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逼宫-《一揽芳华青春不朽》

  萧崇看着身旁的萧越,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七弟,你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看得真切,今日的萧越身上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畅快。以往的萧越行事素来张弛有度,哪怕前些日子步步紧逼,也始终握着分寸,从不会失了体面。可今日朝堂之上,那架势几乎是把“逼宫”二字摆在了明面上,实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在萧崇看来,那至尊之位于萧越而言本就是早晚的事,根本没必要闹这一场——万一落得史书一笔非议,反倒平白抹黑了自己。

  萧越闻言,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二哥,我就是故意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方才在殿上,不痛快吗?”

  是啊,萧崇也是自小便不被明德帝放在心上,萧越不过是处境更难些罢了。而萧崇……当年那场大雨,早已彻底冲散了他与明德帝之间仅存的父子情分,那份深埋心底的怨怼与恨意,从未真正消散过。

  明德帝独守平清殿,枯坐至天明。阶下烛火燃尽成灰,他望着满地残光,喉间只反复溢出四字:“报应……报应啊……”

  良久,殿门轻启,国师齐天尘被宣入内。明德帝抬眼时,眼底血丝已缠满瞳仁,声音发颤:“国师,这天下……就只能是萧越的吗?天命二字,当真非他不可?”

  齐天尘垂眸立在殿中,心中暗忖:此刻再论“是否”,早已无关紧要。天斩剑既已认主,萧越之势本就势不可挡,岂会因一句“不可”便停步?面上却只作凝重,缓缓开口:“陛下,天命所归,大局已定,再无转圜余地。”

  “若孤……若孤执意不允呢?”明德帝攥紧龙椅扶手,指节泛白。

  这话落时,齐天尘心中已明——萧越本就不在意那“顺天承命”的虚名,陛下不肯给,他自会凭剑去取,届时怕连“北离”国号都要换过。念及此,他佯装掐指推演,忽的捂唇咳血,血色染透指尖:“陛下,天命难违。若执意逆天,北离江山撑不过一年,便要改朝换代,国祚尽断。”

  殿内死寂。萧若瑾望着齐天尘瞬间形容枯槁、生机如风中残烛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与疑虑,终是如晨雾遇朝阳,散得干干净净。

  他不得不信了。

  萧越……竟能决绝至此,为夺帝位,连倾覆整个北离都在所不惜。

  萧越要是在这一定得反驳一句:我要的可不止北离,还有整个天下。

  朝堂之下暗流汹涌,立储之议声浪日高,连绵不绝。而龙椅上的萧若瑾,身子却是一日衰过一日,旧疾沉疴缠体,再难支撑。终在一次朝会之上,众目睽睽间,他身形一晃,直直晕了过去。

  自那日后,恳请立储的奏章、催促定夺的奏折,甚至带着几分逼迫意味的谏言,如积雪般层层堆叠在御案上,字里行间的急切,压得宫中人都喘不过气。

  人心惶惶之际,一道圣旨终是从内宫传出——宣静王萧越入宫。

  寝殿内,萧若瑾半倚在龙榻上,形容枯槁如秋叶,连睁眼都似耗尽全力。他浑浊的目光艰难地抬着,望向那扇缓缓推开的殿门。

  脚步声自外而入,萧越一身玄色王袍,稳步踏入殿中。

  明德帝端坐龙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沉怒:“你为何要行此谋逆之事?”

  萧越立于殿中,玄色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冽。往日里他虽孤傲,行事却素来循礼有度,今日逼宫之举,全然不似他的作风。

  “为何?”萧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语气却如淬了冰,“自然是因为,我恨你。”

  “你恨孤?”明德帝猛地前倾身体,语气里掺了几分茫然,“为何?孤……待你不够好么?”

  “陛下怕是忘了,”萧越垂眸,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冷影,“我生而有灵,幼时记忆从未模糊。你的漠视、宣妃的背弃,过往种种,桩桩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抬眼直视帝王,目光锐利如刀,“陛下当年为皇子时,与琅琊王叔相依为命,尝尽世间冷暖。你怎会不知,一个不得圣宠、甚至被厌弃的皇子,过的是何等日子?”

  “那是因宣妃之故!”明德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辩解,“可孤后来,不是已经补偿你们兄弟了吗?”

  “补偿?”萧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你的补偿,是我出门历练时,让我弟弟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跪在平清殿门前?是让我做萧楚河的磨刀石,还是让我做他的挡箭牌,替他挡了十几年里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亦或是,在我闭关修行时,暗中对我下手?”

  明德帝沉默良久,终是喟叹一声,语气复杂:“原来你都知道……你倒是,藏得够深。”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怪,就怪你是易文君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所生;要怪,就怪你有个野心勃勃的外祖,怪你血脉里流着影宗的脏血!”

  “既如此厌恶,当初为何要生下我们?”萧越猛地攥紧拳,指骨泛白,“你以为,我们愿意做你们这对帝妃的儿子吗?”他上前一步,逼近龙椅,“怎么样?被自己亲手埋下的棋子反噬,滋味好受么?”

  “从前你比不过琅琊王,日日忧心他会谋反;如今又被自己的儿子逼到这般境地。”萧越语气里满是讥诮,“皇帝做到你这份上,北离开国至今,你也算是头一份了。”

  “孽障!”明德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厉声喝道。

  “我是孽障,那你呢?”萧越毫不退让,字字诛心,“弃亲子如敝履,杀手足如草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容不下的九五之尊,又算什么?禽兽吗?”他眼中寒光更甚,“太安帝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子嗣都被你杀得差不多了,会不会后悔当初没在你降生时,就掐死你?”

  明德帝脸色骤变,终究是泄了气,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孤可以立你为太子,你……保证不杀楚河。”

  萧越怔了怔,随即失笑,笑声里满是悲凉:“可笑啊!原来你不是不会爱人,不是只懂算计,不是只在乎权力。你只是不爱我们,你爱的人,永远只有萧楚河,你的眼里,也永远只看得见他这一个儿子。那我们,又算什么呢?”

  或许曾几何时,萧越也期待过父母的疼爱,只是那份疼爱,从来不属于他。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如此情绪外露,褪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他很快敛去情绪,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你放心,我不是你,没有残杀手足的喜好。不过,你给萧楚河留的那些底牌,可不能留——比如那二十万私兵。”

  “孤只是想给楚河留些保障,他不会谋反的!”明德帝急忙辩解。

  “琅琊王当年,也说过他不会谋反。”萧越冷冷打断,“最后,你不还是杀了他?”他转身,朝着殿门走去,“这太子之位,你爱给不给,我若想要,大可以自己去拿。你以为,我会在乎那点虚名吗?”

  行至殿门,萧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收收你的心思,别想着玩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把戏。相信你也不愿意见到,北离基业尽丧,萧楚河命丧黄泉吧。”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萧越周身的戾气尽数敛去,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睿智、不怒自威的七皇子。殿外风雪正紧,却吹不散他眼底深处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