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僵局-《我一个实习警察破点案子很正常》

  市公安局技术中心的冷白光像一层刚凝结的薄冰,均匀敷在墙面和实验台上,刺得人眼睛发酸,连瞳孔都要下意识收缩。尚柳将第三份检测报告重重摔在实验台,纸张与台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边缘的毛刺刮得指尖发麻,她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指腹触到一片滚烫——连续熬了三十六个小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只小锤子在里面轻敲,眼底的红血丝像疯长的蛛网,从眼白蔓延到眼角。报告上“STR分型匹配率28.7%”的黑色宋体字,像根淬了冰的细针,每看一眼都扎得神经发紧。十年时光有多残忍?那三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碎骨静静躺在透明容器中,泛着死气沉沉的垩白色,边缘泛着被化学试剂浸泡后的毛糙质感,还粘着几点未彻底清理的暗红色组织碎屑——那是十年前鲜活的血,如今只剩福尔马林刺鼻的辛辣味,和核DNA被岁月啃噬后支离破碎的沉默。常规检测技术连最基础的十六个基因位点都凑不齐,受害者的身份密码就封存在这堆枯骨里,却像被烧焊死的铁盒,任凭怎么敲击都不肯透露出半分讯息。实验台边缘堆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壁凝着的水珠滴落在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和散落的试剂管、移液枪一起,衬得整个空间更显凌乱疲惫。

  实验室的白板被红黑马克笔写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留白。左侧三条歪歪扭扭的检测曲线像濒死病人的心电图,线条断点处被红笔反复圈画;右侧则是密密麻麻的失败记录,从“2025.11.30 样本1 常规PCR 失败”到“2025.12.02 样本3 重复检测 匹配率无提升”,最新一行字迹被尚柳用红笔重重圈了三个圈,圈痕重叠处的白板纸都起了毛边,几乎要戳破。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样本容器,玻璃与台面碰撞的“笃笃”声,在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像在敲打着一道无形的铜墙。容器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是福尔马林挥发后遇冷形成的,顺着器壁缓缓滑落,在底部积成一小片水渍。她伸手碰了碰,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让混沌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丝。碎骨在淡黄色的溶液里静静悬浮,泛着毫无生气的垩白,表面的细小纹路被岁月磨平,仿佛在无声嘲讽她这几天的徒劳——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月升到黎明,她把检测温度从55℃调到65℃,把引物浓度换了三种配比,仪器的嗡鸣声听得耳朵都生了茧,连窗外的梧桐叶都从黄绿落得只剩枯枝,结果还是一样。

  “还没进展?”耿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裹着室外凛冽的寒气,刚落地就带起一阵白气。尚柳抬头时,正好看见他弯腰跺了跺军靴上的积雪,雪沫子顺着靴底落在地面,瞬间化成一小片湿痕,军绿色警服外套的肩膀和帽檐上沾着层薄白,连鬓角都凝着点白霜。他手里拎着的保温袋上结着细密的霜花,被呼出的白气熏得微微发潮,快步走进来的时候,保温袋与实验台碰撞发出“咚”的轻响,随后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指腹的老茧蹭过耳廓,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林晓案结了,局里连夜开了会,把这起十年碎尸案提为省厅督办的重点案。”他顿了顿,侧身往门口瞥了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气息里带着点哈出的寒气:“赵峰扛不住了,撂了——十年前帮人删过一批‘技术员失踪’的帖子,IP溯源到鼎盛集团的服务器,背后十有八九是赵天成的走私网络。”

  尚柳扯掉乳胶手套,手套内侧积着的薄汗被冷空气一激,泛起微凉的湿意,她随手扔进黄色医疗垃圾袋,塑料袋发出“哗啦”的轻响。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蒙了层砂纸,每说一个字都要清一下嗓子:“核DNA降解太严重了,STR分型根本没法用——十六个核心位点只测出五个,连最低匹配标准都达不到。”她侧身指着电脑屏幕,屏幕上的碱基序列乱成一团,ATCG四个字母东倒西歪,有的地方还带着测序仪报错的红色乱码,“就像一本泡在暴雨里十年的线装书,纸页烂成了黏糊糊的纸浆,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拼不出来,更别说读通整本书了。”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缝里漏出的目光落在样本容器上,瞳孔里映着那片死寂的白,满是不甘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要不要我协调张氏集团的技术部?”张婷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室外的寒气,却又透着清亮。她刚从外面进来,米白色的围巾裹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尾因为冻得发红,像沾了胭脂,脸颊泛着冻出来的红晕,像枝头刚挂雪的红苹果。她快步走到实验台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围巾的流苏,围巾边角被手指捻得发皱:“我们技术部上月刚引进了罗氏的NovaSeq 6000测序仪,灵敏度比咱们局里的高两倍还多,配备的高保真酶能减少降解样本的测序误差,说不定能从这堆碎骨里多提几个有效位点。”话刚说完,就被尚柳轻轻摇头打断,尚柳的语气里带着歉意,还藏着几分办案人的谨慎:“不行,样本涉及核心案情,第三方介入风险太高,万一泄密就麻烦了。而且——”她拿起样本容器轻轻晃了晃,福尔马林液体泛起细小的漩涡,碎骨在里面缓缓转动,“这种十年的陈旧样本,就像风化了大半的石灰岩,表面都酥了,再锋利的刻刀也刮不出完整的纹路,设备再先进也没法凭空造出基因序列来。”

  张婷婷的手悄悄攥紧了围巾边角,指尖泛白,却没再坚持——她太懂办案的规矩,证据保密是底线。耿旭已经利落地打开了保温袋,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热气飘出来,瞬间驱散了实验室里的冷意。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三个搪瓷碗,碗壁还烫得发慌,他用袖口垫着拿起,往每个碗里舀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猪肉大葱包子,每个碗底都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蛋黄微微溏心:“先吃点东西垫垫,思路总堵着也不是办法,饱了才有力气跟案子较劲。”他把碗分别推到两人面前,瓷碗碰着实验台发出轻响,“尚柳,你跟技术中心对接专项设备申请,要什么仪器、试剂,列个清单我去跟局长签字,加急审批;婷婷,你去档案室再梳理下十年前的失踪人口档案,重点筛张氏、鼎盛两家集团的员工,尤其是海外事业部的技术岗和数据岗;我去查赵天成2014年的行踪,调他的出入境记录、酒店住宿和消费流水——咱们三条线同步推进,不信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尚柳咬着包子,猪肉的鲜香混着大葱的辛辣在嘴里散开,却没尝出多少滋味,味蕾早就被熬夜熬得麻木了。她的视线又落回白板的失败记录上,红色的圈痕在窗外路灯的映照下,像一道道渗血的伤口,格外刺目。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玻璃斜斜照进来,在白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失败”二字拉得更长。寒风卷着梧桐叶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嗒”的轻响。突然,法医系教授的话像道闪电劈进混沌的脑海——“线粒体DNA比核DNA稳定十倍,耐降解性极强,而且母系遗传的特性,能把匹配范围扩大到整个母系家族!”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猛地攥紧了筷子,包子的肉馅顺着筷子缝隙掉在碗里都没察觉,眼底瞬间亮起光,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找到了一颗亮着的星。她猛地放下筷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张婷婷和耿旭都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