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静默-《旗袍杀手靠签到在民国封神》

  梅机关深处的密室,空气里永远飘着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奇怪气味。四壁那张巨大的线索网,在惨白日光灯的照射下,照片边缘泛着微黄的潮气,连接它们的丝线绷得笔直,像一张等待猎物的蛛网。

  只是,这张网已经很久没有颤动了。

  影佐祯昭背手立在网前,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的白手套纤尘不染,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门被轻轻推开。

  秘书官山田少佐端着文件夹进来,军靴在地板上敲出克制的节奏。他立正,敬礼,将文件放在红木桌上:“将军,本周汇总。”

  影佐没回头:“念。”

  山田翻开文件,声音平直得像在读电报:“一、各监控点未发现异常活动。虹口哨卡查获走私烟土三箱,与目标无关。闸北仓库陷阱无人触发。二、行为特征筛查共记录可疑行为二百七十四例,其中二百六十九例已核实排除——包括夜间搬运家具的画家、在码头徘徊的失恋水手、以及每天凌晨四点准时出门买豆腐的聋哑老太。”

  他顿了顿,翻页:“三、物资管控体系运转正常,未发生失窃。但工商局报告,最近黑市五金零件价格环比上涨百分之十五,推测有地下需求。四、社会关系深挖方面,挖出海关受贿案一起,绸缎庄走私案两起,但与‘幽灵’无直接关联。”

  念完,山田合上文件夹。密室里只剩下日光灯管轻微的嗡鸣声。

  影佐缓缓转身。他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像戴了张石膏面具。“也就是说,”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山田本能地绷紧了背脊,“整整三周,我们什么都没抓到。”

  “将军,目标可能已经——”

  “逃离?”影佐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山田君,你觉得,一头尝过血的狼,会主动离开猎场吗?”

  山田不敢接话。

  影佐走到桌边,白手套抚过光滑的桌面。忽然,他拿起茶杯——那是他惯用的白瓷杯,杯壁极薄,透着光——然后松手。

  “啪!”

  瓷片在木地板上炸开,声音清脆得刺耳。山田浑身一颤。

  “听见了吗?”影佐看着地上的碎片,“这就是‘安静’的声音。太完美的安静,本身就是异常。”

  他绕过桌子,踱到线索网前。手指划过那些照片:爆炸现场、被撬开的保险柜、空荡荡的货架……最后停在中央那张空白卡片上——“幽灵”。

  “他在学习。”影佐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讲课,“学习我们的规则,学习如何在规则下呼吸。你看这些误报——画家、水手、老太——全都是因为‘行为异常’被标记的。这说明我们的筛查网已经密到连普通人的非常态生活都能捕捉。”

  他转身,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山田:“那么,一个真正的潜伏者会怎么做?他会让自己变得……普通。普通到混进这些误报里,普通到连我们的算法都忽略他。”

  山田似懂非懂:“可是将军,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对我们不也是好事?”

  “什么都不做?”影佐笑了,笑声短促而冷,“山田君,你养过锦鲤吗?天气突变前,池底的锦鲤会沉到最深的水底,一动不动——那不是死了,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气压变化。”

  他走到墙边,拉开厚重的隔音窗帘。外面是梅机关的内院,几个士兵正在操练,呼喝声被玻璃阻隔得模糊不清。

  “他现在就是这样一条沉底的鱼。”影佐背对着山田,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但鱼总要呼吸。只要他还在上海,只要他还需要食物、需要情报、需要和同伙联系——他就一定会露出鳃。”

  山田沉默片刻,鼓起勇气:“将军的意思是……要继续加压?”

  “不是加压。”影佐拉上窗帘,密室重新陷入封闭的惨白,“是换一种压强。”

  他回到桌边,抽出钢笔,在空白命令纸上快速书写。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第一,调整行为筛查算法。”影佐边写边说,“降低夜间独行、频繁更换路线等明显特征的权重——他肯定已经避开了这些。增加对‘过于规律’行为的监控:每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人,连续七天穿同一件外套的人,从不与邻居交谈的独居者……这些,可能才是新的伪装。”

  山田飞速记录。

  “第二,在黑市放饵。”影佐的笔尖顿了顿,“既然五金零件涨价,说明有需求。让特高课的人扮成掮客,放出一批‘稀缺货’——但要做得隐蔽,像是从日本人仓库里偷流出来的。我要知道谁来接货。”

  “第三,”他放下笔,抬头,“启动‘涟漪计划’。”

  山田愣了一下:“那个计划需要宪兵队和76号共同……”

  “我会协调。”影佐的语气不容置疑,“从下周开始,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交界区,随机设置临时检查站。不查证件,只问三个问题:‘昨晚几点睡的’、‘今早吃的什么’、‘上周三下午在哪里’。记录所有人的答案。”

  “这……有什么用?”

  “人在突然被问及毫无准备的细节时,第一反应最真实。”影佐摘下眼镜,慢慢擦拭镜片,“潜伏者会提前准备好身份背景,但不会准备到‘上周三下午’这种程度。如果谁的回答过于流畅、过于完美——或者过于慌张——都是标记。”

  山田倒吸一口凉气。这工作量太大了。

  “第四,”影佐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给我一份名单——所有在过去三个月内,行为模式发生‘优化’的人的名单。”

  “优化?”

  “突然不再迟到早退的员工,开始注意穿戴的邋遢文人,改掉酗酒习惯的车夫……”影佐一字一句,“一个决心隐藏的人,会下意识地‘完善’自己。这种完善,在乱世里本身就是破绽。”

  山田的记录本已经写满了页。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将军,这些措施需要大量人手,而且可能会……扰民。”

  影佐走到他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山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山田君,”影佐的声音很轻,却像刀片刮过耳膜,“你知道为什么上海有三百万人,我们却要费这么大劲抓一个人吗?”

  “因为……他危害很大?”

  “不。”影佐摇头,“因为他证明了,在这三百万人里,一个人可以变成幽灵。而如果我们抓不住他,那么明天,就可能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幽灵。到时候,‘扰民’就是最轻的代价了。”

  他拍了拍山田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后者浑身僵硬。

  “去执行吧。记住,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个行动者,而是一个正在学习‘如何不行动’的学生。他的作业,就是我们的线索。”

  “嗨依!”山田立正敬礼,几乎是逃出了密室。

  门关上的刹那,日光灯管又轻微地“嗡”了一声。

  影佐独自站在线索网前。他伸出手,指尖悬在那张空白卡片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密室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见隔壁办公室打字机断续的咔哒声,甚至听见——或许是幻觉——远处黄浦江上轮船沉闷的汽笛。

  他忽然想起在德国留学时,那位心理学教授说过的话:“最高明的猎手,最终都会学会猎物的语言。”

  “你也在学我的语言吗,幽灵先生?”影佐对着空气低语,嘴角那丝弧度终于完全消失,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他转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份绝密档案。封面没有任何标记,打开后,里面是手写的分析笔记,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假设目标为独立行动者,则其需满足以下生存条件:

  1. 稳定食物来源(非餐馆/食堂,避免规律暴露)

  2. 信息获取渠道(至少两个独立信源)

  3. 安全屋(需水电、隐蔽、逃生通道)

  4. 身份伪装(需经得起随机核查)

  5. 心理支撑点(人无法长期在绝对孤独中保持效率)……”

  影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只有一行字:

  “所有条件中,第五项最脆弱。找到支撑点,就能找到人。”

  他合上档案,放回保险柜。锁芯转动时,发出沉重而确凿的“咔嗒”声。

  窗外,夜幕开始降临。梅机关大楼的窗户陆续亮起灯。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个阁楼里,有人正盘膝静坐,呼吸深长均匀。

  两处寂静,隔着十里洋场,正在无声对峙者。

  影佐祯昭重新站回线索网前,久久不动。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满墙的照片和丝线上,仿佛他自己也成了这张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