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静谧回廊-《苟在鱼人部落卖武器》

  船是真不行了。

  深喉把操纵杆往后拉的时候,整个舱室都在抖,那种动静活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李安盯着仪表盘上乱跳的读数,心想这玩意儿能撑到现在简直算奇迹。

  窗外,所谓的“静谧回廊”慢慢显出了轮廓。

  不是什么气派的太空站,就是个大号金属罐头,老掉牙的筒状结构,外壳坑坑洼洼的,原先的涂装早被宇宙尘埃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块顽固的深灰色还扒在上面。

  它静静地卡在两块碎星带残骸中间,像被随手塞进石头缝里的废铁。

  “就这?”一个鱼人战士嘟囔了句。

  “坐标没错。”李安调出管理者给的数据,“防御系统应该已经关了,直接对接三号气闸。”

  深喉没吭声,手上动作很小心。舟艇摇摇晃晃地靠过去,对接环撞上气闸口的时候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人牙酸。舱里的红灯闪了几下,总算,对接锁显示绿了。

  “压力匹配要一分钟。”深喉喘了口气,解开安全带,“希望里面还有气。”

  李安起身去扶红雅。她站起来的时候腿还有点软,但比刚醒那会儿好多了,至少能自己走。世界树残骸被她收在贴身口袋里,隔着衣服透出一点温温的绿光。

  气闸门嘶嘶地滑开。

  一股味道冲出来,陈年的灰尘味,混合着某种电路板烧焦后特有的酸气,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

  但至少是能呼吸的空气,虽然稀薄了点。

  李安先探进去半个身子。

  走廊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惨白的光照着满地狼藉:散落的工具、扯断的数据线、几块不知道从哪儿崩下来的墙板。远处有个灭火器倒在地下,喷口周围结了一圈白霜。

  “安全。”他回头说。

  一行人慢慢挪进来。

  深喉伤得重,得靠一个战士扶着走。红雅挨着李安,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袖口一角,攥得有点紧。

  走廊很长,弯弯绕绕的。墙上的标识牌大多模糊不清,偶尔能认出来的也指向些听都没听过的功能区,“次级数据分析室”“样本暂存库”“跨维度通讯中继站”。全是编织者行会的老底子。

  走到一个岔路口,李安停下,掏出管理者给的蓝色晶体。

  “到了没?”他问。

  晶体闪了闪,管理者的声音直接蹦进脑子里,欢快得有点不合时宜:“在呢在呢!往前走二十米,左手边那扇门,上面画着个褪色的叶子标志,看见没?那是生活区的入口!”

  果然有扇门。叶子标志只剩半个,但能看出来。

  门锁是坏的,一推就开。

  里面比走廊强点儿。是个带公共活动区的小套间,六张简易床铺靠墙摆着,中间有张方桌,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勉强能用的合成食物机。

  虽然到处是灰,至少像个能待人的地方。

  深喉一屁股坐在最近的床铺上,长出了口气。两个鱼人战士开始检查房间,确认没藏着什么古怪玩意儿。

  红雅走到窗边,如果那还能叫窗的话,就是个嵌在墙上的观察窗,外面是永恒的虚空和碎星带。

  她把手掌贴上去,冰凉的,然后转过头来看李安。

  “这儿……能待多久?”

  “看情况。”李安把背包卸下来,“管理者说能屏蔽防御系统,但维生系统可能不稳定。我们得自己检查。”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灯忽然暗了一下,又亮起来。

  “……比如这样。”李安补了一句。

  深喉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有地方喘口气就不错了。外面那堆破烂,”他指指走廊方向,“说不定能拆点零件修船。”

  这话提醒了李安。

  他走到墙边,找到个数据接口,把项圈贴上去。

  管理者给的权限码居然真能用,系统界面弹了出来,虽然是七十年前的老古董款式。

  “我看看……维生核心还在运转,输出百分之四十二。”

  “能量管线有三处泄漏,怪不得气压不稳。”

  “水循环系统……算了,暂时别用。”他快速浏览着,“武器防御全离线,监控探头百分之七十损坏。”

  “好消息是,外部隐蔽场还在工作,从外面看这里就是块大石头。”

  红雅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看屏幕。她的呼吸很轻,扫在李安耳朵边上。

  “你在找什么?”她问。

  “能用的东西。”李安点开仓库清单,“医疗设备……有个老式治疗仪,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维修工具应该还剩一些。食物储备……零。意料之中。”

  他关掉界面,转过身。深喉已经躺下了,闭着眼,胸口起伏得不太平稳。两个战士在检查食物机,那玩意儿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居然吐出来几管灰乎乎的糊状物。

  “先安顿。”李安说,“伤员优先休息。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医疗物资。”

  “我跟你去。”红雅说。

  “你需要休息。”

  “躺了那么久,骨头都僵了。”她坚持,语气软但没让步,“而且……我感觉得到一些东西。这里不全是死的。”

  李安看她一眼。她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过分,那种精灵特有的敏锐劲儿又回来了一点。

  “行。”他妥协了,“别走散。”

  两人重新走进走廊。这回有了方向,李安凭着记忆往标注着医疗符号的区域摸。

  路不好走,有的地方天花板塌了一半,得弯腰钻过去。

  红雅走在他侧后方半步,脚步很轻。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

  “那个会说话的石头……管理者。它是什么?”

  “一个AI。第七沉降坑的控制核心,话多得要命。”李安推开一扇卡住的防火门,“但它帮了我们,至少目前是。”

  “它想要什么?”

  “数据。我战斗的数据,能量融合的数据,它说我是个‘稀有样本’,研究价值很高。”李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现在连AI都把我当实验品。”

  红雅沉默了几秒。

  “你不是实验品。”她说,声音很认真,“你是李安。”

  这话简单得有点傻气,但李安听着,胸口那儿莫名松了一下。

  医疗室找着了,门锁着。李安正准备找工具撬,红雅伸手按在门板上。她闭眼几秒钟,门锁“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

  “自然之力对金属结构也有微弱影响。”她解释,“以前做不到这么精细,但醒来之后……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房间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倾倒的柜子,碎掉的玻璃罐,地上一滩干涸的、颜色可疑的液体。

  李安跨过去,在一个没倒的储物柜里翻出几个急救包,封条还没拆。

  他又找到个手提式的治疗仪,插上备用能源试了试,屏幕居然亮了,虽然显示电池只剩百分之七。

  “够用了。”他拔下来,“走。”

  回去的路上,红雅忽然停下,盯着走廊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斑痕。

  那痕迹颜色发暗,像是渗过水,形状有点诡异,像无数细小的手印。

  “这里死过人。”她轻声说。

  李安也看见了。不止那一处,仔细看,墙上、地上,这种痕迹不少。

  有的像是抓挠出来的,有的像是喷射状。

  七十年前的废弃站点,发生过什么不难猜。

  “走吧。”他说。

  回到生活区,深喉已经坐起来了,正试着拆解一个从走廊里捡回来的设备。

  李安把治疗仪丢给他,鱼人酋长接住,咧嘴笑了——虽然因为伤口疼,笑容有点扭曲。

  “好东西。这玩意儿能加速细胞再生。”

  “电池不多,省着用。”

  李安自己找了张靠里的床铺坐下,从背包里掏出那块黑色的原始编码模板。

  晶体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冰凉。红雅挨着他坐下,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陪着。

  他再次把模板贴上额头。

  这次没急着接受全部信息,而是像翻书一样,一页一页地找。

  管理器说的“安全剥离编码碎片的方法”肯定藏在某个角落。

  海量的信息在意识里流淌。

  大部分是枯燥的技术参数:能量频率阈值、符文嵌套结构、物质重组算法……编织者行会当年真是疯狂,他们试图给“生命”本身编写说明书。

  翻着翻着,李安停住了。

  不是找到了方法,而是看到了一段类似日志的记录。没有署名,但口吻很私人:

  “……第七次融合试验失败。样本在接入后三百秒内崩解,意识残留显示极度痛苦。

  我怀疑问题不在技术本身,而在于我们试图用‘编写’去定义本质上不可定义的东西。

  生命不是代码,它有漏洞,有冗余,有无意义的突变,而这些‘缺陷’,也许正是它之所以为生命的原因。”

  李安怔了怔。

  继续往下翻。

  “……行会高层下令加快进度。他们不在乎代价,只想要结果。”

  “我开始怀疑我们走在错误的路上。但一切都太晚了,项目已经启动,资源已经投入。我们创造了一个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记录到这里断了。

  下一段就是标准的技术文档,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

  李安退出这段记录,继续搜索。

  又花了差不多半小时,他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子目录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标题很简单:《异常编码剥离协议(理论草案)》。

  他快速浏览。

  核心原理是利用“概念对冲”:编码碎片之所以能嵌入灵魂,是因为它们提供了某种“功能”或者“信息”。要安全剥离,不能硬扯,而是得用另一套更完整、更兼容的体系去“覆盖”它,让它自然脱落。

  换句话说,他需要构建一套属于自己的、完整的能量体系,去替换掉那些外来碎片。

  这正好和他体内的“世界框架”雏形对上了。

  李安睁开眼,长长吐了口气。

  红雅正看着他,眼神里有询问。

  “有思路了。”他说,“但需要时间,还要一些……特定材料。”

  “什么材料?”

  “能稳固‘世界框架’的东西。”李安揉了揉眉心,“模板里提到了几种:现实稳定结晶、本源共振石、还有……‘锚点’。”

  “锚点?”

  “就是与某个‘恒定概念’深度绑定的物品。比如一个文明的圣物,或者一个传说了几千年的信物,那种被无数人坚信‘它就在那里’的东西。它可以给框架提供稳定性。”

  红雅低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世界树残骸。

  “这个算吗?”

  残骸在她手心泛着微光。李安用【破绽视界】看去,能看到那上面缠绕着无数细微的、银色的丝线,那是信念的痕迹,是无数精灵世代对母树的虔诚与记忆。

  “算。”李安说,“但它现在在帮你恢复,不能动。”

  “我们可以找别的。”红雅把残骸握紧,“既然有这种东西存在,就肯定不止一个。”

  她说得轻松,好像满宇宙都是“锚点”随便捡似的。

  李安想笑,但没笑出来,因为她说这话时眼神特别认真,那种“只要你说需要,我就去给你找来”的认真。

  房间那头,深喉已经用治疗仪处理了伤口,正试着修理食物机。

  那玩意儿被他拍了两下,居然开始吐出颜色正常一点的糊糊了。

  一个鱼人战士凑过去闻了闻,表情扭曲。

  “尝起来像锈。”

  “有的吃就不错了。”深喉说。

  李安站起来,走到观察窗前。

  外面,碎星带缓缓转动,远处的恒星像个冷淡的白点。

  这里暂时安全,但只是暂时。

  疤面的抑制剂在倒计时,织命者的复活在倒计时,他体内的混乱也在倒计时。

  红雅走到他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

  “先休息。”她说,“你看起来快站不住了。”

  李安确实累。灵魂深处那种被三方力量撕扯的感觉虽然减轻了,但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拔河,浑身都虚。

  他点点头,回到床铺躺下。

  床板硬得像石头,但他几乎一沾就睡着了。

  睡得不安稳,梦里全是破碎的画面:父亲锻造时的侧脸,母亲哼的歌谣,腐化菌园里飞舞的孢子,沉降坑深处那个脉动的囊泡……还有那双金色的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点动静弄醒。

  睁开眼,房间里灯光调到了最低档。深喉和两个战士都睡了,鼾声此起彼伏。

  红雅没睡,她坐在自己床上,双手捧着世界树残骸,闭着眼,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

  淡绿色的光晕笼罩着她,照亮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微微颤动的睫毛。

  李安静静看着。

  有那么一会儿,他什么都没想,就只是看着。

  那些压在心口的倒计时、追杀、阴谋,好像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红雅忽然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她没惊讶,只是很轻地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没事。”

  李安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没再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