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御宴暗香 局中设局-《穿成反派夫人后我开摆了》

  御前香宴的帖子在午后传至各处,理由写得极体面:秋审毕,设宴慰劳。

  真正的原因,用不着问——长宁宫昨夜已发了两拨人去叮嘱御膳房:“香监用料,务求精细。”这句“精细”,字面好听,落到江枝耳里,只剩一个意思:动你的人,摸你的线,掀你的锅。

  香监后院,天色未黑,灯却先亮了。

  江枝着素青短襟,袖口挽至手腕,亲自点验当晚要入御膳房的三样香:沉香末、藿香碎、桂花露。每一种她都让人两份——一份走常规库签,一份走“例外采购”路线,盖的是“急件”朱印。

  夜阑抱着册子跟在侧,压低嗓子:“主上,例外路线那一袋藿香,我让阿喜换了标样,颜色差不出,气味却更淡半分;这半分,只在沸汤里显。”

  “好。”江枝合起清单,“让御膳房照常点收。若有人半路换袋,这半分就会倒成浓一分。”

  她说“浓一分”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夜阑懂她意思——这叫请君入瓮:平日你说我偷工减料,今日我偏要让你“加码”过头,在御前露馅。

  长宁宫,烛影正浓。

  贵妃未着重彩,月白常服,手里却玩着一枚小小的雕金香匣。云裳在侧道:“娘娘,御膳房的两位新主事都已接手,另外还有礼部那边盯采香的笔录。”

  贵妃点头:“今晚头道清汤必有藿香,第三道热炙要落沉香末,桂花露压尾。你叮嘱他们:藿香再添一撮,沉香末再铺薄一指,桂露要改在前一道茶后。”

  云裳迟疑:“再添一撮……若过了头?”

  贵妃盯她:“她不是最擅做局?那就让她的局——太漂亮。只要漂亮,就假。”

  她笑得平和,声音却凉:“记住,今晚不是要她死,是要她礼崩。能在御前让她解释两次,就是胜。”

  承露台灯火如昼。侍卫在廊下列成两翼,丝竹未起,檐下桂影先摇。

  摄政王萧砚已在主位,侧首空一席,为贵妃。再下两位,礼部与内务府。香监的位置,按规在左后三排,江枝却受召提前一列。这一步不显,却是明晃晃的压力:你做得主,就离风口更近。

  贵妃迟来半刻,衣色依旧月白,步子比往常略慢。她在位上坐稳,侧眸一撇,像是不经意地与江枝对上。

  江枝笑,不温不火:“娘娘面色胜昨夜,是茶合口了?”

  贵妃指尖轻敲扶手:“香主用心,本宫怎敢辜负。”

  第一盏茶,是清口茶。第二盏,入席前的桂叶小啜。第三盏,汤上之前的暖胃茶。

  礼部官员接连夸“规制精细”,萧砚只低头看杯面,不言不语。江枝见他袖口一紧一松,明白——他在等。

  头道汤上,名为“清藿滚鸡片”。

  汤清如镜,藿香在面,鸡片银白。御前小案先行,按例由礼部、内务府各取一小盏试味,再呈主座。

  礼部主官抿一口,眉梢一挑:“藿香……今夜颇见手段。”

  “何意?”萧砚淡问。

  “比旧谱更足半分。”

  贵妃笑:“半分香,半分功。”

  江枝举箸,轻轻拨开汤面,汤色在灯下微微一晃,那股藿香从温柔转为抢味。她将盏沿端到鼻侧,淡淡道:“足了,不见得是好。‘清藿’的‘清’,在‘不压主’。”

  她拿起旁案的采录单:“按御膳房本日领料,藿香取自香监急件——例外路线一袋。例外路线由谁点收?”

  内务府主事被点名,微一僵:“……是新任三主事。”

  江枝“哦”了一声:“原谱每十两藿香下三分硝盐、两分山楂,解腻护胃。今夜硝盐少了半分,藿香多了半分。大人们若觉胸口微热、齿根涩,这是次序错。不是香不好,是手不好。”

  她话音不重,却像在桌面上轻轻放了一把刀。

  贵妃含笑:“既是手不好,香主指点便是。”

  江枝把盏放回原处,声音淡淡:“改手,最快。”

  御前无人敢接茬。萧砚指尖在案上敲了一下:“第二道。”

  ——第一局,不判输赢,但所有人都看见:藿香“多半分”的手,在贵妃的人上。

  热炙上来,是“沉香炙骨”。按宫谱,沉香末只撒薄如蝉翼一层,意在“有其名,无其形”,借热气引香,掩肉腥不夺味。

  今晚的炙骨,表面光亮,香末在光里泛起极细的影。

  礼部官员久混场面,顺口便夸:“今夜的火候与香料都恰到好处——”

  江枝用筷尖挑起炙面边角,轻轻抖落少许香末,末子成团,掉在白盘上,竟能看见米粒大小。

  她笑了:“厚一指。”

  贵妃仍是温声:“你如何看‘厚’?”

  “沉香用于热炙,规矩是‘不见,才算见’。厚了,肉是沉香味,不是肉味。”

  她抬手唤人:“御膳房旧谱拿来。”

  御膳房总领脸色微白——旧谱在库,按理不该出现在宴上。可江枝早备了副本,由香监誊录、宣政院过目。她翻至“炙骨”一页,指尖扣着旁注:“‘薄如蝉翼,退半味’,谁把‘退半味’改成了**‘增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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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务府主事忍不住开口:“按懿旨——今夜求‘慰劳’,许稍丰盛。”

  江枝放下竹签,笑意更凉:“丰盛不是放肆**。规矩不在香监,规矩在你们手里。你们若用‘懿旨’改谱,叫规矩——谁来认?”

  她侧脸看向萧砚:“王爷若要丰盛,我照丰盛写谱;王爷若不要,则今夜按谱办饭。懿旨四个字,不能让礼部替贵妃写。”

  萧砚抬眼,淡声:“按谱。”

  两字落地,御膳房那头同时一沉——贵妃给的面子,到此为止。

  按例,桂花露应在甜点后出,以净口、收尾。

  今夜,侍女端着桂露在茶后绕行,像极了“添点雅趣”。

  江枝看也不看:“收回。前移,是为了掩桂花糕里多下的桂花膏。太甜则腻,腻则再加一口桂露——一甜一甜,把人的舌头泡软,等他点头夸‘香’,连自己夸的是谁都忘了。”

  贵妃笑:“香主对‘舌头’有研究?”

  江枝点点头:“对嘴也有。尤其是谁该闭嘴,谁该开口。”

  这句已是刀锋直抵——你昨朝失声,今夜想借宴复位?不行。

  她向御案一揖:“王爷,香监请权:在慢香案结前,宴席用香一律由香监押签,御膳房仅得照谱操作,礼部与内务府不得二次‘口传修订’。若违,香监当场停宴。”

  满座一震。这是把刀架到所有人脖子上:你们敢改,我就敢停。

  贵妃的指节在扶手上落下一声脆响,忍得极辛苦才没开口。

  萧砚看着江枝,目色深深,最终道:“依。”

  短短一字,御宴归香监。御膳房与礼部,从主笔,变抄手。

  菜过三道,宴席如常,谈笑仍在。江枝却按着盘里小小的纸签,轻轻一弹。那签子本是例外路线的袋签,她让阿喜在边角压了淡淡一行字:“例外二号”。

  她端起杯,对内务府主事道:“大人,例外二号,是你今夜点收的袋签。香监例外袋,不许二次拆换。若换,签角露白。可我刚才在汤盏边缘,看到了同款纸屑。”

  话音落处,侍女手中托盘发出极轻的一颤——有人换过袋,而且换过两次。

  她并不追问“谁”,只是慢慢将那纸签按进杯底,像按下一枚钉子:“明日宣政院对签。签是谁盖的,手就是谁的。”

  贵妃这才真正变了脸色——她习惯让别人在宴上输,不习惯有人把刀留到明早,让她的人睡不着。

  萧砚看了她一眼,敛了笑:“今日到此。”

  散席之令一出,贵妃立起,步伐极稳。经过江枝身侧时,忽然停了停,低声一笑:“香主,好手段。”

  江枝侧耳:“彼此。娘娘也好手段——半分多,半分少,全是手。”

  贵妃的指尖在袖中收紧,衣纹被她捏出一道极细的折痕。

  承露台的灯一盏盏灭下去。

  江枝未急着回香监,绕到回廊背风处,夜阑早守在那里。

  “签都记了?”

  “按您吩咐,三处例外袋的签角都收好,另抄了御膳房今晚‘口传修订’的所有口供——谁说‘添一撮’,谁说‘薄一指’,谁让桂露前移,全写明了。”

  “好。”江枝接过,“明早送宣政院,一式三份:宣政院一份,御前一份,香监留底。”

  夜阑忍不住笑:“主上,今晚您这套,礼部的人怕是得把自己舌头吞回去。”

  江枝也笑:“别着急,让他们先说。明天我再让他们不敢说。”

  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暗影——萧砚背手立在廊尽头,没走。两人的目光隔着半条回廊撞上。

  他开口,声音低而淡:“今晚,你又把自己往前挪了一步。”

  “王爷不喜欢?”

  “喜欢与不喜欢,都要看你能不能站稳。”

  江枝点了点头,转身走入夜色,像把刀又进了鞘,刀脊仍露在外面一线。

  贵妃回宫换下外衫,坐在妆镜前良久不语。云裳不敢出声,端着一盏生姜汤跪等。

  “她的本事,不在香,在拿人。”贵妃轻声道,“帐房封七日、御膳房押谱、宴上停口——她是在把我的手一根根摁住。”

  云裳小心翼翼:“娘娘,明早宣政院的对签……”

  贵妃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签可以认错,人不能认罪。传话给陈永年——舌头可以软,手不许软。谁若把锅端过去,他自己先上神榜。”

  她顿了顿,又道:“再准备一件事——香监的例外路线,查出头来,不要动人,动钱。”

  云裳抬头:“动钱?”

  “动钱能动乱。她会盯着人,我盯着账。账一乱,香香自乱。”

  贵妃垂眼,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告诉他们,我输不起第二次。”

  夜深,香监后院,灯火只剩两盏。

  江枝把“例外二号”的签角压在卷宗第一页,按下一枚小印。

  她对夜阑道:“明日入堂之前,敲鼓一次。”

  夜阑一愣:“敲鼓?”

  “击鼓请对。”江枝合上卷宗,“谁换袋,谁上前,把话说清楚。鼓声一响,嘴硬的是他们,不是我。”

  夜风从回廊穿过,吹得封带轻轻抖动。

  这一夜,御宴的暗香还在阁檐里打转,局却已从席间移到堂上。

  明早,鼓声响起——

  要么是人头落名,要么是手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