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淮南衣带-《绍魏之高贵乡公》

  洛阳这地界儿,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雕梁画栋的,其实就是个大戏台子,天天演的都是权力、血腥,还有那份儿虚头巴脑的仁义道德。曹髦坐在那儿,跟个看戏的观众似的,手里攥着剧本,就等着演员们按照他的提示走位。

  蜀地那边又他妈闹腾起来了,姜维那小子,真够轴的,非得跟老天爷较劲。兵马折进去一批又一批。曹髦趁着这个由头,跟司马师提了一嘴。

  “大将军,关中那边,兵力是不是得再调配一下?” 语气得拿捏得滴水不漏,像个不谙世事的皇帝,关心着边防那点破事儿。

  司马师那张脸,跟刀刻出来似的,没表情。眼睛都没抬,手指敲着桌子,那节奏,像催命的鼓点。

  “陛下,关中无虞。陈泰、邓艾皆能战之将。且,淮南边境,才是重中之重。吴狗,不可不防。”

  瞧瞧,这官僚做派,这颐指气使。一句话,把所有建议堵得死死的。他心里明白,我这是想把他的兵调走。但我得装傻充愣。

  “如此甚好。大将军运筹帷幄,社稷之福。” 曹髦心里骂娘,表面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司马师这人,精明,但也有个毛病,就是太信自己。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掌控一切的幕后黑手。但人一旦觉得一切都稳了,那离出岔子就不远了。

  他瞧不上关中的泥腿子仗,他盯着的是淮南,是能让他一战立威的军功。等吧,等毋丘俭和文钦那俩愣头青闹起来,他非得亲征不可。到时候,洛阳城,就是他的天下了。

  现在,得先洒点种子。这事儿得悄悄地干,不能让司马师抓住任何把柄。

  曹髦让李昭拟了一份赏赐名单。名字写得堂皇大气,从边关到内地,凡是有点功劳的,都得赏。

  邓艾,赏。这老家伙会屯田,是个实用主义者,给他名利,他就能卖命。陈泰,赏。这人是士族里的清流,给点甜头,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老板。

  关键是毋丘俭和文钦。他俩现在还在淮南戍守,老老实实地当着边防大将。

  赏赐的清单里,给毋丘俭的,是一套青铜酒器,年份很老,刻着极为繁复的云纹。李昭接过公文,手都哆嗦了一下,他知道这东西来历不简单。

  “去把那云纹细细打磨一番。再在酒樽的底座,刻一个‘彦’字,小小的,用只有光线折射才能看清的刀法。” 曹髦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彦士”,是他的名字,

  更绝的是给文钦的赏赐。是一匹上好的战马,马鞍极其精美,但马鞍的垫布,是用一种极为罕见的织法织成的。

  这种织法,不是当朝的工艺,是只有在太祖皇帝时期,专门给御前侍卫才能制作的内廷制品。关键在于,那垫布的边缘,用金线绣了一圈不起眼的流苏。那流苏,一共二十四条。

  二十四,是曹芳被废黜时,他当了皇帝的年岁。一个屈辱的数字,一个只有老臣才会在意的旧日宫廷印记。

  曹髦在批注这封公文时,用朱砂笔写下了一句蝇头小楷“许昌风烈,春日将至”。他要的,是他们心里那点忠诚被唤醒。

  这他妈就是衣带诏,比写在布上安全一百倍。因为出了事,李昭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是工匠疏忽。

  这些老将,都是在太祖皇帝手里混饭吃的。他们对那些旧东西,比对新来的司马家,有感情得多。

  东西送出去了,就像撒下的毒药,开始慢慢侵蚀司马师的根基。

  曹髦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宫墙外那灰蒙蒙的天。

  “李昭,去安排一下,我要去见太傅司马孚。他那张老脸,是时候该皱一皱了。”

  司马师要亲征,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带着兵马出去了,洛阳城里,就得开始热闹起来。

  玄狐的谶言,淮南的赏赐,司马孚的拜访。三把刀,已经准备好了。

  他现在就像个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淮南的战火上。

  一旦那火烧起来,司马师这棵大树,就得开始冒烟。

  他得让司马师知道,什么叫后院起火。

  而那个老家伙,司马孚,这把刀鞘,得让他心甘情愿地,自己把刀拔出来。

  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

  他笑了,笑容很淡,像一把藏在皮影戏幕布后的匕首。

  他得沉住气,等那俩淮南的铁憨憨,接到他的“礼物”。

  等他们那股子忠臣的血性,被他这几样破烂玩意儿给点燃了。

  明天,他要去见见那位,比他老爹还老一辈儿的,活化石。

  他要做的,就是逼着这个道德家,做出最不道德的选择。

  而那选择,必将成为司马师亲征前,心头最毒的一根刺。

  曹髦拿起桌上的笔,准备批阅下一份奏章。那份奏章,是关于增加对淮南军辎重的供应的。他要让这火来得更猛烈些。他故意在“辎重”二字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圈。

  他要让司马师的斥候,也看见这个小动作。

  让所有人都去猜。让他彻底分不清,哪个是饵,哪个是刀。

  这才是,玩弄权术的真正乐趣。

  他轻吐一口气。

  那份赏赐,已经进入了淮南的范围。他知道,离爆开,不远了。

  他要让那两个老家伙,明白,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而他们得到的,是,皇帝的,信任。

  这玩意儿,重千钧。

  重到,可以,压死,司马师。

  他起身,望向了西面太傅府的方向。

  这洛阳城,明天的戏,可就,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