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门并非一扇具体的门。
那是一片由亿万颗破碎星辰的细微尘埃构成的环形带，尘埃在某种古老的力场束缚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直径约数千公里的、散发幽蓝色微光的旋涡入口。
穿过它时，舟艇外壁传来密集而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穿越一场永恒的、沉默的星尘之雨。
当最后一抹幽蓝微光从舷窗外掠过，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缟玛瑙之环的内部空间，远比李安想象中更加……“拥挤”。
没有统一的星空背景，目力所及之处，是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碎块”。
它们有些是明显经过改造的小行星，表面覆盖着人工建筑和能量护盾的光芒。
有些是巨大的、断裂的星舰残骸，被改造成了漂浮的据点或工坊。
还有些甚至是纯粹的、被力场束缚的能量团，在其中能看到模糊的建筑轮廓和移动的光点。
这些碎块并非静止，它们都在极其缓慢地移动、旋转，彼此间保持着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动态平衡。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航行轨迹在碎块间穿梭，大多是小型飞行器，偶尔能看到一些庞大的、形状怪异的生物舒展身躯横渡虚空。
空间的“背景”本身也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带着细碎斑驳光点的暗紫色调，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内部蕴含星光的缟玛瑙石。
这里的光线传播方式似乎也与外界不同，显得更加粘稠、曲折，让远处的景物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信使号”的速度明显放缓，转向朝着一片相对密集的碎块群驶去。
灰隼的通讯再次传来，声音在穿过碎星门后似乎受到了一点干扰，带着轻微的杂音。
“欢迎来到缟玛瑙之环的‘碎裂星辰带’，外环区相对安全的贸易节点之一。”
灰隼说，“我会引导你们前往一个中立泊位。”
建议你们在舟艇上留人看守，这里……盗窃和强买强卖时有发生。”
深喉低吼了一声，用鱼人语说：“早就闻到了贪婪和背叛的臭味。”他操控舟艇紧跟着银色飞船，浑浊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形色各异的飞行器和漂浮平台。
李安的目光则被远处一个景象吸引：一块约有小镇大小的、表面覆盖着扭曲金属结构的碎块上，正发生着小规模的战斗。
能量束闪烁，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周围几块碎片，但没有任何其他势力干预或靠近。
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胜者开始打扫战场，失败者的残骸被随意推入虚空，很快被暗紫色的背景吞噬。
黑暗森林法则，在这里以最赤裸裸的方式上演。
“信使号”最终停靠在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约有两公里长的椭圆形碎块边缘。
碎块上固定着十几个简陋的泊位支架，大部分都空着，只有三两个停靠着看起来比李安他们的舟艇还要破旧的飞行器。
碎块中心区域，有几栋低矮的、由金属板和不明材料拼凑而成的建筑，建筑周围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影活动。
灰隼的飞船停靠在一个稍显完好的泊位上，延伸出对接通道。
他没有立刻出舱，而是再次联系李安。
“李安先生，按照约定，我需要取回那件货物了。
向导服务到此结束。”灰隼的影像看起来比之前更显疲惫，“额外承诺的信息费，关于黑市近期急需物资的清单，我已经打包传输给你们。”
“清单上标注了获取难度、大致价值和可能的收购者，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一份数据包传入舟艇系统。
李安快速浏览了一眼，清单内容相当详细，从“纯净星银沙（微量）”到“未污染的虚空蠕虫腺体”，再到“古代星图数据库碎片”，林林总总数十项，每项后面都附有简短的备注。
这的确是一份厚礼。
但李安没有立刻道谢。
“灰隼船长，”他看着屏幕上的影像，“那块金属……究竟是什么？”
灰隼沉默了片刻。“一件工具。”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一件用来‘通过某些检测’的工具。”
“更具体的，知道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
“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货物状态良好，向导服务到位，信息费支付。”
”按照这里的规矩，我们应该就此别过，互不亏欠。”
他在划清界限。
李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明白了。货物现在归还。”
两名鱼人战士小心翼翼地将密封箱运送到对接通道口。
灰隼那边也派出一个穿着同样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船员，沉默地接过箱子，检查了读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退回通道内。
对接通道收回。“信使号”的引擎开始预热，发出低沉的嗡鸣。
“最后一句忠告。”灰隼的影像在通讯断开前说道，“在缟玛瑙之环，不要相信任何免费的善意，也不要轻易展示你的特殊之处。”
“这里的眼睛……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祝你们好运。”
屏幕暗了下去。
银色飞船脱离泊位，流畅地调转方向，很快消失在碎块群复杂的背景中。
深喉啐了一口：“装神弄鬼的家伙。”
“但他给的信息很有用。”李安将目光从“信使号”消失的方向收回，看向碎块中心那些建筑。
“我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治疗红雅和修复灵魂的方法。”
“清单上的东西，很多都与这些目标相关。”
红雅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专注。
“这里有很多‘声音’……混乱，嘈杂，充满欲望和警惕。”
“但也有……一些很特别的波动。”
她指向碎块中心的一栋建筑，那栋建筑外表覆盖着厚厚的、仿佛苔藓般的暗绿色物质，“那里，有种很微弱的、像是……植物在痛苦中呻吟的感觉。”
李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根据灰隼提供的地图标记，那栋建筑是一个综合性的“交易点”，提供基础物资兑换、信息咨询和短时休整服务。
“深喉，你带两个战士留在艇上，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接应。”
李安下令，“红雅，你和我下去看看。你的感知在这里可能比眼睛更有用。”
鱼人酋长点头，开始布置警戒。
李安和红雅整理了一下身上简陋的装备，李安除了暗影低语之幕和那枚黑铁扳指，几乎身无长物。
红雅也只带着那枚自然之心玉佩（虽然已无法激活）和一些应急的草药粉末。
他们将大部分星银沙（微量）留在艇上隐藏处，只带了大约十分之一，用一个小皮袋装好，贴身收藏。
通过一条锈迹斑斑的伸缩舷桥，他们踏上了缟玛瑙之环的土地，如果这破碎的岩块能被称为土地的话。
重力与蓝赫星相仿，显然是人工力场维持。
脚下是粗糙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岩石表面，随处可见焊接和修补的痕迹。
空气可以呼吸，但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
走向中心建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居民”。
一个披着破烂斗篷、看不清面目的身影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块闪烁不定的能量晶体，一言不发。
另一个则明显是经过机械改造的壮汉，半边脸都是金属结构，独眼冷冷地扫过李安和红雅，评估着威胁程度，然后移开目光。
更远处，几个穿着统一制服、但制服上没有任何标识的人正从一艘小型运输船上卸下一些密封的金属箱，动作迅速而沉默。
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没有任何交流。
警惕是这里唯一的通用语言。
进入那栋覆盖着暗绿色物质的建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一些。
大厅被分成几个区域：一个简易的柜台后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皮肤呈灰绿色的类人生物，大概是管理者。
一侧墙上挂着几块不断刷新信息的显示屏，显示着求购、出售、任务等信息。
另一侧则有几个封闭的小隔间，门上标着“咨询”、“鉴定”、“医疗”等字样。
红雅一进入大厅，就轻轻抓住了李安的手臂。
她的感知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绿色物质……是活的。它在吸收周围的负面情绪和能量残渣……很痛苦，但也在用这种痛苦维持自身存在。”
她的声音很低，“柜台后面那个……他不是完全‘活’的，有一部分意识被替换或控制了。”
李安默默记下这些信息。他带着红雅走向信息显示屏。
屏幕上的信息滚动很快，使用的文字是宇宙中几种主流语言的混合变体，勉强可以辨认。
求购栏里，果然有灰隼清单上提到的几样东西：“星银沙，纯度要求90%以上，按克交易，接受以物易物或宇宙积分。”
“虚空蠕虫腺体，需保持活性，完整腺体可兑换中级锻造材料或技术图纸。”
“净空石原矿或加工品，无限量收购，价格面议。”……
出售栏则五花八门：从不知名的生物标本、损坏的古代仪器零件，到一次性的攻击符咒、伪造的身份信标，甚至还有标注“未调试，风险自负”的武装机器人。
任务栏的内容更加危险：“护送一批‘敏感货物’前往内环第七区，报酬优厚，要求至少战将级战力，不保证生还。”
“清理‘锈蚀峡谷’外围的失控机械兽群，按击杀数量结算，提供基础弹药补给。”
“调查‘回响墓园’近期出现的异常精神波动源头，任务等级：高危，建议法则级以上团队接取。”……
就在李安浏览信息时，柜台后那个灰绿色的管理者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瞳孔像爬行动物一样细长。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红雅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李安。
“新来的。”管理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金属摩擦，“停留费，每人每天五晶尘。”
“交易抽成百分之五。闹事者直接扔进虚空。规矩明白？”
晶尘？
李安回想灰隼清单上的备注，那是缟玛瑙之环最低面额的通用货币，由特定能量结晶研磨而成，通常用于小额支付。
他和红雅身上根本没有。
“我们暂时没有晶尘。”李安平静地说，“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吗？比如信息，或者……以物易物？”
管理者黄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信息？那要看价值。至于以物易物……”他上下打量着两人，目光在李安左眼的眼罩和红雅苍白的脸上扫过。
“你们看起来不像带着什么值钱货。除非……”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你们有‘特殊渠道’弄到的……违禁品？或者，你们本身有什么‘特殊价值’？”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李安还没回答，红雅突然轻轻拉了他一下。
她的感知捕捉到管理者身后墙壁那层绿色活体物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波动中，带着一丝熟悉的、“空洞”感的余韵。
与之前“信使号”和灰色金属给她的感觉，有极其遥远的相似性。
“我们有一些……关于‘适应性材料’在不同能量环境下初始化反应的数据片段。”
李安缓缓开口，选择了灰隼那块金属可能涉及的方向进行试探，“或许，你会感兴趣？”
管理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李安注意到他放在柜台下的左手，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数据片段……”管理者慢吞吞地说，“那要看具体内容和验证方式。”
“缟玛瑙之环最不缺的就是骗子。”
“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加密数据包的部分解码密钥作为样品。”李安说，“如果你认为有价值，我们可以交易完整数据和全套解码参数。
交易物：足够的晶尘，以及……关于‘净空石’近期市场流向和主要持有者的情报。”
他直接提出了目标之一。
净空石是抑制混沌标记的关键材料之一，必须尽快获取线索。
管理者沉默了片刻，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李安，似乎在评估风险和真假。
大厅里其他几个零星的身影也若有若无地朝这边投来目光。
“样品。”管理者最终吐出两个字，“给我看看。如果真是我没见过的东西……交易可以谈。”
李安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简易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数据存储片，这是在沉眠之渊时，影的研究设施里顺带的空白存储片之一。
他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万象气息注入其中，模拟出之前感知到的、灰色金属内部能量结构的“表层编码规律”的一小部分，然后设置了简单的密码锁。
他将存储片推到柜台上。
管理者拿起存储片，插入自己腕部一个嵌入式的读取器。
几秒钟后，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光，不是惊喜，更像是……确认了什么。
“有点意思。”管理者将存储片拔出来，推回给李安，“样品通过了。你们要的情报，我有一些边缘消息。”
“晶尘也可以预付一部分。但完整的交易，需要你们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
他拉开柜台下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布袋，扔在台面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这是一百晶尘，预付。情报：最近三个月，‘净空石’在碎裂星辰带的流通量下降了七成，主要货源被内环‘收藏家’和几个中型商会垄断。”
“公开市场上几乎绝迹。黑市偶有出现，但价格翻了五倍，而且真假难辨。”
李安接过布袋，入手微沉。
他不动声色地将存储片收回。
“完整数据需要时间整理。我们会在附近停留一两天。如何联系？”
“每天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管理者说，“或者，去‘碎岩酒吧’找一个叫‘老烟斗’的矮人，他是我的中间人。”
他指了指大厅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现在，预付金拿了，情报给了，你们可以走了。别在我的地方惹麻烦。”
交易暂时达成。
李安和红雅转身离开建筑。
走出门外，暗紫色的天光下，碎裂星辰带的无数碎块依旧在缓缓旋转，航行轨迹交织如网。
远处，那场小规模的战斗似乎已经彻底结束，连残骸都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认识那种‘编码’。”
红雅低声说，她的感知还残留着管理者看到数据时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他不止是认识……他好像……在期待看到类似的东西。”
李安握紧了手中的晶尘布袋。
粗糙的晶体棱角硌着掌心。
灰色金属的秘密，比想象中牵扯更广。
而缟玛瑙之环的水，也比预想的更深。
他们有了立足的第一笔资金和一条情报线索。
但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
那是一片由亿万颗破碎星辰的细微尘埃构成的环形带，尘埃在某种古老的力场束缚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直径约数千公里的、散发幽蓝色微光的旋涡入口。
穿过它时，舟艇外壁传来密集而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穿越一场永恒的、沉默的星尘之雨。
当最后一抹幽蓝微光从舷窗外掠过，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缟玛瑙之环的内部空间，远比李安想象中更加……“拥挤”。
没有统一的星空背景，目力所及之处，是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碎块”。
它们有些是明显经过改造的小行星，表面覆盖着人工建筑和能量护盾的光芒。
有些是巨大的、断裂的星舰残骸，被改造成了漂浮的据点或工坊。
还有些甚至是纯粹的、被力场束缚的能量团，在其中能看到模糊的建筑轮廓和移动的光点。
这些碎块并非静止，它们都在极其缓慢地移动、旋转，彼此间保持着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动态平衡。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航行轨迹在碎块间穿梭，大多是小型飞行器，偶尔能看到一些庞大的、形状怪异的生物舒展身躯横渡虚空。
空间的“背景”本身也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带着细碎斑驳光点的暗紫色调，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内部蕴含星光的缟玛瑙石。
这里的光线传播方式似乎也与外界不同，显得更加粘稠、曲折，让远处的景物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
“信使号”的速度明显放缓，转向朝着一片相对密集的碎块群驶去。
灰隼的通讯再次传来，声音在穿过碎星门后似乎受到了一点干扰，带着轻微的杂音。
“欢迎来到缟玛瑙之环的‘碎裂星辰带’，外环区相对安全的贸易节点之一。”
灰隼说，“我会引导你们前往一个中立泊位。”
建议你们在舟艇上留人看守，这里……盗窃和强买强卖时有发生。”
深喉低吼了一声，用鱼人语说：“早就闻到了贪婪和背叛的臭味。”他操控舟艇紧跟着银色飞船，浑浊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形色各异的飞行器和漂浮平台。
李安的目光则被远处一个景象吸引：一块约有小镇大小的、表面覆盖着扭曲金属结构的碎块上，正发生着小规模的战斗。
能量束闪烁，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周围几块碎片，但没有任何其他势力干预或靠近。
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胜者开始打扫战场，失败者的残骸被随意推入虚空，很快被暗紫色的背景吞噬。
黑暗森林法则，在这里以最赤裸裸的方式上演。
“信使号”最终停靠在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约有两公里长的椭圆形碎块边缘。
碎块上固定着十几个简陋的泊位支架，大部分都空着，只有三两个停靠着看起来比李安他们的舟艇还要破旧的飞行器。
碎块中心区域，有几栋低矮的、由金属板和不明材料拼凑而成的建筑，建筑周围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影活动。
灰隼的飞船停靠在一个稍显完好的泊位上，延伸出对接通道。
他没有立刻出舱，而是再次联系李安。
“李安先生，按照约定，我需要取回那件货物了。
向导服务到此结束。”灰隼的影像看起来比之前更显疲惫，“额外承诺的信息费，关于黑市近期急需物资的清单，我已经打包传输给你们。”
“清单上标注了获取难度、大致价值和可能的收购者，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一份数据包传入舟艇系统。
李安快速浏览了一眼，清单内容相当详细，从“纯净星银沙（微量）”到“未污染的虚空蠕虫腺体”，再到“古代星图数据库碎片”，林林总总数十项，每项后面都附有简短的备注。
这的确是一份厚礼。
但李安没有立刻道谢。
“灰隼船长，”他看着屏幕上的影像，“那块金属……究竟是什么？”
灰隼沉默了片刻。“一件工具。”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一件用来‘通过某些检测’的工具。”
“更具体的，知道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
“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货物状态良好，向导服务到位，信息费支付。”
”按照这里的规矩，我们应该就此别过，互不亏欠。”
他在划清界限。
李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明白了。货物现在归还。”
两名鱼人战士小心翼翼地将密封箱运送到对接通道口。
灰隼那边也派出一个穿着同样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船员，沉默地接过箱子，检查了读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退回通道内。
对接通道收回。“信使号”的引擎开始预热，发出低沉的嗡鸣。
“最后一句忠告。”灰隼的影像在通讯断开前说道，“在缟玛瑙之环，不要相信任何免费的善意，也不要轻易展示你的特殊之处。”
“这里的眼睛……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祝你们好运。”
屏幕暗了下去。
银色飞船脱离泊位，流畅地调转方向，很快消失在碎块群复杂的背景中。
深喉啐了一口：“装神弄鬼的家伙。”
“但他给的信息很有用。”李安将目光从“信使号”消失的方向收回，看向碎块中心那些建筑。
“我们需要资源，需要情报，需要治疗红雅和修复灵魂的方法。”
“清单上的东西，很多都与这些目标相关。”
红雅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专注。
“这里有很多‘声音’……混乱，嘈杂，充满欲望和警惕。”
“但也有……一些很特别的波动。”
她指向碎块中心的一栋建筑，那栋建筑外表覆盖着厚厚的、仿佛苔藓般的暗绿色物质，“那里，有种很微弱的、像是……植物在痛苦中呻吟的感觉。”
李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根据灰隼提供的地图标记，那栋建筑是一个综合性的“交易点”，提供基础物资兑换、信息咨询和短时休整服务。
“深喉，你带两个战士留在艇上，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接应。”
李安下令，“红雅，你和我下去看看。你的感知在这里可能比眼睛更有用。”
鱼人酋长点头，开始布置警戒。
李安和红雅整理了一下身上简陋的装备，李安除了暗影低语之幕和那枚黑铁扳指，几乎身无长物。
红雅也只带着那枚自然之心玉佩（虽然已无法激活）和一些应急的草药粉末。
他们将大部分星银沙（微量）留在艇上隐藏处，只带了大约十分之一，用一个小皮袋装好，贴身收藏。
通过一条锈迹斑斑的伸缩舷桥，他们踏上了缟玛瑙之环的土地，如果这破碎的岩块能被称为土地的话。
重力与蓝赫星相仿，显然是人工力场维持。
脚下是粗糙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岩石表面，随处可见焊接和修补的痕迹。
空气可以呼吸，但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臭氧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
走向中心建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居民”。
一个披着破烂斗篷、看不清面目的身影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块闪烁不定的能量晶体，一言不发。
另一个则明显是经过机械改造的壮汉，半边脸都是金属结构，独眼冷冷地扫过李安和红雅，评估着威胁程度，然后移开目光。
更远处，几个穿着统一制服、但制服上没有任何标识的人正从一艘小型运输船上卸下一些密封的金属箱，动作迅速而沉默。
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没有任何交流。
警惕是这里唯一的通用语言。
进入那栋覆盖着暗绿色物质的建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一些。
大厅被分成几个区域：一个简易的柜台后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皮肤呈灰绿色的类人生物，大概是管理者。
一侧墙上挂着几块不断刷新信息的显示屏，显示着求购、出售、任务等信息。
另一侧则有几个封闭的小隔间，门上标着“咨询”、“鉴定”、“医疗”等字样。
红雅一进入大厅，就轻轻抓住了李安的手臂。
她的感知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绿色物质……是活的。它在吸收周围的负面情绪和能量残渣……很痛苦，但也在用这种痛苦维持自身存在。”
她的声音很低，“柜台后面那个……他不是完全‘活’的，有一部分意识被替换或控制了。”
李安默默记下这些信息。他带着红雅走向信息显示屏。
屏幕上的信息滚动很快，使用的文字是宇宙中几种主流语言的混合变体，勉强可以辨认。
求购栏里，果然有灰隼清单上提到的几样东西：“星银沙，纯度要求90%以上，按克交易，接受以物易物或宇宙积分。”
“虚空蠕虫腺体，需保持活性，完整腺体可兑换中级锻造材料或技术图纸。”
“净空石原矿或加工品，无限量收购，价格面议。”……
出售栏则五花八门：从不知名的生物标本、损坏的古代仪器零件，到一次性的攻击符咒、伪造的身份信标，甚至还有标注“未调试，风险自负”的武装机器人。
任务栏的内容更加危险：“护送一批‘敏感货物’前往内环第七区，报酬优厚，要求至少战将级战力，不保证生还。”
“清理‘锈蚀峡谷’外围的失控机械兽群，按击杀数量结算，提供基础弹药补给。”
“调查‘回响墓园’近期出现的异常精神波动源头，任务等级：高危，建议法则级以上团队接取。”……
就在李安浏览信息时，柜台后那个灰绿色的管理者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瞳孔像爬行动物一样细长。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红雅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李安。
“新来的。”管理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金属摩擦，“停留费，每人每天五晶尘。”
“交易抽成百分之五。闹事者直接扔进虚空。规矩明白？”
晶尘？
李安回想灰隼清单上的备注，那是缟玛瑙之环最低面额的通用货币，由特定能量结晶研磨而成，通常用于小额支付。
他和红雅身上根本没有。
“我们暂时没有晶尘。”李安平静地说，“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吗？比如信息，或者……以物易物？”
管理者黄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信息？那要看价值。至于以物易物……”他上下打量着两人，目光在李安左眼的眼罩和红雅苍白的脸上扫过。
“你们看起来不像带着什么值钱货。除非……”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你们有‘特殊渠道’弄到的……违禁品？或者，你们本身有什么‘特殊价值’？”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李安还没回答，红雅突然轻轻拉了他一下。
她的感知捕捉到管理者身后墙壁那层绿色活体物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波动中，带着一丝熟悉的、“空洞”感的余韵。
与之前“信使号”和灰色金属给她的感觉，有极其遥远的相似性。
“我们有一些……关于‘适应性材料’在不同能量环境下初始化反应的数据片段。”
李安缓缓开口，选择了灰隼那块金属可能涉及的方向进行试探，“或许，你会感兴趣？”
管理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李安注意到他放在柜台下的左手，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数据片段……”管理者慢吞吞地说，“那要看具体内容和验证方式。”
“缟玛瑙之环最不缺的就是骗子。”
“我们可以提供一个加密数据包的部分解码密钥作为样品。”李安说，“如果你认为有价值，我们可以交易完整数据和全套解码参数。
交易物：足够的晶尘，以及……关于‘净空石’近期市场流向和主要持有者的情报。”
他直接提出了目标之一。
净空石是抑制混沌标记的关键材料之一，必须尽快获取线索。
管理者沉默了片刻，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李安，似乎在评估风险和真假。
大厅里其他几个零星的身影也若有若无地朝这边投来目光。
“样品。”管理者最终吐出两个字，“给我看看。如果真是我没见过的东西……交易可以谈。”
李安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简易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数据存储片，这是在沉眠之渊时，影的研究设施里顺带的空白存储片之一。
他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万象气息注入其中，模拟出之前感知到的、灰色金属内部能量结构的“表层编码规律”的一小部分，然后设置了简单的密码锁。
他将存储片推到柜台上。
管理者拿起存储片，插入自己腕部一个嵌入式的读取器。
几秒钟后，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光，不是惊喜，更像是……确认了什么。
“有点意思。”管理者将存储片拔出来，推回给李安，“样品通过了。你们要的情报，我有一些边缘消息。”
“晶尘也可以预付一部分。但完整的交易，需要你们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
他拉开柜台下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小布袋，扔在台面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这是一百晶尘，预付。情报：最近三个月，‘净空石’在碎裂星辰带的流通量下降了七成，主要货源被内环‘收藏家’和几个中型商会垄断。”
“公开市场上几乎绝迹。黑市偶有出现，但价格翻了五倍，而且真假难辨。”
李安接过布袋，入手微沉。
他不动声色地将存储片收回。
“完整数据需要时间整理。我们会在附近停留一两天。如何联系？”
“每天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管理者说，“或者，去‘碎岩酒吧’找一个叫‘老烟斗’的矮人，他是我的中间人。”
他指了指大厅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现在，预付金拿了，情报给了，你们可以走了。别在我的地方惹麻烦。”
交易暂时达成。
李安和红雅转身离开建筑。
走出门外，暗紫色的天光下，碎裂星辰带的无数碎块依旧在缓缓旋转，航行轨迹交织如网。
远处，那场小规模的战斗似乎已经彻底结束，连残骸都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认识那种‘编码’。”
红雅低声说，她的感知还残留着管理者看到数据时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他不止是认识……他好像……在期待看到类似的东西。”
李安握紧了手中的晶尘布袋。
粗糙的晶体棱角硌着掌心。
灰色金属的秘密，比想象中牵扯更广。
而缟玛瑙之环的水，也比预想的更深。
他们有了立足的第一笔资金和一条情报线索。
但接下来，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