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船到姑苏-《科举操作手册:一起来学八股文》

  大年初十,年都还没过完呢,王灏云就出发去河南了。

  亲友们都认为他没必要那么急,但是他说朝廷这次调他去河南,是因为有大的案子,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均已束手,因为证据不足,证人证言互相冲突,打回重审。他晚去一日,将案件调查清楚的可能性就减一分,故而刻不容缓。

  本来,严侗和严恕还想着,王灏云能在嘉兴住一段时间,至少半个月一个月的,请个名医,调养一下腿疾。这下好,能调养个鬼?气都没喘匀呢,就奔赴河南了。

  不过严侗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知道王灏云的风格,要么就辞官在家什么都不管,一旦接受了朝廷的任命,那么他就一定会把公事摆在最前面。

  这次王灏云回乡,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他长子王宪要成亲。

  匆匆完成了婚礼,媳妇还没回门呢,王灏云就要启程了。好在女方家里也知道王灏云这先公后私的性格,没有介意婚礼的过程有些简单。

  不过既然是新婚燕尔,王灏云就命儿子和儿媳妇留在家乡了,没有让他跟着自己去河南任上。

  所以,这日一大清早,王宪与新妇一起在码头拜别父亲。

  同样是在码头之上,严恕正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和严侗还有李氏道别。

  李氏至今对丈夫的决定还是颇有微词,居然一个仆人都没让哥儿带,实在是不成体统。恕哥儿是读书的公子,那些活计都是一件不会的,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

  但是严侗很坚持,李氏也没办法。

  王灏云看到弟子竟然自己背着那么多行李,也有些吃惊。他示意下人接过行李。

  严侗说:“师兄,是他自己说可以一个仆从都不带的。你别派人服侍他,我想历练一下他。严恕这小子在家整日被人伺候着,都快成纨绔了。”

  “你也太苛刻了。你们严家的公子,一个仆役都不带?”王灏云笑:“贯之什么都不会做吧?你这不为难他么?”

  “不会可以学。”严侗说。

  “哈,我看他一时也学不会。不过他这些日子跟着我,应该不至于没人照顾。”王灏云觉得严侗没必要这么折腾孩子。

  “师兄,您要对他严厉一些,这小子的性子太跳脱了。”严侗笑。

  “我的性子你知道的,只怕太严厉了,到时候贯之觉得受不了。”王灏云笑着摇头。

  严恕听了,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

  王宪在一边对严恕说:“世兄,这次我没能随侍父亲左右,心有不安。请你替我多照顾父亲大人。他腿疾未痊愈,我有些担心。”

  “世兄放心,我一定侍奉先生如父亲。”严恕郑重地说。

  严侗听见就笑了,说:“这不对吧?你侍奉师兄肯定比侍奉我精心多了。”

  王灏云一听也大笑:“愿中,你这是怪我抢你儿子?没事,宪哥儿和宽哥儿这次都留在嘉兴府了,你有空多教导。我们两个易子而教。”

  “既然师兄如此信任,那我就不推辞了。您在河南这些日子,家里有什么事,我会帮您关照的。”严侗一拱手。

  随着日头升起来,嘉兴府的一些士绅和官吏也过来为王灏云送行了。

  严侗和他们稍微寒暄了一下,就有些皱眉。

  王灏云周旋在人群中,与众人一一道别,然后带着家仆登上了船。

  严恕跪下来向严侗和李氏道别:“父亲母亲保重。儿子最迟五月会出发回嘉兴。我外在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做事,不会给家里丢脸的。”

  “恕哥儿,你在外面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李氏说。

  “我会的,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不会遗父母之忧。”说罢这些,严恕向两人一拜,便站了起来,快步跟上了王灏云他们,也登上了船。

  江南运河上船很多,风平浪静,王灏云为三品按察使,用的官船挺大的,严恕觉得还算舒服。可惜因为行李太重了,他没带太多的书,就拣了几本最重要的书带上,在船上有些无聊。

  王灏云则一直很忙,他在翻看刑部和大理寺之前就通过官驿传给他的各种文书的节略。严恕有些好奇是什么通天大案,能让他如此紧张,但是知道这是朝廷公务,自己不便打搅,就没敢多问。

  船至苏州府,众人上岸,补充一些物资。

  严恕素来知道平江繁盛,却无缘一游,此日跟着王灏云来到此地,不免想要到处转转。

  于晚饭时分,他向王灏云禀报过后,就揣着银子出门去了。

  要说这次出来,严恕也算是十分富裕了。李氏怜惜他没有仆人伺候,又第一次出远门,竟然给了他一百两银子作为盘缠。

  要知道他吃住都跟着王灏云,不花一文钱,这一百两纯是零花钱。

  所以,严恕那三十多斤的行李包袱里,竟然有接近十斤是钱的重量。

  可惜本朝宝钞几乎贬值成废纸,要不然用纸币肯定轻便不少。而且这个时代也没啥可以全国通用的银票,这远行拿那么多白银真的要把人给累死。而且还怕被人偷了,十分不便。

  严恕一路行来,街河里水倒映着两岸的灯火,整条阊门大街热闹非凡。灯影里晃着金银铺子的招牌、绸缎庄的幌子、酒楼高挑的酒旗,都在晚风里微微地颤。

  丝竹声从临河的画舫里一丝一丝飘出来,缠着吴侬软语的评弹,又被街上稠密的人声冲淡、揉碎。卖花灯的吆喝、卖巧果的、卖泥人儿的,腔调各异。

  他走得有些乏了,便在一座石拱桥上站定。桥下载满年货的小船首尾相接,橹声欸乃。一阵响亮的欢笑从河畔最大的酒楼里爆出,夹杂着笙箫的呜咽。

  严恕惊觉自己晚饭还未吃,就进了酒楼,也没要雅间,只挑了一张临河的桌子,在桌边坐下。随意点了两三个小菜,要了一壶三白酒。他记得这种酒嘉兴的瓦子里也有,只不过当年逛的时候他没敢喝。

  楼下人声鼎沸,这还未到上元节,就已经花市灯如昼了。

  严恕以前便听人说过,钱塘美在山水,姑苏好在市井。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他一人自斟自饮难免无聊,就开始听邻桌聊天。

  那应该是一个木材商人在与苏州府不知哪里的胥吏聊着生意。

  严恕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耳朵,商人言语恭敬,不断劝酒。那位书办模样的胥吏话不多,略有些矜持。

  只听得商人一句压低却焦灼的话:“陈先生,这‘樟木以闽北为佳,松木必取江西广信’之条,可否稍作宽泛?小人有一批湖广松木,质地极优,且已运至浒墅关……”

  话音未落,楼梯响起急促脚步声。三名身着公服、腰挂牌票的胥吏径直闯入,为首者目光一扫,便锁定商人这桌。

  “赵大官人,巧啊。”为首胥吏皮笑肉不笑,“接到举报,你栈房那批湖广木材,‘单货不符’,涉嫌以次充好,逃避‘竹木抽分税’。我等奉命,即刻封存查验!”

  严恕惊了,自己这是什么运气?第一次到苏州,随便找家酒楼吃饭,还能看这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