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放逐虚空狱-《花仙妖的奇幻旅程》

  星门在身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旋即彻底湮灭,将最后一丝熟悉宇宙的光亮与声响彻底吞噬。

  绝对的静。绝对的暗。绝对的虚无。

  林夏的意识在最初的瞬间仿佛也被这极致的“无”所同化,停止了思考,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他像是被投入了一片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的绝对真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种尖锐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将他从这种虚无的停滞中惊醒。

  是契约。

  那根连接着他与露薇、即使跨越时空也未曾真正断绝的灵魂纽带,此刻正发出濒临崩断的凄厉哀鸣。它并未消失,却变得无比遥远、无比纤细,仿佛被这无尽的虚空拉伸到了极限,只剩下最后一缕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悸动,如同风中残烛,指引着一个渺茫到令人绝望的方向。

  这悸动带来的痛苦,反而成了锚定他“自我”认知的唯一坐标。

  “露薇……”

  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意识深处回荡,却激不起任何涟漪。他试图伸出手,却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试图睁大眼睛,却看不到丝毫光亮;试图呼喊,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五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唯有那灵魂契约传来的、几近断裂的微弱连接,以及……一种缓慢而无可抗拒的“剥离”感。

  他感觉自己在“消散”。

  并非肉体上的崩解——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肉体——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在被这片虚无同化、稀释。记忆、情感、存在的意志,都像是投入沙漠的水滴,正在悄无声息地流失。对祖母的怀念、对露薇的担忧、对艾薇的复杂情愫、对灵械城的责任、一路走来的愤怒与决心……所有这些构成“林夏”这个个体的碎片,正在变得模糊,变得轻飘,仿佛一场即将醒来的梦境,难以抓住。

  恐惧,一种最原始的、对彻底消亡的恐惧,终于穿透了最初的麻木,攫住了他。

  他不能消失在这里!露薇还在某个地方等待,他们的契约还未履行,世界的危机尚未解除,他怎能在这片绝对的“无”中化为乌有?

  挣扎。他凭借那一丝契约的联系,拼命凝聚正在涣散的意识,试图对抗这片虚空的吞噬。这就像试图用双手拦住决堤的洪流,渺小而徒劳。虚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温柔而冷酷地抹平他的一切棱角,将他拉入永恒的沉寂。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彻底融入这片虚无,仿佛最后一滴墨汁即将在清水中彻底消散的那一刻——

  【…林夏…】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直接在他即将沉寂的意识核心中响起。

  是露薇的声音!却又有些不同,更空灵,更遥远,仿佛跨越了无数个世界屏障,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

  【…循着…月光…】

  月光?在这连光都不存在的绝对黑暗里?

  然而,就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灵魂深处那属于露薇的、几乎要断绝的契约纽带,猛地亮起了一瞬!不再是痛苦的拉扯,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银色光辉,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丝线,顽强地穿透了无尽的暗幕。

  紧接着,他右臂那已与星髓和黯晶融合、化作晶莲的妖化部位,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在这失去所有感官的世界里,这一点点触觉的回归,不啻于惊雷。

  他“看”了过去——并非用眼睛,而是用那被契约之光微微照亮的意识。

  只见那晶莲状的右臂,不知何时,竟自发地、缓缓地舒展“绽放”开来。构成晶莲的每一片花瓣,都流淌着星髓的微光、黯晶的幽蓝,以及……一丝极其淡薄,却怎么也无法被虚空磨灭的、属于露薇的月光花仙妖的本源气息。

  这三者力量在虚空的极致压力下,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临时的平衡与融合,它们相互缠绕、编织,在那晶莲的中央,凝结出了一颗米粒大小、不断在虚实间闪烁的……

  银色露珠。

  就仿佛,当年在青苔村祠堂,那个朔月之夜,从他怀中祖母香囊里渗出的、能净化黯晶的血色露珠的遥远回响与升华。

  这滴露珠形成的刹那,一股微弱的、清凉的波动以它为中心荡漾开来。

  这波动拂过林夏的意识,如同久旱甘霖,瞬间缓解了那可怕的“剥离感”,让他的思维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福至心灵,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这滴新生的、奇迹般的露珠之上。

  【…循着月光…】

  露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了半分,似乎正是通过这滴露珠与那缕契约之光作为桥梁传来。

  可月光在何方?除了这露珠自身散发出的微弱银辉,四周依旧是吞噬一切的暗。

  就在林夏感到茫然之际,那滴露珠忽然轻轻震颤起来。它表面荡漾的微光,开始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就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至极的、同源力量的微弱牵引。

  是露薇!一定是她!即便身处无法想象的绝境,她仍在试图为他指引方向!

  希望,如同荒原上的野火,猛地在他心中燃烧起来,驱散了部分绝望的严寒。

  他不再犹豫,集中全部意念,催动着那晶莲托着这滴指引方向的露珠,试图朝着光晕指引的方向“移动”。

  如何在这既无上下也无左右的虚空中移动?他没有凭借,也无法理解。他只是强烈地“想要”过去,将所有的求生欲望、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甘,都灌注其中。

  奇迹发生了。

  那滴露珠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他感觉不到的身体,似乎真的朝着那个方向“飘”动了极其微小的一点距离。这片虚无并非绝对的“无物”,它更像是一种粘稠至极、惰性极强的“介质”,而露珠的光芒,以及他强烈的意志,似乎能极其缓慢地在这介质中造成一点点扰动。

  这发现让他精神大振。

  他开始了一次次徒劳而又充满韧性的尝试。以意志为桨,以露珠为灯,以那缕不绝的契约为绳,朝着那渺茫的希望之光指引的方向,艰难地、一点点地“划”动。

  这个过程枯燥、缓慢到足以逼疯任何人。没有参照物,无法感知速度,只有依靠露珠光晕极其缓慢的逐渐明亮,以及契约联系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逐渐稳固,来证明他确实在移动,而没有在原地停滞,或者更糟,被虚无彻底消化。

  虚空并非死寂。偶尔,会有难以言状的“存在”掠过他意识感知的边缘。那是一些无法用形状、声音或任何已知感官来描述的东西,或许是更早被放逐于此的囚徒残响,或许是虚空自身产生的诡异蜃影,又或许是某种完全超出理解的生命形式。它们带来的是冰冷的好奇、漠然的注视,或是纯粹的恶意,每一次接近都让林夏的灵性直觉疯狂预警,那滴露珠也会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只能竭力收敛自身一切“波动”,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依靠晶莲和露珠的本能守护,等待那些“东西”失去兴趣自行离开。

  有一次,一个庞大、混乱、充满绝望情绪的阴影似乎发现了他,停留在他附近,散发出强烈的“吞噬”欲望。林夏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扯碎吸走,露珠的光芒急剧黯淡,契约之线也嗡嗡作响即将崩断。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消亡时,那阴影似乎触碰到了晶莲中蕴含的那一丝黯晶的幽蓝污染,像是被烫到一般,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猛地退走了。

  林夏惊魂未定,意识到这来自星髓、黯晶与花仙妖力融合的奇特造物,在这片虚无中,既是灯塔,也是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不知“漂流”了多久,他的意志无数次濒临耗尽,又无数次靠着对露薇的思念、对承诺的执念强行支撑下来。那滴露珠的光芒似乎成为了他生命力的具现,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但始终未曾熄灭。

  就在他几乎要习惯这种永恒的漂流,意识再次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惰性的时候——

  前方,那无尽的黑暗深处,忽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是露珠光芒指引的方向,而是稍微偏斜一些的某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颤动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

  靛蓝色光点。

  那光点是如此渺小,如此遥远,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这包裹一切的单调黑幕。

  林夏的意识瞬间被吸引了。在这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的世界里,任何一点异样的色彩,都意味着变数,意味着……可能。

  是危险?还是机遇?

  他犹豫了。露珠指引的方向是露薇所在的方位,而这靛蓝光点则完全未知。但露薇的指引微弱而遥远,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支撑到那里。而这靛蓝光点,虽然感觉同样不近,却似乎……更“实在”一些?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那靛蓝色光点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忽然明灭了一次,传递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那波动中,带着一丝药草的清苦气,以及一种记录文字时特有的墨香。

  是……白鸦?!

  那个神秘的药师,那个在灵研会中伪装文书、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指引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被放逐了?

  不,这感觉不像是一个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缕残响,一个印记,或者说……一个信标?

  林夏的心脏(如果他还有的话)猛地一跳。白鸦的身份成谜,与夜魇魇、与祖母似乎都有极深的过往,他知道太多秘密。如果他在这里留下了什么,那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信息,或许……关乎到如何离开这片虚空狱?

  去,还是不去?

  去看,可能意味着偏离露薇指引的方向,可能遭遇未知的危险,白鸦的遗留物绝非善与之物。

  不去,则可能永远错失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一个或许能改变一切的机会。

  短暂的挣扎后,林夏做出了决定。他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一边维持着与露薇那丝微弱的契约联系,一边朝着那靛蓝色的光点缓缓“移动”过去。

  越是靠近,那靛蓝色的光点越是清晰。它并非稳定的光源,而像是一小团不断生灭的靛蓝色火焰,又像是一只被钉在虚无中的蝴蝶,拼命扇动着翅膀,散发出最后的微光。

  光点的核心,似乎是一枚……残破的羽毛笔笔尖?虚悬在那里,笔尖上凝聚着那一点不屈的靛蓝光辉。

  当林夏靠近到一定距离时,那羽毛笔笔尖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靠近,最后的靛蓝光芒猛地一亮,化作数片光影蝶翼,翩然舞动。

  一个模糊、断续、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的嗓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正是白鸦那带着一丝慵懒和讥诮的语调:

  “呵…果然…等到了…变数…后来者…若你能…至此…记住…虚空…非…监牢…乃…遗忘之海…园丁…修剪…不止…枝叶…更…记忆…欲抗…必先…铭记…苍曜…非…自愿…林氏…血脉…是…钥匙…亦是…锁…欲知…真相…去…我之药箱…所在…坐标…”

  声音到此,陡然变得急促而尖利,那靛蓝蝶影疯狂闪烁,仿佛在抵抗某种无形的抹除力量。“小心…祂…已…察觉…记住…一切…”

  话音未落,那枚羽毛笔笔尖发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上面的靛蓝色光芒如同燃尽的余烬,猛地爆发出一阵短暂的强光,随即彻底暗淡、碎裂,化作了最基础的虚无粒子,消散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白鸦最后留下的那一串包含着复杂空间坐标的信息流,烙印般刻入了林夏的意识深处, alongside那几句 cryptic 的警告。

  林夏的意识停留在原地,震撼无言。

  虚空是遗忘之海?园丁在修剪记忆?苍曜并非自愿堕落?林氏血脉是关键?药箱里藏着真相?要小心谁?“祂”是谁?是“园丁”吗?还是别的什么?

  信息量巨大,却支离破碎,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和紧迫感。

  白鸦以这种形式留下的信息,无疑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他必须活下去,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那个药箱!

  他再次看向露珠指引的方向,又感知了一下意识中那份来自白鸦的坐标。两者方向并不一致,甚至可能南辕北辙。

  前路未卜,线索纷杂。希望渺茫,危机四伏。

  但此刻的林夏,眼中(意识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他不再是一片茫然飘泊的落叶,他有了方向,有了目标,有了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最后“望”了一眼白鸦印记消散的地方,然后毅然决然地、继续朝着露珠光芒指引的、露薇所在的远方,更加坚定地“划”去。

  银色的露珠在前方微闪,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在永恒的黑暗虚空中,固执地证明着生命与思念的存在。

  他的放逐,远未结束。但他的旅程,于此地,拥有了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