朔夜走到床的另一侧，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泛起柔和的金绿色光芒，生命礼赞的力量流转。他轻轻点在妇人的手腕内侧，一股清凉温和、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溪流般注入，迅速游走于她的经脉之中，护住心脉与主要脏器，驱散火毒带来的灼痛与损伤，同时温和地引导她自身紊乱的生气慢慢归于平顺。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负责“驱邪拔毒”，一个负责“固本培元”，配合默契，无需言语。
阿山端着一盆冰凉的井水进来，他娘抱着一坛开封的柿子酒跟在后面，紧张地看着。
“酒给我。”朔夜接过酒坛，打开闻了闻，酒味醇厚浓烈。他倒了一些在空碗里，又示意阿山将井水盆放在床边凳子上。
“木老伯的药汤和绿豆汤还要一会儿。”朔夜对无限道，“先用物理方法辅助降温，避免高热持续损伤。”
无限微微点头，维持着手中的能量输出。
朔夜用干净毛巾蘸了冰凉的井水，拧干，敷在妇人额头上。然后又用另一块毛巾蘸了烈酒，擦拭她的颈部、腋下、手心脚心等血管丰富的部位，利用酒精挥发带走热量。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情况。
在两人合力之下，妇人的体温开始缓慢下降，呼吸也逐渐平稳，虽然还未清醒，但脸上的痛苦之色减退了不少。
不久，木老根带着几个村民，抱着一大捆各式草药和一口装着绿豆汤的锅回来了。村民们听说山上的“仙师”在救人，都好奇又敬畏地围在院门口张望，被木老根低声劝了回去，只留下草药和汤。
朔夜检查了一下草药，挑出几样药性平和、清热祛毒的，让阿山娘赶紧去熬煮。绿豆汤则放凉备用。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无限收回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精细操控吞噬之力，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也是负担。但他气息依旧平稳，只是脸色更白了些。
“入侵的异种灵气已基本剥离中和。”无限道，“余毒需药物清除，调养数日可愈。”
这时，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看到床前陌生的无限和朔夜，吓了一跳。
“秀儿！你醒了！”阿山娘喜极而泣，扑到床边，“你可吓死娘了！是这两位仙师救了你！”
阿山也激动地凑过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妇人听明白了原委，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被朔夜按住了：“别动，你身子还虚，火毒刚祛，需要静养。药马上就好，喝了药再睡一觉。”
这时，阿山娘熬的草药也好了，黑乎乎一碗，气味苦涩。朔夜让阿山扶起妻子，慢慢喂她喝下，又让她喝了半碗放凉的绿豆汤。
药力加上之前的治疗，妇人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终于褪去，恢复了些许苍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也有了些力气说话。她对着无限和朔夜，虚弱但真诚地道谢。
朔夜摆摆手，又叮嘱了阿山和家人一些注意事项：病人需清淡饮食，多休息，那两朵“地炎精芝”必须用特殊玉盒或至少多层厚布包裹封存，远离人居，最好由懂得处理的人（比如木老根）带走妥善处置，绝不可再徒手触碰或食用。
阿山一家千恩万谢，非要留他们吃饭过夜。无限和朔夜婉拒了，只喝了碗阿山娘硬塞过来的热糖水，便起身告辞。
木老根留下，准备等病人稳定些再回山，顺便处理那两朵惹祸的灵芝。
回去的山路被月光照亮。一轮明月已升上中天，清辉洒满山林，不用灯也能看清道路。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轻不可闻。
“还以为真有什么山精作祟，结果是虚惊一场。”朔夜双手插兜，语气轻松，“不过那‘地炎精芝’倒是少见，长在栖霞山这种平和之地，估计是地脉偶然变动形成的孤例，恰好被那妇人撞上了。也是运气，遇到我们，换个庸医或神棍，指不定就给耽误了。”
“嗯。”无限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朔夜侧头看他。
“地脉变动，催生异种灵植。”无限缓缓道，“虽属偶然，亦需留意。明渊先生择此山静修，或因此地灵脉一向平稳。若有变动，当知会他一声。”
“有道理。”朔夜点头，“回头跟木老根说说，让他平时多留意山里灵气变化。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这种偶发事件，几十年也未必碰上一次。”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山道上。
快到别院时，朔夜忽然笑道：“说起来，咱们这算不算‘下乡义诊’了？感觉还挺不赖。比在会馆里处理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舒服多了。”
无限没有回应这个调侃，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一分。
别院的灯光在望。木婆婆和小黑果然还没睡，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小黑急切地问。
“解决了，没事，就是误采了有毒的灵芝。”朔夜简单解释了一下，揉了揉小黑的脑袋，“担心了？”
小黑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木婆婆说肯定没事，但我还是有点……”
“傻小子。”朔夜笑着进了堂屋。
木婆婆已经热好了饭菜和汤，招呼他们赶紧吃。虽然简单，但在寒夜里格外温暖。
饭桌上，朔夜把野柿沟的事情当故事讲给小黑和木婆婆听，略去了治疗细节，重点描述了那“火灵芝”的厉害和那家人虚惊一场后的感激。小黑听得津津有味，对“仙师救人”的情节与有荣焉。
无限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补充一两个关键点。
夜深人静。
泡过温泉，洗去一身疲惫和山间的尘土气息，各自回房。
朔夜躺在干净柔软的被褥里，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虫鸣，想着今晚的事。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只是用自己拥有的能力，帮了一个陷入困境的普通家庭。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入梦乡。
隔壁房间，无限盘膝坐在床上，并没有立刻入睡。他内视己身，经脉中的隐痛在今晚的消耗后又明显了一些，但尚在可控范围。他缓缓运转基础心法，温养着受损的根基。
脑海中闪过妇人醒来后感激的眼神，阿山父子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有……朔夜用烈酒擦拭降温时那熟练自然的动作。
这个家伙，似乎无论身处何种时代，面对何种境遇，总能找到一种……融入并给予善意的方式。
无限收敛心神，专心调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过栖霞山的每一个角落，也流淌过这座静谧别院的屋檐。
野柿沟的灯火早已熄灭，村民们在安心中沉睡。
山居的夜，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