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旧照与纸条的重量-《我一个实习警察破点案子很正常》

  耿旭揣着尚柳连夜打印的检测报告,纸页边缘被指腹摩挲得发卷,手里攥着三张塑封的受害者照片,硬壳塑封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清晨七点整,他站在李法医家所在的老单元楼下,秋晨的薄雾像层薄纱裹着整栋楼,潮湿的凉意钻进警服领口,激得他打了个轻颤。楼道口飘来的中药味比上次浓了数倍,不是普通的甘草甜香,混着苦艾的涩气和当归的药味,显然是调理顽疾的复方汤剂。他仰头望了眼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半掩着,米黄色窗帘缝里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砂锅“咕嘟咕嘟”的熬药声,混着老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抬手敲门时,指腹蹭过报告上“曼特宁咖啡豆生物碱”的黑体字,油墨的粗糙感像颗硌人的石子——这行字是撬开十年沉默的唯一支点,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口袋里证物袋的边角硌着腰侧,那是装着张氏旧名册咖啡渍样本的密封容器,还带着技术室恒温箱的余温。

  开门的瞬间,耿旭的呼吸下意识顿了半拍——李法医比三天前见时苍老了不止十岁,花白的头发像蒙了层霜,胡乱贴在头皮上,发缝里还嵌着点深褐色的中药渣。身上那件靛蓝对襟汗衫洗得发灰,领口磨出了毛边,套着的藏青毛线背心袖口起了球,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泛着不正常的蜡黄色,是常年握解剖刀留下的老茧,混着中药渍的颜色,格外扎眼。看到耿旭手里的照片,老人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三次,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门框,指节泛白,才哑着嗓子侧身:“进来吧,药刚熬好,还热着。”客厅的榉木茶几擦得能照见人影,上次溅落的茶渍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掉漆的红漆相框,里面穿警服的年轻人眉眼锐利,肩章是两杠一星的法医标识,胸前“优秀法医”的铜质奖章在暖光下闪着暗哑的光——那是李法医三十年前的模样,照片边缘还留着当年照相馆的塑封压痕,已经泛黄发脆。

  耿旭没直接掏报告,而是把三张照片轻轻放在茶几上,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李叔,这三个年轻人,叫林浩、陈斌、孙晓雅,2014年9月从张氏集团离职,后来进了鼎盛。这是他们的合影,还有您当年给他们做尸检时,孙晓雅口袋里的半只手套——是她亲手织的,给您的那只,您还留着吗?”

  李法医的目光像被磁石牢牢吸在孙晓雅的照片上,那姑娘扎着高马尾,发梢被风吹得微微卷曲,白衬衫领口别着张氏集团的工牌,笑容里带着刚入职场的腼腆。他的右手突然剧烈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枯瘦的手指慢慢探到沙发扶手下方——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暗格,是他当年为了藏尸检笔记特意请木匠做的,边缘还留着凿子的刻痕。摸索了足足半分钟,指甲抠到暗格的铜扣时,指腹都泛起了红,才拉出个巴掌大的旧木盒,盒面刻着的“法医守则”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樟脑和旧毛线混合的味道散开,里面铺着层褪色的红绒布,整整齐齐叠着副灰色毛线手套,右手那只的拇指处补着块米色补丁,针脚细密得像解剖时的缝合线,比专业的手术缝针还要整齐。“这孩子手巧,”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轻轻抚过补丁,指腹的老茧蹭着毛线的纹理,“那年冬天我验尸时手冻得发紫,她躲在办公室织了半个月,说毛线是托老家的人寄来的羊绒,暖和。补丁是她自己绣的‘平安结’,说能保我验尸不出错,还说等她转正了,给我织件毛衣。”他突然哽咽,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眼泪砸在手套的补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尸检时看到那半只手套,针脚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我手上这只的平安结一模一样……可我敢说吗?我儿子还被他们关在仓库里。”

  耿旭适时递上检测报告,指着“曼特宁咖啡豆生物碱”的字样:“我们比对了您家茶几的茶垢和张氏集团旧名册的咖啡渍,成分一致。2014年10月,有人带着这种东南亚咖啡找过您,威胁您改报告,对吗?”

  李法医的肩膀像被重锤砸中,剧烈颤抖着,他掀开木盒底层的红绒布,露出张泛黄的便签纸,纸边被反复摩挲得卷了毛,边角还沾着点褐色的咖啡渍——和张氏旧名册上的污渍如出一辙。上面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字,字迹刻意潦草却难掩狠戾:“少管闲事,保家人平安。”耿旭戴上无菌手套接过纸条,指尖能摸到油墨未干时蹭出的毛边,通过强光手电照射,还能看到纸背隐约的压痕。这字迹和赵天成工商档案里的签名比对,虽然撇画刻意拉长变形,但起笔时的顿点角度、收笔时的回锋弧度完全一致。“是鼎盛的人干的,”老人突然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砸在手套的补丁上,晕开更大的湿痕,“我儿子李明那时候在鼎盛当法医助理,刚实习三个月,还没转正。他们把他关在工业园的冷藏仓库里,拍了张他被绑在货架上的照片给我,背景全是冻猪肉的冷藏柜,他穿的还是我给他买的那件蓝色羽绒服。”他端起桌上的中药碗,手还在抖,褐色的药汁晃出碗沿,滴在茶几上,“他们说,只要我在尸检报告上写‘标记为自然破损,排除他杀’,就放了他,还帮他办加拿大移民。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没办法啊。”

  耿旭刚要追问,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赶紧把纸条收进证物袋,李法医擦了擦眼泪,端起桌上的中药碗喝了一口,掩饰着情绪。开门一看,是社区送体检单的工作人员,等对方走后,老人压低声音:“尸检时我发现他们体内有特殊药物残留,不是常见的安眠药,像是东南亚的植物毒素,我偷偷留了样本,藏在老房子的地窖里。”

  离开李法医家时,楼道里的中药味裹着晨雾,呛得耿旭鼻子发酸。他刚走到楼下,就被个熟悉的身影拦住——周建明靠在辆老旧的捷达警车旁,车身上还沾着上次蹲守时蹭的泥点,警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的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磨旧的石英表,表盘玻璃还有道裂纹。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边角被雨水浸得发皱,封条处还盖着档案室的红色印章。看到耿旭手里的证物袋,周建明先快速扫了眼单元楼门口,确认没人后才快步上前,把档案袋塞进他怀里,声音压得像耳语:“刚从档案室翻出来的,城西地块2014年的纠纷案卷,我是协办,上面有我的签字。”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警服领口的警号,目光里带着复杂的神色:“李法医儿子的移民手续,是鼎盛法务总监张启明亲自办的,50万汇款来自泰国鑫源贸易,赵天成1998年在曼谷开的空壳公司,表面做橡胶贸易,实际专做走私。”说完转身就走,警服下摆扫过地面的梧桐叶,留下道浅浅的痕迹,走到车旁时突然回头,丢来句:“地窖在老城区西巷3号,我托社区老陈打过招呼了,钥匙在门垫底下。”

  耿旭回到车上打开档案袋,里面除了纠纷记录,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现场照片——2014年10月的案发现场,背景里停着一辆白色冷藏货车,车身上印着极小的“鼎盛物流”字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两个字:“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