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剑指东宫,风雷起姑苏-《姑苏灵剑录》

  玄骨上人留下的元婴威压与地缝中汹涌而出的古老怨念尚未完全消散,荒凉的古校场废墟上,林晓拄着一截断剑,缓缓站直了身躯。他周身浴血,青衫破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历经生死、破而后立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亮、都要锐利,如同淬火之后彻底开锋的神剑,寒光凛冽,直刺人心。

  ---

  残月如钩,高悬于姑苏城上空,将清冷的光辉洒向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超越境界对决的土地。远处城楼的灯火,近处地缝中幽幽吞吐的灰黑死气,与月光交织成一幅诡谲而肃杀的画卷。

  林晓深深吸了一口气,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星煞剑丹光芒黯淡,道纹运转近乎停滞,与玄骨上人一战,他付出的代价惨重到几乎动摇道基。然而,肉身的痛苦与修为的损耗,却丝毫无法浇灭他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愤怒,是后怕,更是劫后余生、看清前路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朱棣!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魂深处。玄骨上人那句“殿下的‘问候’”犹在耳边,那不是个人的恩怨寻衅,而是来自东宫太子、来自大明未来天子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打压!今日派元婴修士以“切磋”之名行绝杀之事,明日又当如何?若他今日败亡,重伤未愈的玉儿,风雨飘摇的林家,又将面临何等下场?

  退缩?隐忍?在绝对的力量与权势面前,这些毫无意义。对方要的,是彻底的臣服,是林家未来的掌控权,或许……还有他这枚意外诞生的“九转金丹”本身!从他决定为救黛玉强行结丹,从他金丹异象惊动四方开始,这条路,便已无法回头。

  “你们要战,那便战!”林晓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金属般的颤音,“但我林晓的剑,从不对强权弯折!玉儿的伤,林家的辱,今日之险……这一切,都需有个交代!”

  他不再看向那道狰狞的地缝,也不再理会体内糟糕的伤势。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穿透夜幕,死死锁定了姑苏城中心偏北方向——那里是东宫在江南的行辕所在,虽非真正的东宫,却也代表着太子朱棣在此地的无上权威与意志投射。

  “韩兄。”林晓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始终隐藏在远处、焦急观望却不敢靠近的韩青耳中。

  韩青身形一颤,立刻飞掠而至,看到林晓的惨状,眼眶瞬间红了:“晓哥儿!你……”

  “我死不了。”林晓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劳你立刻回府,启动所有防御阵法,紧闭门户,任何人不得出入。告诉紫鹃,照看好姑娘,无论外面发生何事,不得离开潇湘馆半步。”

  “你要做什么?”韩青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林晓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那截断剑。断剑无锋,残存的剑身上,暗银星辉与冰蓝清辉却倔强地流转起来,尽管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势”。他调动起丹田内最后残存的一丝丹元,不是用于疗伤,而是全部灌注于喉间经脉,混合着刚刚在生死之间淬炼得更加坚韧不屈的剑意与神魂之力。

  下一刻,他面向东宫行辕的方向,运足全部残余之力,朗声长啸!

  这啸声初时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如同龙吟初起,瞬间压过了姑苏城的夜风与远处的更鼓。紧接着,啸声陡然拔高,化作一道清晰无比、蕴含着他金丹道韵与凛冽剑意的宣言,如同滚滚雷霆,又似九天剑鸣,轰然炸响在姑苏城每一个角落,传入每一扇窗扉,惊醒了无数沉睡或修炼中的修士与凡人:

  “朱棣!”

  直呼当朝太子名讳!石破天惊!

  “今日你遣玄骨老狗‘问候’之情,林晓——”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铭记于心!”

  全城哗然!无数灯光亮起,无数身影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城北方向,望向那月光下隐约可见的东宫行辕轮廓。

  “伤我挚爱,欺我门庭,欲断我道途……” 林晓的声音继续回荡,带着血与火的炽热,也带着冰与雪的寒冷,“此事——未完!”

  “他日若再犯我林家,阻我救治至亲,无论尔身处东宫,还是九重金阙……”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震全城,带着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惨烈气势:

  “我林晓,必以手中之剑,亲自登门,向尔——讨还公道!”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唯有那声音的余韵,如同无形的涟漪,还在姑苏城的夜空中回荡、扩散,震动着每一颗听闻此声的心脏。

  狂妄!嚣张!大逆不道!这是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尤其是那些知晓朱棣身份与权势之人,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一个金丹修士,哪怕刚刚击退了元婴(消息尚未完全传开,但那股战斗波动与宣言本身已足够震撼),竟敢公然向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发出如此赤裸裸的、充满威胁的挑战?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然而,在这狂妄的表象之下,稍有心智之人,都能听出那宣言中蕴含的滔天怒火、不容践踏的底线,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敢于向至高权力挥剑的决绝意志!

  这不是失心疯的胡言乱语,这是一个修士在绝境中被彻底点燃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所珍视之物的战书!

  东宫行辕,深处密室。

  气氛降至冰点。玄骨上人面色阴沉地盘坐在蒲团上,调息着体内因神通反噬与怨念冲击而紊乱的法力。他对面,阴影中端坐着一名气息更加幽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是朱棣麾下影卫的真正统领。行辕外,林晓那响彻全城的宣言一字不落地传入,如同一个个耳光,响亮地抽在密室中所有人的脸上。

  “废物!”影卫统领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让玄骨上人枯槁的面皮微微抽动,“殿下要的是试探、打压,必要时可废其修为,夺其金丹研究,谁让你闹到如此地步?不仅未能功成,反被其借地脉异动逼退,如今更让此子借题发挥,将矛头直指殿下,闹得满城风雨!”

  玄骨上人闷哼一声,想要辩解林晓那诡异莫测的“拆解”之能以及地底古老意志的棘手,但终究没说出口。失败就是失败,在殿下那里,没有借口。

  “此子……”玄骨上人沙哑道,“绝不能留了。其金丹诡异,道法奇特,心智更是坚韧狠辣。今日他能以金丹初期在你我算计下逃生并反将一军,他日若成长起来……”

  “他不会有‘他日’了。”影卫统领冰冷地打断,“此子公开宣言,已将自己与殿下置于彻底对立。无论其是否真有威胁,仅凭这份‘不敬’,便已是死罪。殿下不会再容忍任何变数。”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不过,单凭我们,在姑苏地界强行动手,尤其是此子已警觉并公然宣战的情况下,动静太大,恐生波折,且容易给朝中对手留下把柄。”

  玄骨上人目光一闪:“统领的意思是?”

  “逆命盟。”影卫统领吐出三个字,“他们对这林晓,尤其是其身上可能关联的‘太湖遗藏’之秘,兴趣只怕比我们只大不小。林晓今日展现出的实力与地脉异动,恐怕更会让他们坐不住。敌人的敌人……暂时便是盟友。”

  “与他们合作?”玄骨上人皱眉,显然对那群藏头露尾、行事诡秘的逆命盟修士并无好感。

  “各取所需罢了。”影卫统领淡淡道,“我们除掉心腹大患,维护殿下威严;他们或许能得到他们想要的‘钥匙’或秘密。事成之后,再论其他。立刻以秘法联系他们在姑苏的‘蓝袍尊者’,传达殿下之意:林晓此子,身怀异宝,桀骜不驯,公然挑衅天家,已成人、魔两道共诛之的祸患。为免其继续危害一方,逆命盟与东宫,可暂搁争议,联手诛杀此獠于姑苏!具体时间、地点、方式,可由他们提议,但我方需确保林晓必须死,其金丹与神魂,需交予我方处置。”

  玄骨上人心中凛然,知道殿下这是动了真怒,不惜与虎谋皮,也要以最快速度、最稳妥的方式将林晓这个意外变数彻底抹除。两大势力的暂时联合,哪怕只是貌合神离,其所能调动的力量,也绝非一个刚刚重伤的金丹修士和一个商贾世家所能抵挡。

  “是,老夫这就去办。”玄骨上人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缕灰烟消失。

  影卫统领独自坐在阴影中,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仿佛穿透墙壁,看向了林家方向,也看向了更远处烟波浩渺的太湖。

  “林晓……九转金丹,剑指东宫……倒是好胆色。可惜,这世间,胆色需有匹配的实力与运势来支撑。你的运,到此为止了。”

  姑苏城,另一处极其隐秘的据点。

  深蓝色的锦袍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光。把玩着逆刃令牌的“蓝袍尊者”听完属下传来的、关于古校场战斗细节以及林晓那石破天惊宣言的汇报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仅能从玄骨老鬼手下捡回命,还能反过来将他一军,把矛头直接对准朱棣……这小子,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有趣,也还要……麻烦。”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朱棣那边递来的‘合作’提议,倒是正中下怀。单靠我们,在姑苏城内动林家,确实顾虑颇多。有东宫的人打头阵,分担风险,吸引注意,正是求之不得。”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回复那边,合作可以。三日后,子夜,地点就定在……‘太湖雾隐岛’外围。那里靠近遗藏边缘,灵力紊乱,易于布置,也方便事后处理。我们提供阵法困杀之局与必要支援,他们出主力,务必一击必杀。林晓的尸体和随身物品归我们,金丹与神魂可以给他们。另外,提醒他们,林家那个重伤的小丫头,似乎与遗藏也有微妙联系,若有机会,一并‘请’来。”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逆命盟这部隐藏在水面下的庞大机器,开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与曾经的潜在对手东宫势力,悄无声息地啮合、运转起来。

  一张针对林晓的、凝聚了权谋与诡计、力量与陷阱的致命罗网,在姑苏城深邃的夜色与太湖的迷雾中,缓缓张开。

  而此刻,刚刚发出惊天宣言、勉强回到林府、几乎立刻陷入昏迷的林晓并不知道,他那一番决绝的呐喊,非但没有吓退敌人,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潜在的危机,将自己与整个林家,都推向了更加险恶、更加波澜云诡的风暴中心。

  姑苏城的夜空,阴云悄然汇聚,星月无光。

  大战的阴影,如同太湖上终年不散的浓雾,沉甸甸地笼罩了下来。

  (第五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