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心里并非不在意骨肉至亲-《科举操作手册:一起来学八股文》

  严恕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回家吃午饭,他只好去厨房寻摸一点吃的。

  严侗听说儿子回来了,觉得很惊奇,就把他找过去问问。

  “恕哥儿,你今日不是去书院听课了?怎么回来得那么早?”严侗问。

  严恕把情况和他爹说明了,表示他打算等入泮礼以后,全面了解了书院的规矩,再选择课程。

  严侗听了,脸色就沉下来了,他说:“你听的那门课是梁先生讲的吧?他于《诗经》上造诣很深,你为什么不听完?听一半起身就走,这是你对先生的礼貌么?”

  严恕委屈啊,他说:“我问过身边的师兄了,他说在师生讲论的时候走不算不礼貌啊。只要不在先生授课的时候走就可以了。”

  “梁先生课未讲完,你先走了,你和我说这叫礼貌?”严侗觉得严恕的说法没一点道理,然后他又说:“再说,什么汉学宋学之别?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门户之见?多听听总是好的。”

  严恕小声说:“我不太听得懂。梁先生不是本地人吧?我觉得他官话的口音……有点怪。再加上没有什么文字,光靠听,讲训诂的课,我听着实在是吃力。”

  “梁先生是福建人,他的官话已经很好了。”严侗说。

  福建人?好吧,怪不得。严恕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

  “你听着吃力就不听了?多听一会儿说不定就适应了,而且,也是因为你对历代的注释都不太熟,所以才会有听不太懂的问题,不能全怪先生口音。”严侗对严恕的解释并不满意。

  “对训诂没啥兴趣……”严恕小声嘟囔着。

  “你连字词含义都不知道,怎么通读六经?小学乃大学之根基,读经本来就要先学训诂,什么有兴趣没兴趣的?”严侗不满意儿子的态度,声音已经高起来了。

  严恕马上服软:“是,孩儿知错。”

  严侗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口不应心。

  “你第一日去读书就这个态度,我真的不知道以后你能是个什么样子。”严侗继续训斥,并没有放过儿子的意思。

  “……”严恕低头挨训,他不想多说啥,毕竟说得多错得多。

  严侗看儿子态度明显敷衍,心里的火气是下不去了。

  “你给我跪在这儿,什么时候诚心认错,什么时候起来。”说完这句话,严侗甩手出了书房。

  严恕只能跪在了书房里,他满心委屈,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丽泽书院自由的环境,让严恕觉得这比他上辈子听说过的本科生、研究生课程还要宽松。今天他不过是选课前的试听,哪怕没听完又有什么关系?即使这个时代比较讲究师道尊严,他也算无心之失,至于骂了那么久还罚跪?

  严恕不知道跪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腿又痛又麻,他穿越过来以后,他爹揍过他好多次,但是并没有长时间罚跪过,所以他不太适应。但是他又不愿意继续违心认错。

  严侗等得不耐烦了,他再次走进书房,看到严恕一脸倔强地跪着,他都有点不习惯。最近一段时间他儿子温顺很多,很少像以前那样赌气了。

  “起来吧。”严侗对严恕说。

  严恕惊讶,他没说认错,他爹居然会发善心?总不是把他喊起来打一顿吧?

  严恕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腿,说:“谢爹爹。”

  “你真不觉得自己今日有错?”严侗问。

  “孩儿错在不尊重先生。”

  “其他呢?”

  严恕抿着嘴不肯说了。

  “在读书上挑肥拣瘦的,难道就没错?六经本来就都要读,更何况《诗》还是你的本经,你挑什么汉学宋学?挑什么训诂义理?”严侗问。

  严恕回过味来了,六经对这个时代的士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选修课,甚至也不是必修课,而是圣人垂教,是在建设高级世界观的时候必须学的东西。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

  他这种对待儒家经典挑挑拣拣的态度是不够尊敬的,也正是这个惹恼了他爹。

  严恕想明白了以后,就诚心地认了错。

  严侗没有为难他,让他回去休息了。

  严恕有些好奇地问他爹:“爹爹,我今天也没怎么顶嘴,您怎么知道我之前认错不诚心啊?”

  严侗无语地看一眼他,说:“你诚心不诚心都写脸上呢。我是看在自己快离家的份上,放你一回,要不,我今天早就上手揍你了。”

  严恕点点头,他觉得他爹没直接开揍,主要是因为不想把他当小孩子教训了,想给他留点面子,保持点自尊。

  想到这里,严恕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可以“得寸进尺”一番。

  他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小心翼翼地对严侗说:“爹爹,我有个想法,您如果不同意的话,也别生气。我听您的就是了。”

  “什么?”严侗问。

  “额……我知道您和大伯不和,可能彼此有一些误解,也可能是因为你们两个想法完全不一样。但是,我觉得大伯并不是一个坏人。毕竟是骨肉至亲,我想……您肯定不愿意去亲近大伯的,您能不能允许我去他们家转转呢?”严恕一下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他想了很久的事,严修是严恕亲朋圈子里诗词审美最好的人,也是各种生活情趣最好的人,他觉得没必要断了联系。

  “你说什么?”果然严侗有些生气。

  “大伯从来没有蛊惑过我,他对我说,人生最重要的是有‘不受人惑’的能力。他的思想是有很多问题,我觉得他作为一个士大夫,没有任何担当,这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其他地方,他也不一定就全无可取之处。”严恕赶在他爹生气之前说。

  “什么可取之处。”

  “他对诗词的审美很好,而且不把我看成小孩子,愿意和我说一些真心话。”严恕说。

  “哼。”严侗不觉得这算什么可取。

  “若是爹爹真的不同意,那我就不去了。”严恕低下头。毕竟他还是得更尊重他爹。

  “你不许沾女色,也不许跟着他去戏园子、赌场、酒肆瞎逛,其他的……我不阻止你。”严侗想了想,最后吐出那么一句话。

  “真的?”严恕惊喜地抬起头。

  “是。”严侗点点头,说:“你总有一日会遇到外面花花世界的各种诱惑,我不可能拘束你一辈子。严修那里,的确有一些东西是我不可能教给你的。”

  严恕真的没想到,他爹还有那么开放的心态。他开心地道了谢,就回了自己房间。

  严侗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愣愣出神。人不坏?是么?也许吧?毕竟是骨肉至亲么?我和他之间真的有误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