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宁安撞驾-《陛下他才是幕后玩家》

  小莺撞破金笼戏,一翅掀翻帝掌枰。

  方嗔谁敢夺吾曲,垂羽噤声拜父君。

  梨香苑内丝竹管弦正酣。

  一座雅间内,乔清宴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盘中蜜饯,指尖将糖霜碾成细碎的雪。

  她在等头牌小倌惊鸿——为着半月前那句“只唱与殿下一人”的承诺,她连今日发簪都特意选了最为耀眼的飞凤衔珠步摇,流光溢彩,满佩叮当,生怕这满楼的喧嚣衬不起她的驾临。

  可左等右等,人没来,隔壁雅间反倒先飘来了心心念念的鼓声和唱词。

  “咚——!”

  一声裂帛般的重击,随即是裂石穿云的唱词。

  “呵!倒会挑戏!抢我的人,唱我的曲——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截本宫的胡!”

  她腮颊微鼓,气呼呼地,一张小脸似那瑶台琼苞,因风一触便要绽开。

  那鼓点像挠在心尖一般,勾人得紧。

  她又羞恼又是委屈,明明是应承好她的。

  身旁女官春翎急忙使眼色。伺候的小倌会意,悄声退下。

  不多时,梨香苑的鸨母着食盒战战兢兢进来:“殿下,隔壁雅间……实在不便……”

  “不便?”

  乔清晏拍案而起,杏色裙裾旋开如初绽的玉兰,

  “在这长安城里,还有本公主去不得的地方?”

  大胆!

  她堂堂宁安公主,陛下亲封的嫡公主,在东宫和明月殿都能横着走的人,竟在自己罩着的场子里,被截了胡,抢了曲?

  ——而且,明明是她先来的!

  “岂有此理!”她当即带着人,风风火火冲向隔壁,

  “本公主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雕花门外侍从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她心头隐约掠过一丝迟疑。

  可转念一想,这京畿之地,再大还能大过父皇和太子哥哥去?

  那《渔阳三弄》的鼓点催魂似的响着,俨然唱到了高潮片段,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烧得干干净净。

  无视了试图阻拦的鸨母和门口的侍从,一把推开那雕花木门,发出一声巨响,未看清便脱口而出、气势十足地喝道:

  “里面的人听着!惊鸿是我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也配点他唱——”

  “识相的就——”

  话音戛然而止。

  唱词正到酣处:“俺这骂,一句句锋芒飞剑戟。 俺这鼓,一声声霹雳卷风沙! 曹操,你好贼也!”

  方才门口侍从那声被淹没在鼓声里的“公主殿下”,此刻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是了。

  那……那别人家的侍从是怎么知道她是公主的?

  窗边一人独坐,玄色常服隐在暮色里,惊鸿戏不敢停。

  乔清晏双膝一软,“噗通”跪得干脆:

  “父、父皇……儿臣不知是您……”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凤凰,瞬间成了被雨水打湿,蔫哒哒的小鹌鹑。

  帝王拈着茶杯,目光从长街车马缓缓移来,在她发髻上过于耀眼的步摇和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朕的小宁安,出息了。”

  唱词骤停,惊鸿手中的鼓槌“啪嗒”落地,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齿缝间漏出的、带着哭腔的气音:“陛…陛下…殿下…”

  帝王只是缓缓抬手,对地上的小倌做了一个“起来,继续”的手势。

  而后才转向跪着的女儿,语气平淡:

  “朕点的。”

  怎么办,她更害怕了。太子哥哥救救她。

  “进来,把门关上。”

  乔清宴战战兢兢地照做后,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仿佛闲聊般。

  “《骂曹》……这戏,是挺好。就是吵了点。你说呢?”

  鼓咚咚,直捣向奸邪耳蜗;骨铮铮,要震碎这黑暗朝衙。

  唱词灌入耳畔。

  鼓声咚咚,如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垂着头,盯着青砖上惊鸿方才掉落的一根绯色发带,只觉得今日怕是要被这鼓声震碎一身傲骨。

  ……

  俺则为汉家忠直,空做了一场铩羽就归林。

  垂泪挥别梨香苑,乔清晏几乎是飘出梨香苑的。

  回头望那满楼红绸,竟生出几分生离死别的怅惘。

  回宫的马车里,乔清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讨饶。

  出乎意料,陛下并未重责,只道:“宫外住了些时日,性子愈发野了。回宫住些日子,让你父后好好教你。”

  乔清宴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拽着父皇的袖子晃啊晃,声音比那佞臣还要谄媚柔软七分:

  “父皇~宫外多好玩呀,街上那么热闹,铺子里都是新鲜玩意儿!回宫里多闷啊,除了赏花就是饮宴,连蹴鞠都找不着几个能踢到一处的伴儿,无聊得紧!”

  陛下任由她撒娇,指尖在膝上轻轻敲点:“此事不可再议。”

  公主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如同霜打的茄子。

  谁知陛下又慢悠悠补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父后近日清闲,正缺个由头活动筋骨。譬如,查问查问戏文精妙在何处,或是……梨香苑待客的规矩,是否周到。”

  乔清宴瞬间噤声,瞪大了眼睛,不敢再辩。

  父皇这是要不动声色地告到父后那里去呀!

  她仿佛已经看到父后那双清冷的眸子,和随之而来的、抄不完的《礼记》。

  她只得苦着脸认命,小声嘟囔:“那……女儿住哪儿?重华殿都是小豆丁,儿臣回去像什么话!难道住明月殿?父后定要日日盯着我读书了……”

  小黄莺垂下头,委屈地顺了顺羽毛,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个新鲜有趣的……”

  她忽地灵光一闪,抓住救命稻草般,眼眸亮晶晶地望向皇帝:“父皇!您去年亲口答应修的安乐宫呢?说是给儿臣做及笄礼的,这都多久了,工部便是用糯米浆糊糊墙,也该糊完了吧?”

  车厢内静了一瞬。

  陛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一口,目光略过窗外飞檐,一只鸟雀飞出,那正是安乐宫的方向。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你皇兄前日还同朕说念着你。既不想拘束,便住到东宫附近的漱玉斋吧,那里清静,也宽敞。”

  一听能离太子哥哥近些,乔清宴立刻将安乐宫抛到九霄云外,眉眼弯成了月牙,所有委屈不翼而飞:“谢父皇!”

  她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