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坟场入口-《苟在鱼人部落卖武器》

  遗忘坟场从远处看,像一片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玻璃。

  大大小小的残骸静静地悬浮着,有些还保持着船体的大致形状,有些就真的只是一堆难以辨认的金属垃圾。

  恒星的光在这里似乎被吸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一些惨淡的、扭曲的光线,勉强勾勒出那些残破的轮廓。

  视野里到处都是暗的,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压住呼吸的暗。

  深喉把引擎出力压到最低,舟艇像条胆怯的鱼,小心翼翼地滑进这片死亡的领地。

  船壳外偶尔传来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那是微小的尘埃或冰晶擦过装甲的声音,在这近乎绝对的寂静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能量读数异常。”一个鱼人战士盯着扫描屏,声音压得很低,“波动很乱,而且……有生命反应。”

  “虚灵?”红雅问。她站在李安身边,手按着观察窗的玻璃,指尖微微发白。

  “不确定。扫描分辨率太低,信号断断续续的。”战士调整了几个参数,屏幕上的雪花点更多了,“这地方的背景辐射干扰太强。”

  李安没看屏幕,他在看外面。

  凭借【破绽视界】,他能看到更多东西,那些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实际上遍布着纤细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褶皱。

  有些褶皱相对稳定,有些则在缓慢地移动、变形,甚至突然断裂,引发一小片区域短暂的空间扭曲。

  这就是管理者说的“空间褶皱”,踩进去会有什么后果,想都不敢想。

  舟艇继续深入。周围的残骸密度越来越大,有些几乎擦着船身过去。

  他们看到了一艘只剩下半截的殖民船,断裂处参差不齐,里面黑黢黢的,像一张巨兽的嘴。

  还看到几艘明显是军用舰艇的残骸,装甲上布满了巨大的撕裂伤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熔坑,有些炮塔还保持着临死前最后的角度,沉默地指向虚空。

  死亡在这里是具体的,冰冷的,而且数量惊人。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深喉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安静的舱室里显得有点突兀,“那老太太只说在坟场里,在个守护灵手里。这鬼地方大得没边,上哪儿找去?”

  李安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锈蚀的怀表。表壳在手心里冰凉,那丝微弱的脉动依旧存在,但进入坟场后,它并没有变得更活跃或更明确,只是持续地、固执地跳动着。

  “她说需要的时候握住它,想着要找的东西。”李安说,“现在算需要的时候吗?”

  “试试呗。”深喉耸耸肩,“总比瞎转悠强。这破船的能量可经不起浪费。”

  李安握紧怀表,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脑海里勾勒出“锚点”的形象,不是具体的模样,而是那种感觉,那种沉甸甸的、能稳固存在、能与静默石和叹息徽章共鸣的特质。

  起初没什么变化。

  几秒钟后,怀表内部那丝脉动突然加快了!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凉意从表壳渗入他的手掌,顺着手臂向上蔓延,直冲额头。

  李安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变了。

  舱室、同伴、操作台都还在,但像是隔了一层极薄的、颤动的滤光镜。

  而在现实世界的“之上”,他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无数条极其暗淡的、近乎透明的银色细线,像被风吹散的蛛丝,在坟场的残骸之间飘荡、缠绕。

  这些丝线大多指向坟场深处某个方向,但也有不少胡乱飘散,或者干脆断在半空。

  而从他手中的怀表里,延伸出了一条稍微亮一点的银线,笔直地刺向坟场最黑暗的深处。

  “看到了。”李安的声音有点发紧,“有一条路。”

  “在哪儿?”深喉立刻问。

  李安指向观察窗外,那个方向只有更多、更密集的残骸,以及更浓重的黑暗。

  “那边。但‘路’不是实体的,是……一种痕迹。怀表在给我指方向。”

  “能指多久?”红雅问,她也看着李安手指的方向,但显然什么也看不见。

  李安感受着那股从怀表传来的凉意,它正在缓慢但持续地消耗。

  “时间不多。这感觉……像一根香在烧。”

  “那就别愣着了。”深喉握住操纵杆,“指路,我开船。”

  舟艇调转方向,朝着李安指示的方位小心地驶去。深喉开得极为谨慎,不仅要避开那些看得见的残骸,还要根据李安的实时提醒,规避那些【破绽视界】才能看到的、潜在的空间褶皱。

  这就像闭着一只眼在雷区里开车,压力大得让人喘不过气。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残骸的种类变得奇怪起来,不再只是飞船和空间站碎片,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名状的结构:

  像是巨型生物的骨骼化石,却又镶嵌着金属管道;像是某种祭坛般的石质建筑,表面却覆盖着合成材料。

  甚至有一片区域漂浮着大量密封的玻璃圆柱体,里面模糊糊的似乎有东西,但没人想凑近看清楚。

  能量读数也越来越乱,扫描仪几乎成了摆设,屏幕上一片混乱的波纹和尖峰。舱室内的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我们好像在穿过一个……巨大的能量场边缘。”

  红雅低声说,她的手一直按着世界树残骸,“这里的自然能量彻底死了,但有一种别的……很固执、很悲伤的东西。”

  怀表传来的凉意消耗得更快了。李安能感觉到那根“香”已经烧掉了一大半。

  “还有多远?”深喉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独眼紧盯着前方。

  他们已经驶入了一片由无数细小碎片组成的“雾区”,能见度极低,只能依靠李安的指引和飞船自身那可怜巴巴的近距离传感器。

  “直走……偏左一点点……停!”李安忽然低喝。

  深喉猛地刹住船。前方不到五十米,一片看似空荡的区域,在【破绽视界】里却布满了剧烈扭曲、疯狂舞动的能量褶皱,像一锅煮沸的银色乱麻。

  如果撞进去,船和人恐怕瞬间就会被撕成最基本的粒子。

  “绕不过去。”李安快速扫视两侧,“这片乱流区太大了,怀表指的路直穿过去。”

  “那就穿。”深喉咬了咬牙,“护盾没有,只能硬扛。把船上所有能关的系统全关了,能量全部导给结构强化场——虽然那破场也强不到哪儿去。所有人,抓稳了!”

  警报被手动关闭,非必要的灯光熄灭,连生命维持都降到了最低功耗。

  船体内部传来能量管线重新分配的嗡鸣声,以及结构框架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李安握紧怀表,盯着那片死亡乱流。“路径在乱流里……有一条很窄的、相对平静的‘缝隙’。跟着我指令,一丝都不能差。”

  “来吧。”深喉双手紧握操纵杆,指节发白。

  “三、二、一——右舵三度,推进百分之五,保持!”

  舟艇像一片羽毛,被小心翼翼地“吹”进了那片狂暴的能量乱流。

  舷窗外,现实彻底扭曲了。

  光线被拉长、打碎、旋转成诡异的彩色旋涡,偶尔有细小的残骸碎片以不可能的角度和速度从旁边掠过,船壳外传来密集的、如同冰雹砸击的“噼啪”声,那是高能粒子流在冲刷装甲。

  李安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表指引的那条“缝隙”上。

  它太窄了,而且还在随着周围乱流的涌动而微微变形。

  他必须不断给出微调指令,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左一度……稳住……好,现在慢慢抬升船头……停!右舵半度,立刻!”

  深喉像个最精密的机器,完美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汗水从他下巴滴落,在控制台上溅开细小水花。

  红雅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抓着固定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似乎在默念什么,也许是在祈祷,也许是在用精灵的方式安抚周围狂暴的能量,尽管这可能毫无用处。

  时间变得模糊,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就在怀表传来的凉意几乎快要彻底消失的瞬间,李安看到前方乱流陡然一清!

  “冲出去!最大推力!”

  深喉猛地将推进杆推到尽头。引擎发出濒临崩溃的咆哮,船体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他们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猛地从那片狂暴的银色乱流中挣脱出来,一头扎进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舷窗外骤然暗了下来。

  不是坟场外围那种带着微光的暗,而是某种更深沉、更绝对的黑暗,仿佛连星光都被彻底吞噬了。

  只有舟艇自身几盏最低功率的航行灯,在黑暗中照出几团昏黄模糊的光晕。

  引擎的嘶吼慢慢平息,船体震颤减轻。

  深喉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生死马拉松。

  “我们……出来了?”一个鱼人战士不确定地问,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响。

  李安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表壳上最后一丝凉意消失了,那微弱的脉动也彻底停止了。怀表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冰冷的废铁。他把它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路没了。”他说,“但我们到了。”

  他走到观察窗前,【破绽视界】全力开启。适应了眼前的绝对黑暗后,他渐渐看清了一些东西。

  这里似乎是坟场的最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近乎球形的空间。

  边缘堆叠着难以想象数量的残骸,层层叠压,形成了一圈令人窒息的“墙壁”。

  而在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唯一一个完整的东西。

  那不是残骸。

  那是一艘船。

  一艘样式极其古老、风格与当前宇宙任何已知文明都迥异的飞船。

  它通体呈暗金色,线条流畅而优雅,带着某种宗教器物般的肃穆感。船身没有任何可见的舷窗或炮口,表面覆盖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浮雕纹路,那些纹路在绝对的黑暗中,竟然自发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暗金色光晕。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在虚空中央,被无数死亡环绕,却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固执的“存在感”。

  “锚点……在那艘船里?”红雅也走了过来,望着那艘暗金飞船,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异,“它看起来……不像死了。”

  “它没死。”李安说。在【破绽视界】中,那艘船周围萦绕着一种强大而凝练的能量场,那能量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沉重、亘古、带着见证的疲惫。

  和叹息徽章很像,但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就是守护灵守护的东西?

  或者说,这就是守护灵本身?

  突然,舟艇的近距离传感器发出尖锐的警报!虽然只有一声,就被深喉眼疾手快地掐断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暗金飞船表面的浮雕纹路,那些暗金色的光晕,同时明亮了一瞬。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飞船光滑的船首部位,“渗”了出来。

  就像水滴从荷叶表面凝聚、滑落。

  那个身影起初只是一团模糊的暗金色光雾,迅速凝实、塑形,最后变成一个清晰的人形。

  他悬浮在飞船前方,面向着闯入者。

  身形高大,穿着样式古朴、线条简洁的暗金色铠甲,铠甲表面同样有呼吸般的光晕流动。

  他没有戴头盔,面容是人类男性的模样,但异常英俊,也异常冰冷,没有丝毫活人的生气。

  他的眼睛是两团纯粹的金色光芒,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手中握着一柄同样风格的长戟,戟尖遥遥指向闯入的舟艇。

  没有声音传来。

  但一股沉重如山的意志,直接压在了舱内每个人的心头。

  那意志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拒绝——

  离开。

  或者,留下。

  成为这坟场无尽残骸中的又一块碎片。

  李安感到胸口的静默石和叹息徽章同时震动起来,不是恐惧的颤抖,而像是一种遇到同类的、低沉的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舱门准备出去。

  “你疯啦?”深喉一把抓住他胳膊,“那东西一看就不是能讲道理的!隔着船壳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压力!”

  “怀表指的路到了这里。”李安平静地说,“锚点就在那儿。不面对他,拿不到。”

  “怎么拿?跟他打?你看看他那身行头!再看看我们!”深喉指着窗外那个散发着无形威压的金色身影,又指指自己这艘破破烂烂、能量见底的船。

  红雅走过来,手轻轻放在李安另一只手臂上。“他说得对,太危险了。”她看着李安,眼神担忧,“你的身体还没好,那个框架……也不稳定。”

  李安看着他们,又看看窗外那个沉默的守护灵。

  他能感觉到体内“世界框架”的微弱共鸣,能感觉到两个已有锚点的呼应。

  它们都在告诉他,前方那艘船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我有两个锚点。”他说,“它们和他,有某种联系。这可能不是一场战斗。”

  “那是什么?”深喉瞪着眼。

  “……一次对话。”李安自己也觉得这说法有点玄乎,但直觉这么告诉他,“用它们,去对话。”

  他轻轻挣开深喉和红雅的手,走到气闸门前。“如果我失败了,或者他发动攻击,你们立刻走,别犹豫。”

  “李安——”红雅想跟上。

  “待在船上。”李安回头看她,眼神很静,“这是我要走的路。”

  他打开气闸门,踏入冰冷的虚空。

  身后,舱门缓缓闭合,隔断了红雅最后的呼喊和深喉低沉的咒骂。

  绝对的寂静和寒冷瞬间包裹了他。个人防护服勉强维持着基本生存条件,但那种置身于宇宙坟场核心的孤寂感,是任何设备都无法屏蔽的。

  他悬浮在空中,面向那个金色的守护灵。

  守护灵那双纯粹的金色眼眸,转向了他。

  长戟依旧指着他,那股拒绝的意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李安抬起右手,手中没有武器。

  他左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贴着静默石和叹息徽章。

  然后,他调动起灵魂深处那个稚嫩的“世界框架”,将它的气息,混合着两个锚点产生的共鸣,缓缓地、毫无攻击性地释放出去。

  那气息像一圈无声的涟漪,扩散向守护灵。

  守护灵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他眼中的金色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