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深渊之眼-《北辰耀星河》

  第一幕:信任的裂痕

  夜色中的定北堡,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上。都督府深处,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萧北辰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身姿挺拔,面色已不见重伤初愈时的苍白,反而隐隐透着一层温润的内敛光泽。唯有那只左眼,深邃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碎的星屑在缓缓旋转、生灭,平静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鹰嘴隘那惊魂一刻,淬毒弩箭穿透肩胛的剧痛,冰冷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犹在眼前。若非关键时刻武道突破,引动体内神秘星辰之力护住心脉,又以强横真气强行逼出毒素,此刻他早已是一具枯骨。

  “杀手共计七人,三人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两人埋伏于隘口两侧崖壁,所用乃军制破罡弩。最后两人,伪装成我方溃兵,于主公突围路径上发起致命一击。” 梵眼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他一身玄色劲装,身形瘦削,面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行动配合默契,时机拿捏精准,对地形、对我方护卫力量分布、乃至对主公您在遇袭瞬间可能选择的反应,都做了极其周密的预判。这绝非外部侦查所能企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房内的另外几人——摇着羽扇却眉头紧锁的诸葛明,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赵铁鹰,以及眼神阴鸷、气息森然的潘龙。最终,他的视线落回萧北辰身上,一字一句道:“结论只有一个:必有内应。而且,此人身居要害,能接触到主公您的核心行程安排,甚至……可能就在这定北堡内,就在我们身边。”

  书房内落针可闻。炭盆中的银丝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爆响,更添几分压抑。

  诸葛明缓缓放下羽扇,沉声道:“鹰嘴隘之行,知情者限于参与前日军事会议的七位文武,以及负责具体行程安排的书记处、主公的贴身亲卫队正副队长,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人。此外,后厨知晓需准备便于携带的干粮,马厩知晓需备好耐力最佳的战马……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

  赵铁鹰猛地一拍大腿,怒道:“直娘贼!竟有人吃里扒外!若让老子知道是谁,非把他撕碎了喂鹰不可!” 他统领铁鹰卫,负责萧北辰近身护卫,此次遇刺,他自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怒火最盛。

  潘龙阴冷地补充:“北海郡那边,近来也不太平。一些归附的部落首领,与王庭旧贵族暗通曲款,未必干净。”

  萧北辰始终沉默,左眼的星辉微微流转,映照着众人凝重各异的表情。良久,他才抬起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查。” 他终于开口,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梵眼总领,诸葛、赵将军、潘校尉协办。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结果。”

  第二幕:无声的风暴

  命令既下,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暗辰卫,这个直属于萧北辰,由梵眼一手打造,主要负责内部监察、情报刺探与肃奸的隐秘力量,第一次将其触角伸向了北境权力的核心层。一场无声的风暴,在绝大多数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于定北堡内部悄然掀起。

  所有被列入嫌疑名单的人员,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都遭到了最严苛的审视。暗辰卫的密探如同无形的幽灵,渗透到各个角落。他们调阅人事档案,核对笔迹印信;他们潜伏在阴影中,记录目标人物的一言一行,接触的每一个人;他们甚至通过特殊渠道,核查这些人员及其直系亲属的财务状况,追溯每一笔异常收入的来源。

  诸葛明坐镇政务堂,以“核查近期政务流程效率”为名,重新梳理了所有经手过鹰嘴隘行程相关文书的官吏,从户曹、兵曹到工曹,无一遗漏。他细致比对会议记录、物资调拨清单、人员派遣手令,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逻辑漏洞或时间差。

  赵铁鹰则加强对军方系统的监控,特别是那些知晓萧北辰出行计划的将领及其亲随。他以“加强战备巡检”为由,对各部武官进行突击考绩,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核对他们的行踪报告。

  潘龙利用其在北海郡的旧部网络,重点排查与草原部落有牵连的人员,无论是明面上的贸易往来,还是私下的接触,都被记录在案,汇总统筹。

  梵眼坐镇暗辰卫总部,面前巨大的案几上堆满了如雪片般飞来的密报。他像是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同时处理着来自不同渠道的海量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去伪存真。他擅长从最细微的异常中捕捉线索——一个眼神的闪烁,一句无心的话语,一次看似合理的迟到早退,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整个定北堡表面依旧秩序井然,运转如常。官员们照常点卯议事,士兵们照常操演练兵,市井依旧繁华喧嚣。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汹涌奔腾,指向某个或某些隐藏极深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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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幕:蛛丝马迹

  排查工作并非一帆风顺。能被安排到接触核心信息岗位的人,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背景相对干净,心理素质也远超常人。连续数日的密集调查,虽然排除了大部分嫌疑,却也未能直接锁定那个关键的“内应”。

  然而,梵眼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终究还是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捕捉到了几丝不寻常的涟漪。

  其一,户曹主事张焕,分管朔方关一线军需物资调拨,职位关键。暗辰卫发现,其在江南老家的胞弟,于三个月前突然还清了一笔巨额赌债,并在当地购置了一座不小的田庄。资金来源经多次辗转,最终指向一个与江南豪商有关联的皮货商号,而这家商号,近半年来与草原方面的贸易额激增。

  其二,铁鹰卫的一名百夫长,负责部分加密文书的传递。其妹夫是已归附的“黑羊部”一名小头领。暗辰卫安插在黑羊部的眼线回报,该头领近期曾秘密接待过来自王庭方向的“客人”,双方接触虽短暂,但内容不详。

  其三,也是最初看似最不起眼,却最终引起梵眼高度警惕的一条——萧北辰身边的一名随堂书记官,陈平。陈平负责整理书案、誊抄普通文书、传递非加密文件,职位不高,却能时常出入萧北辰的内书房,接触到大量零碎却可能拼凑出关键信息的情报。他背景清白,出身江南寒门,靠自身努力考入北境政务体系,因做事勤恳、笔迹工整而被选调至都督府。为人低调,沉默寡言,在同僚中口碑尚可。

  暗辰卫的监控记录显示,在鹰嘴隘事件发生前五天,陈平曾在其休沐日,以“购买上等笔墨”为由,独自离开都督府,前往朔方关内一家名为“翰墨斋”的店铺。然而,据店铺伙计回忆,陈平当日并未购买任何贵重物品,只随意看了几眼,逗留不到一刻钟便离去。而从他离开都督府到返回宿舍,中间有近半个时辰的行踪无法核实。他自称是去城西河边散步,但当时天气阴冷,河边并无其他游人,缺乏旁证。

  “半个时辰……足够完成一次简单的秘密接头的了。”梵眼看着关于陈平的报告,指尖在那段“行踪无法核实”的记录上轻轻点了点。

  第四幕:请君入瓮

  陈平的嫌疑等级被迅速提升至最高。但他位置特殊,就在萧北辰眼皮底下,若无铁证,贸然抓捕,不仅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黑手切断线索,更可能在北境高层引发不必要的震荡和猜忌。

  萧北辰在听取梵眼的汇报后,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既然他想要情报,那就给他一个‘足够重要’的情报。”

  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就此铺开。

  数日后,萧北辰“伤势”略有“好转”的消息被刻意放出。他决定在都督府内书房,召集一次仅有核心数人参加的小范围会议,商议“假意”与西辽特使接触,以释放烟雾弹,迷惑草原王庭,为其正面的军事行动创造机会的“绝密计划”。

  参会者仅限于诸葛明、潘龙、赵铁鹰,而负责会议记录的,正是书记官陈平。

  会议过程中,萧北辰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容”,但语气坚决。他详细阐述了与西辽“虚与委蛇”的必要性,并“透露”了虚构的使团组成、出发时间、行进路线,以及计划与西辽特使接头的具体地点和暗号。这些信息半真半假,夹杂在真实的战略考量中,显得天衣无缝。诸葛明等人配合默契,适时提出补充和疑问,将这场戏演得十足逼真。

  陈平坐在角落的矮几后,运笔如飞,认真地记录着会议的每一个字。他神态专注,与往常无异,只是偶尔在听到关键信息时,笔尖会有极其微不可查的停顿,若非梵眼早已吩咐负责监视的密探重点留意,几乎无法察觉。

  会议结束后,陈平如常整理好记录,交由萧北辰过目后用印,然后存入特定档案匣。整个流程毫无异常。

  但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从陈平踏出书房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处于暗辰卫最严密的监控之下。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甚至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记录和分析。

  第五幕:原形毕露

  陈平的耐心比预想的要差。或许是他认为这次获取的情报价值巨大,必须尽快传递出去。

  会议结束后的当晚,亥时三刻,陈平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到位于都督府后院的宿舍,而是以“日间久坐,散步醒神”为由,走出了都督府侧门。他没有去往常消遣的茶楼酒肆,而是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时而驻足看看路边小摊的商品,时而在巷口徘徊片刻,动作自然,仿佛真是随意散步。

  最终,他拐进了靠近关墙的一条僻静街道,停在了一家名为“北风号”的皮货店门前。此时店铺早已打烊,门前悬挂着几张作为样品的羊皮。陈平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迅速在其中一张颜色较深的羊皮上,用指甲看似无意地划了几下,留下几道浅痕,随即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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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离开,两名如同融入阴影中的暗辰卫密探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张羊皮前。其中一人仔细检查了那几道划痕,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是‘牧羊人’的标记,意思是‘有急信,按三号方案传递’。”

  “收网!” 一直在远处暗中指挥的梵眼,通过特殊虫鸣信号接到了报告,立刻下达了命令。

  皮货店的老板和两名伙计在睡梦中被控制。经过连夜突击审讯,他们交代了传递信息的方式——由陈平留下标记后,他们会将加密的情信藏入特定皮草的夹层,然后由一家经常往来关内外的商队中的驼夫,利用运送货物的机会带出朔方关,交给关外的接应点。而那家商队,也早已在暗辰卫的监控之下。

  与此同时,另一队暗辰卫直扑陈平的宿舍。面对突如其来的搜查,陈平脸色瞬间惨白,试图反抗,却被轻易制服。在他的宿舍内,暗辰卫搜出了密写药水、显影药剂,以及一支他常用的狼毫毛笔——笔杆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卷微缩的绢布,上面以极小的字迹记录着近期经他手的一些重要文书的摘要,包括鹰嘴隘事件前,萧北辰计划巡视前线的模糊日程安排。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第六幕:忠诚的代价

  陈平被秘密带至暗辰卫的地牢,最终被带到了一间灯火昏暗的审讯室。萧北辰坐在他对面,诸葛明与梵眼分立两侧。

  此时的陈平,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官袍皱巴巴地沾着尘土,头发散乱,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为什么?” 萧北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怒气,但这平静反而更令人窒息。他看着这个曾被他嘉奖过“办事勤勉”的年轻人,“我记得,你入职考核,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言必称忠君爱国,护境安民。”

  陈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们……他们抓了我母亲和小妹……在江南……我……我没得选啊,主公!” 他涕泪交加,瘫软在地,几乎是爬行着向前几步,又被身后的卫士死死按住。

  在断断续续的交代中,一个被迫背叛的悲剧轮廓逐渐清晰。原来,早在北境政权初立,广纳人才之时,草原王庭的密探系统就已经注意到了陈平这个出身江南、家中尚有老母幼妹且家境贫寒的年轻吏员。他们先是设法接近,以重利诱惑,被陈平严词拒绝后,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派人潜入江南,绑架了他的母亲和年仅十岁的妹妹,并送来带有她们信物和亲笔求救信的威胁信函。

  在至亲性命与忠诚之间,这个并非死士出身的文人,最终心理防线崩溃了。他被迫就范,从最初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令信息、官员任免情况,到后来被要求提供更核心的情报。鹰嘴隘的行程,正是他利用整理文书的机会,从零散的信息中拼凑出来,并通过“北风号”皮货店传递出去的。他本以为这次之后,对方会依约放了他的家人,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加严厉的催逼和萧北辰险些丧命的结局。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求主公……求主公救救我娘和小妹……”陈平以头抢地,额上渗出血迹,声音凄厉。

  萧北辰沉默地看着他,左眼的星璇缓缓转动,冰冷无情。片刻后,他站起身,对梵眼道:“给他个痛快。至于他的家人……尽力查访,若还活着,妥善安置。”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崩溃的叛徒一眼。

  仁慈,在某些时候,是奢侈品,更是毒药。

  第七幕:雷霆肃清

  陈平及其下线被迅速、秘密地处决。“北风号”皮货店被连根拔起,与之关联的商队被控制,顺藤摸瓜,又在关外捣毁了王庭的一个情报中转站。北境内部进行了一次不为人知却极其彻底的清洗。所有与陈平有过可疑接触的人员都被暂时调离岗位,接受隔离审查,虽然最终大部分证明清白,但安全流程被重新修订,变得更加严格,特别是对核心人员及其家属的背景核查与保护措施得到了空前的加强。

  萧北辰独自一人站在定北堡高大的城墙上,朔风凛冽,吹动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脚下,朔方关万家灯火,秩序井然,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揪出了内奸,清除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北境内部的凝聚力与警惕性经此一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陈平的背叛,与其说是个人品德的沦丧,不如说是制度漏洞与敌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必然结果。

  诸葛明和梵眼悄然来到他身后。

  “主公。”诸葛明轻声道,“陈平之事,令人扼腕,但也警示我等,堡垒最易从内部攻破。”

  梵眼躬身:“暗辰卫失职,请主公责罚。”

  萧北辰缓缓转过身,左眼中的星辉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责罚若能换回忠诚,这世上便再无背叛。此事,错不在你一人,在于我们所有人都过于相信表面的平静了。”

  他目光扫过两位股肱之臣,声音沉稳而坚定:“忠诚,需要制度的保障,而非仅仅依赖个人的品德与操守。自即日起,完善内部监察体系,细化保密条例。对所有能接触核心机密的人员,进行定期、不定期的忠诚审查与心理评估。设立专项基金,用于保护核心人员远在他乡的亲属,尽可能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我要的,是一套即使个别人心生异志,也难以造成致命损害的机制。”

  “是!主公!” 诸葛明与梵眼肃然应命。

  经此一事,北境政权如同一块被烈火反复淬炼过的精钢,剔除了杂质,变得更加坚韧、纯粹。而萧北辰的左眼之中,那旋转的星璇也仿佛更加冰冷、深邃,映照出他对权力、人性与秩序更深刻、也更无情的认知。前方的道路,注定充满更多的荆棘与黑暗,而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