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认识到科举事业的难度-《科举操作手册:一起来学八股文》

  严侗在书房为严思改时文。

  严恕在他爹的安排下,带着严思进后院给李氏请安。然后再将严思带到自己院子里安置。

  他的院子不小,还有好几间房都空着。小厮已经把严思的行李放在空房里面了。只要过一会儿李氏派来的仆妇一到,将屋子打扫一下,再搬来被褥帐子什么的,就可以住人了。

  反正这些事自有下人动手,严恕就和严思一起进了他的小书房。

  严恕有意试试严思的斤两,便说:“我刚才已经背过一篇了,现在背给二哥听?”

  他说着这话,却没把书拿出来,他是想看看,严思对《文衡》里的文章,有没有他爹说的那样熟悉。

  严思点头,说:“好,你背到哪篇?”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一章。”严恕说。

  “知道了,你背吧。”严思点头。

  “圣人陋霸臣之器,而两辟伸之者之说焉。……”严恕朗声背来,背到一半,他突然想使个坏,看看严思的反应。

  于是,严恕故意把“盖功之大者,才有馀于霸;器之小者,量不足于王也。”这一句的发语词“盖”背成了“夫”。这种语气助词是最容易记错的。而且即使背错,也基本不影响理解。

  他刚背完这句,严思就一笑,说:“是‘盖功之大者’。恕哥儿是考我呢?还是真背错了?”

  严恕一惊啊,这严思的记忆力!他来之前完全不知道严侗要让他当监工,监督自己背《文衡》,更加不知道自己背的是哪一篇。这一下子居然能把虚词都记得那么准确,这有点厉害了。

  严恕当然不好承认自己是故意使坏,只好说:“额,背错了。”

  “我记得叔父的规矩是,背错一字,打十下戒尺?”严思问。

  “额……”严恕觉得,自己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的。”

  “那我替你记着。”严思一笑。

  “二哥……我后面一定好好背。”严恕赶紧求饶。

  “哦?你刚才不是背错字,而是故意没好好背?那应该罪加一等。”严思说。

  虽然严思的语气一点都不重,但是严恕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可能已经被这位堂兄看穿了,赶紧继续求饶:“二哥,别告诉我爹,求你了。我后面一定好好背。”

  “好了,你背吧。”严思没说多余的话。

  严恕收敛心神,好好背书。一直背到最后,也没有再错漏一个字。

  “好,那我给你讲讲这篇文章。”严思见堂弟背得不错,就没计较他之前搞的小动作。

  “时文又称八股文,由破题、承题、原题、起讲、入题、提二比、中二比、过接、后二比、后二小比、大结等部分构成。结构严谨,章法细密。但并非每个部分都要,如今原题和大结通常已经没有了。”严思先讲了八股文的结构。

  “自古以来,文无定格。八股文又叫时文,它的体式随时代的变化而在不断改变。

  比如本文,就是本朝内阁学士商录在乡试时所作。其在破题、承题之后,起讲直出首句,提出‘功之大者才有馀于霸,器之小者量不足于王也’的论点,然后不用对偶分股,只用二节文章分叙,便将题旨全盘揭出。与八股文一般的格式要求全然不同,但是也得中乡试高第。可见时文之文体亦非胶柱鼓瑟。”严思点出了这篇文章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格式别开生面,体现八股文并非是一成不变,十分死板的文体。

  “其大结处以二句收缴题目首句,首尾呼应,章法严密,发表了只有君子才“器大”的议论,正大堂皇。代圣贤立言,口气毕肖。

  全文夹叙夹议,使题之层次曲折,了无不清晰分明,开后人无限义法。读之但觉奇气纵横,新意迭起。文章极为精练,全文仅不到三百字却将题旨阐述得明白透彻,如崇冈峻岭,不可攀登之势已备,令人不得不目以为奇。”严思侃侃而谈。

  严恕已经惊呆了,什么叫出口成章?

  在他印象中,二堂兄严思是一个不爱说话,比较沉默寡言的美少年。可是一讲到八股文的领域,他一下子就能说那么一大篇。而且言之有物,用语精炼典雅。这实在是妖孽啊。

  严恕穿越以后,自视甚高,觉得以自己的天资只要稍微努力一下,科举高第如探囊取物。

  可是今日他看到严思才明白,他爹为什么说他是井底之蛙。

  人家严思记性那么好,那么用功,对八股文理解也挺深刻,弄到现在,县学都还没考进去。

  他并不是不知道,在他的那个时空里,什么蒲松龄一类的文人才子都困于举业。但是他只以为他们就是运气太差。

  而今日才知道,多少英雄困于场屋的根本原因是,科举本来就是非常难的事。哪怕仅仅是考进县学一类的学校,开始科举的第一步,其难度也要大大高于他前世的高考上线。

  后面严思在说什么,严恕已经没有在听了。

  严思发觉自己这个堂弟神思恍惚,就问:“叔父给你讲书的时候,你也这般不专心么?”

  严恕一惊,赶紧拉回思绪,说:“不,不会。对不起,二哥是我错了。”

  “你这个样子,我等下不得不告诉叔父了。”严思平平说来,语气并未带有威胁,但严恕听了自然是急得不行,要是他爹知道了,那他肯定要挨打啊。

  严恕赶紧说:“刚才二哥分析得太好了。之前都没人和我分析过时文,都是我自己瞎看的。所以我……我听得愣神了,没跟上二哥的思路。以后不会了。千万别告诉我爹。他会打死我的。真的,我前几日才挨了一顿非常严厉的家法。二哥您就饶了我,我不是淘气不爱读书,前面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严思看严恕那么说,点点头,说:“那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真的,我没撒谎。刚才就是有点震惊。”严恕说。

  “震惊什么?”

  “震惊科举的难度。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考个县学都那么难。二哥,你已经那么厉害了,却还在为进学努力。我真是……哎。以前我太自负了。”严恕有些丧气。

  “你年纪还小,心气高些不是坏事。”严思说,“不过,当然也不能小看了举业。毕竟天下才智之士,日夜钻研十数年,甚至数十年方能有所成就的事,不可能太简单。”严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