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梧桐-《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宁安抚摸着荷包上精巧的针脚,目光却厌烦地投向远处。

  “陆凤君如今这般作态,倒叫人忘了他当初在太子哥哥跟前何等谦卑谨慎。”

  她说着,唇角扬起一抹与有荣焉的弧度,

  “不过,太子哥哥的风采,他又岂能及万一?”

  萦舟执书的手一顿。

  恰一片浮云掩住日头,方才还斑驳跃动的碎金光影,倏忽间黯淡凝固。

  她沉默一息,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像要探到人心里去:

  “公主……对太子殿下,似乎极为崇敬?”

  “太子哥哥待我极好,”

  宁安答得斩钉截铁,眼中是纯粹的孺慕,

  “他是天底下顶好的人。”

  ——顶好的人?

  刹那间,萦舟只觉方才树下的温情暖意被瞬间抽空,一股冰冷的气顺着脊椎爬升。

  宁安那充满孺慕的话语,像一把银剪子,在她心口反复开阖——

  她们兄妹在泥泞中挣扎求生、摇尾乞怜的日日夜夜,在那位“顶好”的太子殿下眼中,恐怕连一场值得入眼的戏都算不上。

  她感到一阵轻微的耳鸣,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颅内尖啸,面上温存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血色却已悄然消失。

  她借着低首整理书页的动作,死死嵌入掌心。

  宁安并未察觉她瞬息万变的心理活动,自顾倾身过来,带着不满的嘟囔在她耳畔响起:

  “如今瞧他这副小人得志的轻狂样,我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得很!”

  她话音落下,这才发觉萦舟的异常沉默。

  转头看去,只见萦舟低垂着头,已单手按着额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那点惹眼的红痣都仿佛黯淡了下去。

  “萦舟?”

  宁安满腔的义愤瞬间被担忧取代,手背下意识便贴向萦舟的额头,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又头晕了?还是方才吹了风?”

  “都怪我不好……”

  话音未毕,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肌肤的瞬间,萦舟微微一侧,仿佛那温暖的触碰此刻已变得灼人。

  “没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带着一种抽空后的疲惫,

  “只是突然有些乏力……想独自歇息片刻。”

  这个细微的躲避,像一层无形的薄纱,悄然隔开了两人之间方才还亲密无间的距离。

  宁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莫名一空。

  她看着萦舟确实不佳的脸色,那强撑的平静下是无法掩饰的虚弱。

  纵有万般不情愿和疑惑,终究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那……那你快回去好好歇着!”

  宁安想搀扶她起身,

  “我让春翎去传太医!”

  “不必。”

  萦舟轻声拒绝,已然扶着身旁的海棠树干自行站了起来,

  “睡一觉便好。殿下……也请回吧。”

  她甚至用上了“殿下”这个称呼。

  宁安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她步履虚浮、不愿多言的模样,到底将话咽了回去。

  她只能委屈地对着萦舟的背影叮嘱:

  “那……那我晚些再来看你!”

  萦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回应。

  萦舟,你回回头……

  宁安独自站在原地,心里的棉花浸满了冷水。

  方才的温情脉脉与此刻的莫名冷寂,对比得让她无所适从。

  她总觉得,萦舟带走的,似乎不止是她的人,还有某种刚刚在海棠树下悄然滋长、却未来得及捕捉的东西。

  ——

  而萦舟独自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缓缓合眼,将一声几乎逸出唇边的、混合着绝望与恨意的叹息,死死咽下。

  再睁眼时,她已恢复平静。

  她随手找出一块素布,用剪子精准地裁剪成梧桐叶的形状。

  陆娘娘……

  陆凤君……

  太子……

  她唤来那老随侍,将布叶递过。

  老随侍身子一僵,不敢接过。

  “姑娘……”

  她声音发颤。

  “嬷嬷。”

  萦舟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老随侍感到一种陌生的寒意。

  “姑娘,奴才在宫外尚有一孙儿,还是垂髫之年……”

  她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恳求,

  “求……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祖孙性命吧!”

  萦舟弯腰,不紧不慢地帮老随侍理了理衣襟。

  “嬷嬷求错人了……”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慰,

  “我手中可没有握着您亲人的性命。”

  她慢慢地扶起她,缓慢地。

  慢到老随侍冷汗浸满了后背。

  “您该求的,是陛下才对。”

  “更何况……就算我能绕过陛下饶过你,谁来宽恕我们兄妹呢?”

  耐心地替她拍去膝盖上的灰尘,动作细致得像在侍弄一株珍贵的盆景。

  “喜、嬷、嬷。”

  最后三个字,她吐得又轻又慢,却像三根冰冷的钉子,几乎要将她钉死在这绝望的当下。

  喜嬷嬷颤抖着接过那轻飘飘的布叶,如同接过一道催命符。

  “奴才……知道了。”

  这初秋的风,竟也带着寒冬的刺骨,钻心透髓。

  让人不禁心生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