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真相的冲击-《小农王》

  涅盘文明的“真相冲击”来得比团队预想的更快,也更戏剧性。

  就在两国发布联合声明后的第七天,监测系统捕捉到一段来自涅盘文明顶尖科学家的内部通讯——这段通讯本来是加密的,但小维的技术水平显然高于他们的加密系统。

  通讯内容令人震惊。

  屏幕上显示着涅盘宇宙物理研究所的会议室,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团队已经知道他叫哈里斯博士——正在对十几位核心研究员说话,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过去一周,我们分析了所有数据。”哈里斯博士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宇宙能量源……那个维持稳定的‘调节器’……它不是自然形成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年轻的女助手艾米莉轻声问:“您是说……它是人造的?”

  “不仅是人造的,”哈里斯博士调出一系列复杂的图表,“你们看这些能量波动模式——它们遵循着极精密的数学模型,完美到不可能是自然演化能产生的。还有这个……”

  他放大一个能量读数细节:“这里有周期性的‘维护信号’,就像是……机器在自检。每720小时一次,精确到毫秒级。”

  一位中年研究员擦着额头上的汗:“所以……我们的宇宙……是被设计出来的?被某个……更高的存在?”

  “而且那个存在还在维护它,”哈里斯博士苦涩地说,“像个园丁在修剪盆栽。我们,以及前127次毁灭的文明,都只是这个盆栽里长的……花草?”

  观察站里,团队沉默了。

  熊猫果赖抱着一盘新烤的“真相饼干”——它说这次做的饼干吃起来“有股恍然大悟的味道”——小声说:“所以他们自己发现了……比咱们预计的早了好几百年。”

  李大牛叹气:“该来的总会来。就像孩子总有一天会问‘我是从哪来的’,你不能永远瞒着。”

  苏晓婉担忧地看着屏幕:“他们会怎么反应?愤怒?绝望?还是……”

  接下来的几天,涅盘文明内部暗流涌动。

  科学家们没有立即公开这个发现,而是成立了秘密研究小组,试图找到更多证据。但秘密很难保守,尤其是当几十位顶尖学者同时开始调查同一件事时。

  第一波泄露发生在两周后。

  一个科学论坛上,一个匿名账号发布了部分数据和分析,标题耸人听闻:“我们的宇宙是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帖子迅速被删除,但已经有人截图传播。

  三天后,一家小报头版头条:“科学家惊爆:我们生活在‘楚门的世界’!”

  尽管政府出面辟谣,称这是“不负责任的谣言”,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更糟糕的是,有些政客开始利用这个发现。

  欧米伽联邦的强硬派议员在电视上慷慨激昂:“如果我们的宇宙真的被某种更高存在控制,那还有什么意义?一切努力都是笑话!不如按我们自己的意愿活!”

  阿尔法共和国的民族主义媒体则声称:“这是敌人的阴谋,目的是动摇我们的信念!”

  原本因为宇宙崩溃恐惧而缓和的局势,又开始紧张。

  树皮设计师分析着数据:“根据文明发展心理学模型,这种‘存在危机’通常会导致三种反应:1. 彻底绝望,放弃努力;2. 激烈反抗,试图‘打破囚笼’;3. 寻找新的意义框架。目前涅盘文明三种反应同时出现。”

  监测屏幕上,显示着不同的社会场景:

  · 一些寺庙和教堂挤满了人,人们在寻求精神慰藉。

  · 大学校园里,学生们激烈辩论“自由意志是否存在”。

  · 网络上,极端言论激增:“反正都是实验品,打一仗又何妨?”

  · 但也有平静的声音:一个老妇人接受采访时说:“就算花园是别人种的,花开得美不也是好事吗?”

  李三土眉头紧锁:“比直接战争更复杂。这是认知层面的危机。”

  小维调出另一个监测画面:“看这个。哈里斯博士的研究小组正在秘密集会,他们好像……做出了决定。”

  画面显示,哈里斯博士站在研究所的屋顶上,对着夜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没有被录音,但小维通过唇语解读出来了:

  “就算一切都是被设计的,这个发现本身,是我们自己做出的。”

  熊猫果赖眨眨眼:“啥意思?”

  苏晓婉理解了:“他在说:即使我们是实验品,我们能发现自己是实验品,这个能力不是被设计的——或者至少,设计者允许我们发现。这就是自由。”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两天后的深夜,监测系统发出尖锐警报。

  “欧米伽联邦的激进组织‘自由意志阵线’,占领了一个核导弹发射井!”小维声音紧张,“他们声称‘如果一切都是被控制的,那我们就做点出乎意料的事——毁灭一切!’”

  屏幕上显示着惊悚的画面:几十名武装分子控制了发射井,正在试图破解发射密码。尽管军方已经包围了现场,但激进组织领导人——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在直播中疯狂叫嚣:

  “既然我们的人生是别人写的剧本,那就撕了剧本!要么给我们真正的自由,要么大家一起毁灭!”

  涅盘文明的和平,悬于一线。

  这次不是国家间的战争,是文明内部的自毁倾向爆发。

  观察站里,团队面临艰难抉择。

  树皮设计师快速分析:“按照伦理规范,这是文明内部事务,我们不能干预。但如果不干预,他们可能真的发射核导弹——不一定能毁灭宇宙,但足以引发连锁反应,可能导致调节器受损,宇宙稳定性……”

  “那我们能不能……”李大牛焦急,“像上次那样给点提示?告诉他们冷静?”

  “这次不一样,”太极钟说,“这是意志层面的反抗,不是理性判断失误。任何‘提示’都可能被解读为‘控制者的干涉’,反而激化情绪。”

  熊猫果赖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看着他们把自己炸了?”

  李三土盯着屏幕,突然问:“小维,维度通讯器能匿名发送信息吗?不暴露我们身份的那种。”

  “理论上可以,”小维说,“但违反规则——我们不应该直接与任务文明通讯。”

  “如果信息足够模糊呢?”李三土思考,“不是指令,不是劝告,只是一个……观点?一个让他们自己思考的观点?”

  苏晓婉明白了儿子的想法:“就像在迷宫里,那个问题:‘如果你的一切都是被设计的,反抗是否也在设计中?’”

  “对,”李三土说,“我们不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只是把这个问题……送给他们。”

  树皮设计师犹豫:“这风险很大。如果被议会伦理委员会发现……”

  “但如果他们真的发射了导弹,宇宙可能崩溃,”李大牛说,“我觉得该冒这个险。就像看到孩子要玩火,你不能因为‘让他自己体验’就不管。”

  熊老点头:“我同意。养蜂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蜜蜂把巢毁了。”

  小维已经调出通讯界面:“我可以将信息编码成自然宇宙背景辐射的随机波动,让他们以为是宇宙本身的‘启示’。但成功率只有60%——他们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试试,”李三土说,“信息内容:实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如何选择。”

  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答案,只有提问。

  操作开始了。

  小维将信息编码成一段极简的能量波动序列,通过维度裂缝调节器,注入涅盘宇宙的背景辐射中。这个频率恰好落在哈里斯博士团队最敏感的观测频段。

  “发射了,”小维报告,“如果他们今晚正好在观测这个频段……可能会接收到。”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激进组织还在导弹发射井里,与军方对峙。谈判专家在尝试沟通,但年轻领导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你们不懂!”他在直播中嘶吼,“我们一辈子的努力、痛苦、爱恨……可能都是程序设定好的!这不可接受!要么自由,要么虚无!”

  哈里斯博士的研究所里,科学家们也在紧张工作。他们监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小维发送的那段信息。

  艾米莉助手最先解码出来:“教授!看这个!宇宙背景辐射中出现了一段有规律的编码!”

  哈里斯博士冲过来,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大:“译码!快!”

  几分钟后,那段话显示在屏幕上:

  “实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如何选择。”

  研究所陷入沉默。

  然后,哈里斯博士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释然和某种……顿悟。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原来答案这么简单。”

  他转身对助手们说:“准备车,我要去发射井现场。”

  “教授!那里很危险!”艾米莉劝阻。

  “正因为我老了,才应该去,”哈里斯博士平静地说,“那个年轻人……他需要听到这句话,从另一个人类口中听到,而不是从宇宙辐射中。”

  一个小时后,哈里斯博士的车队抵达导弹发射井外围。

  军方指挥官试图阻止:“博士,太危险了!他们情绪不稳定!”

  “正因为不稳定,才需要听点稳定的东西。”哈里斯博士拄着拐杖,走向封锁线。

  他通过扩音器对里面喊:“我是哈里斯,宇宙物理研究所的。我想和你谈谈,关于自由。”

  片刻后,激进组织领导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嘲讽:“又一个来说教的?告诉我们‘生命宝贵’?”

  “不,”哈里斯博士说,“我想告诉你,我刚刚收到了宇宙的一条信息。你想知道内容吗?”

  沉默。

  然后:“什么信息?”

  哈里斯博士说了那句话:“实验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如何选择。”

  更长的沉默。

  观察站里,团队屏息凝神。

  年轻领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那么激动了:“这是什么意思?玄学的废话?”

  “我的理解是,”哈里斯博士缓缓说,“也许我们的宇宙是被设计的,也许不是。但就算是被设计的,设计者也给了我们选择的权利——包括选择如何理解这个设计,选择如何回应。”

  他顿了顿:“那个年轻人,你现在就在做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发射导弹,毁灭无数生命,包括你自己相信的‘自由意志’——因为如果你真的相信一切都是被控制的,那这个毁灭行为本身可能也在控制中。你也可以选择……走出这里,和我们一起,用剩下的生命去搞清楚:我们到底有没有自由?如果有,是什么程度的自由?”

  “这是最有挑战性的问题,”哈里斯博士声音温和,“比按个按钮难多了。”

  发射井里没有回应。

  军方指挥官紧张地示意狙击手准备。

  但哈里斯博士摇头:“给他时间思考。如果自由是真的,那就包括思考的时间。”

  漫长的十分钟。

  对观察站来说,也像十分钟那么长。

  终于,发射井的门开了。

  年轻领导人走了出来,手里没有武器。他看着哈里斯博士,眼神复杂:“我……我想知道真相。真正的真相。”

  危机解除。

  但这只是开始。

  涅盘文明现在面对的不再是战争威胁,是存在危机。

  联合声明发布一周后,两国政府共同宣布:将成立“宇宙真相调查委员会”,由哈里斯博士担任主席,汇集全球最顶尖的科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伦理学家,彻底调查宇宙的本质。

  调查过程完全公开。

  每天都有新的发现被公布,引发全民讨论:

  · 第2天:确认宇宙调节器确实显示“智能设计”特征。

  · 第7天:通过分析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发现宇宙早期有“人为调整”痕迹。

  · 第15天:发现了前127次文明轮回的考古证据——每次都在相似的技术阶段毁灭。

  · 第21天:一个理论物理学家提出惊人假设:“也许‘设计者’不是神,只是更高级的文明?就像我们设计人工智能一样?”

  最后这个假设,彻底改变了讨论方向。

  如果设计者是“更高级的文明”而不是“神”,那么问题就从宗教/哲学层面,转移到了文明间关系层面。

  网络上开始出现新的声音:

  “如果是高级文明设计了我们,那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他们为什么要设计一个有缺陷的宇宙?”

  “他们现在还在观察我们吗?”

  “我们……能和他们对话吗?”

  观察站里,团队看着这些讨论,心情复杂。

  熊猫果赖做了新点心“对话饼干”——“吃了可能有助于思考怎么跟高级文明说话”——但销量不佳,因为它吃起来“太沉重了”。

  李大牛倒是乐观:“往好处想,他们没绝望,也没乱来,而是在认真调查。这就好,就像病人知道自己有病,才可能治。”

  苏晓婉却担心:“但如果他们要求见‘设计者’呢?我们要回应吗?”

  树皮设计师摇头:“按照协议,除非文明自己发展到能跨维度通讯的程度,否则我们不能主动联系。但现在他们还没到那个水平。”

  李三土一直在看哈里斯博士的公开演讲录像。这位老科学家在最新一次演讲中说:

  “……也许我们是被设计的。但看看我们自己——我们能思考、能爱、能创造、能发现这个真相本身。如果设计者给了我们这些能力,那至少说明,设计者重视这些能力。”

  他看向镜头,目光坚定:“所以,让我们用这些能力,活出值得被设计的生命。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和设计者对话,我希望我们能说:‘谢谢你给了我们思考的能力,现在我们用它来理解你,也理解我们自己。’”

  演讲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涅盘文明似乎……找到了暂时的平衡。

  不否认真相,也不被真相压垮。

  而是把真相作为新的起点。

  两个月后,调查委员会发布了中期报告,结论部分写着:

  “无论我们的起源如何,我们现在是活着的、有意识的、能选择的文明。我们的责任不是纠结于过去,而是决定未来。如果宇宙是被设计的,那设计的目的可能正是观察:被设计的生命,会如何选择。”

  “我们的选择是:继续活着,继续探索,继续努力理解一切——包括理解可能存在的设计者。用理性而不是愤怒,用好奇而不是恐惧。”

  报告发布当天,两国正式签署《涅盘和平与探索公约》,宣布永久放弃核武器,将资源转向宇宙研究和民生改善。

  公约的第一条是:“我们,涅盘文明,无论起源如何,选择作为自由但负责的文明继续存在。”

  观察站里,树皮设计师看着这条公约,轻声说:“自由但负责……这不就是你们提出的理念吗?他们自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小维眼睛湿润:“他们……理解了。”

  熊猫果赖咬了一口对话饼干:“其实味道还不错,就是需要慢慢品。”

  李大牛泡了茶:“就像人生,得慢慢品。”

  李三土在任务日志中写道:

  “第157天,涅盘文明得知真相。经历短暂混乱后,他们选择了最艰难但最有尊严的路:承认局限,但不被局限定义;知道可能被观察,但不为观察者而活。”

  “这是自由意志的真正证明——不是没有约束的自由,而是在约束中依然能选择如何回应的自由。”

  “任务评估:文明通过第一重存在危机。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当他们真正理解维度概念时,会发生什么?”

  写完日志,他看向窗外。

  涅盘行星上,夜晚的城市灯光比以往更明亮。

  不是因为战争准备,是因为新的科研中心和学校正在建设。

  哈里斯博士的演讲在公共屏幕上播放,人们驻足观看。

  一个孩子问母亲:“妈妈,我们真的是被设计的吗?”

  母亲想了想,回答:“也许是。但你看,你能问这个问题,这本身就很了不起,不是吗?”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观察站里,熊猫果赖已经在新厨房里忙活:“我要研发‘成长面包’!吃了能帮助文明健康成长的那种!”

  大家笑了。

  真相的冲击,没有击垮这个文明。

  反而让他们更清醒,更坚定。

  这也许,就是最美好的意外。

  在设计的框架内,开出了意料之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