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梦溯·李泌之秘-《夜骸天枢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梦溯·李泌之秘

  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意识。

  曼丽感觉自己在下沉,向着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变得模糊的深渊坠落。身体的疼痛、本源的撕裂感,都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种空无的、仿佛回归最初混沌的平静。

  不,并非完全的空无。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深处,有一点微弱的、却异常顽强的光芒,在闪烁。

  那是她本源深处,那点来自“归墟”的白金光芒。

  此刻,这光芒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像是一座灯塔,一个坐标,在黑暗的虚空中,牵引着她的意识,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飘去。

  渐渐地,黑暗开始褪色,化为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雾气流转,凝结成模糊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

  她“看”到了一座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险峻山峰,云雾缭绕,仙鹤长鸣。山巅之上,一座古朴的道观若隐若现。观前,一株虬劲的老松下,一位身着素白道袍、气质出尘的青年道人,正负手而立,遥望天边云卷云舒。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却又深邃如海,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奥秘。

  李泌。

  年轻时的李泌。

  画面流转。她看到他游历天下,入深山探古洞,下幽海寻遗迹。他参悟道法,钻研符箓,推演天机,结交奇人异士,也目睹了王朝的繁华与潜藏的危机。

  她看到他第一次察觉到天地间隐晦的“裂痕”与来自“外域”的恶意窥视时的震惊与忧虑。看到他尝试以道法封印、弥补那些裂痕,却收效甚微时的无奈与不甘。

  画面加速。安史之乱爆发,烽火连天,尸横遍野。他看到肃宗李亨的仓皇与期盼,看到叛军的肆虐与百姓的苦难。更看到,在战场的血腥与死亡的怨念滋养下,那些“裂痕”在悄然扩大,某种来自“外域”的、被称为“蚀”的力量,正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来,污染着地脉,扭曲着生灵。

  “以毒攻毒...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年轻道人的脸上,浮现出决绝之色。

  她“看”到了四座地下古堡的建造,看到了幽魂、僵尸、吸血鬼、狼人四大种族的诞生与最初的失控。看到了李泌在无数次的失败与尝试中,艰难地寻找着控制与利用这些“兵器”的方法。

  也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份随着四大种族力量不断壮大、失控风险与日俱增而产生的、越来越沉重的负罪感与自我质疑。

  “此非正道...然则,苍生何辜?”一次炼药失败,目睹实验体在痛苦中化为脓血后,李泌对着空寂的丹房,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是无尽的、翻涌着混沌能量的黑暗虚空——归墟之眼深处。

  李泌的身影,竟出现在这绝地边缘!他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清光,抵挡着混沌能量的侵蚀与“蚀”之意志的诱惑与攻击。他的目标,是归墟之眼最深处,那一点仿佛亘古长存、散发着奇异律动的微弱光芒——正是那点“归墟源质”!

  “天地有缺,本源流失于此...若能接引一丝,或可铸就‘异数’,弥补此界亏空,抗衡‘蚀’之渗透...”李泌的意念,清晰地在曼丽的“梦境”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赌博的决绝。

  她“看”到李泌施展了某种惊天动地的秘法,付出了巨大代价(他的身影在画面中变得虚幻了许多),才从那狂暴的混沌中,艰难地“剥离”出一丝细微的白金光芒——那点“归墟源质”的雏形。

  但这“源质”太过纯粹,也太过脆弱,无法直接在此界存在,更无法与任何常规物质融合。

  于是,李泌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回到了正在进行的四大种族培育场。在无数失败的实验体残骸与战场收集来的、蕴含强烈执念与生命力的残肢断臂、五脏六腑中,他挑选了最具“活性”与“潜力”的“材料”。

  然后,他将那点“归墟源质”,小心翼翼地投入到一座特殊的、融合了地脉龙气、战场煞气、人道愿力以及四大种族初生本源的“造化血池”之中!

  “以四凶为本,以万灵为柴,以龙脉为炉,以愿力为引...逆天改命,铸就‘夜骸’!承载‘天枢’,守护此界!”李泌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狂热与悲悯。

  血池沸腾,光芒冲天!无数能量与意念在其中疯狂冲突、融合、湮灭、重生...最终,一个介于虚实之间、蕴含着奇异生命律动的“胚胎”,缓缓成型。

  画面再转。兵部侍郎柳奭府邸,后院厢房。年幼的曼丽(或者说,柳家幼女)正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李泌悄然出现,以道法遮掩了所有痕迹。他将那从血池中诞生的、融合了“归墟源质”与四大种族特性的“胚胎”,小心翼翼地,以一种曼丽无法理解的方式,“嫁接”或者说“替换”了柳家幼女那原本孱弱、濒临消散的灵魂核心...

  “从此,你便是柳曼丽。你的过去已被封存,你的未来...充满荆棘与希望。望你...不忘初心,以‘夜骸’之身,行‘天枢’之责,守护这方你诞生的世界...”

  李泌最后看了昏睡中的小女孩一眼,留下这句话,以及一道深植于她灵魂深处的封印与指引,便悄然离去,继续他未竟的、对抗“蚀”与探寻天地真相的旅程。

  梦境至此,并未结束。

  曼丽的意识,仿佛被那点白金光芒牵引,穿透了层层迷雾,来到了一个更加奇异、更加“真实”的意识空间。

  这里,不再是她“观看”的影像,而是仿佛身临其境。

  她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是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白金符文构成的复杂阵图。阵图中央,一个淡淡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那身影,素白道袍,气质飘然,正是李泌!但比梦境中看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虚幻,仿佛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念投影。

  “你来了。”李泌的声音响起,温和而平静,仿佛早已预料。

  “李泌先生?”曼丽心中震动,尝试开口,发现自己的意识体能够发出“声音”。

  李泌的虚影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依旧年轻俊朗,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疲惫,还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看来,你已经触及了‘归墟源质’,也见到了尸皇。”李泌的虚影微微颔首,“比我想象的,要快一些。”

  “先生...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我的存在,我的力量,甚至...我的命运?”曼丽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有感激,有迷茫,也有一丝被操纵的微澜。

  “安排?”李泌轻轻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苦涩,“我并非全知全能的神只,更非冷酷的棋手。我只是一名试图在绝境中,为这片天地寻一线生机的求道者。你的诞生,是无数偶然与必然交织的结果,是‘道’之演化的一部分。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一个‘方向’。最终的路,如何走,取决于你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道:“‘夜骸浪鬼’,是我为你命名的存在状态。夜骸,意指你承载着黑夜(四大种族、死亡、混沌)的骸骨(根基);浪鬼,喻示你漂泊于此界与归墟之间、如同浪迹的鬼魂般的特殊位格。而‘天枢’,并非某种具体力量或职位,而是一种...‘状态’,一种‘使命’,一种被此界天地意志与人道愿力所承认的‘守护枢纽’之位格。当你真正理解并践行‘守护’之责,获得足够的天地认可与愿力加持时,‘天枢’自会显化。”

  “那尸皇体内的淡金光点...”

  “那是我当年与尸皇初次遭遇,于骊山地脉深处激战时,以本命道源混合一丝‘归墟源质’特性,打入其本源深处的一枚‘道种’。”李泌的虚影解释道,“彼时尸皇初成气候,吞噬融合了前朝一位含怨而死的亲王尸身与龙气,野心勃勃。我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只能以此‘道种’,干扰其融合此界‘死亡法则’的进程,并埋下一个可能的‘变数’。此‘道种’蕴含一丝我之道韵与‘归墟源质’的净化特性,对尸皇的死亡与混沌之力,有天然的克制与排斥。你此番将其激发,做得好。”

  “可那‘道种’似乎很微弱...”

  “因为它的大部分力量,都在漫长岁月中,被尸皇的力量不断消磨、同化。但它始终未被彻底吞噬,便证明了其价值。”李泌目光微凝,“你体内‘归墟源质’的共鸣,是激活并强化它的最佳‘钥匙’。尸皇的力量体系,因这‘道种’的存在,存在一处微小的、却是根本性的‘破绽’。善加利用,或可成为未来制胜的关键。”

  曼丽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又问:“雾灵消散前,提到‘小心影’,还说‘钥匙归位之时’...‘影’是什么?‘归位’又指什么?”

  李泌的虚影沉默了片刻,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影’...是我在多年对抗‘蚀’的过程中,发现的另一个隐秘而可怕的存在,或者说...组织。它们并非‘蚀’的直接造物或信徒,更像是...一群利用‘蚀’之渗透与世界‘裂痕’,攫取力量、达成自己目的的‘投机者’与‘窃贼’。它们行事更加隐蔽,渗透更深,可能潜伏在朝堂、江湖、甚至...我道门内部。‘蚀’或许想吞噬世界,‘影’则想掌控世界。它们的力量属性,偏向隐匿、模仿、侵蚀人心与权力,故以‘影’为名。至于‘钥匙归位’...”

  他看向曼丽,目光深邃:“你的‘归墟源质’,与此界‘裂痕’、与‘归墟之眼’,有着天生的联系。当‘归墟之眼’因某种原因(很可能是‘蚀’或尸皇的推动)而彻底‘苏醒’或‘异变’时,你这把‘钥匙’,便会被无形之力牵引,指向那最终的‘门户’。‘归位’,可能意味着被用作开启门户的祭品,也可能...意味着你主动掌控‘钥匙’之力,去封闭或修复那门户。这取决于你的力量、意志,以及...你所能获得的助力。”

  曼丽心中凛然。果然,她的宿命,始终与那最恐怖的威胁绑定在一起。

  “我该如何做?”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泌的虚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稳定,似乎这缕意念即将耗尽。

  “首先,稳固自身。你体内四大本源与‘归墟源质’的融合,尚在初级阶段,且因你频繁动用力量而产生了裂痕。你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让它们真正‘融合’,而非‘拼凑’。可以尝试从‘守护’之心入手,以人道愿力与龙脉之气为桥梁...具体法门,我已留在你灵魂深处的封印中,待你实力与心境达到,自会解锁。”

  “其次,联合可联合之力。李亨(李豫)是此界正统天子,身负国运龙气,是抗衡‘蚀’与‘影’的重要依仗。沈珍珠...她灵魂中的污染,根源极深,可能与‘影’有关,需小心应对,但亦可能成为破局线索。龙盟、‘天枢阁’,乃至天下有志之士,皆可团结。”

  “最后...寻找‘镇界之物’。此界上古流传,有数件蕴含天地本源法则的至宝,若能寻得,或可加固世界壁垒,对抗‘蚀’之侵蚀。其中之一,可能与‘归墟之眼’的秘密有关...线索,或许在极南之地,天涯海角...”

  李泌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逐渐飘渺:“我的本体,仍在追寻‘蚀’之本源与修复世界‘裂痕’之法,无法直接助你...记住,你的力量,源于守护的意志,而非毁灭的欲望...莫要被‘归墟’的混沌与‘夜骸’的凶性所吞噬...保持...你心中的...那一点‘人’之光...”

  话音袅袅,李泌的虚影彻底消散。

  曼丽的意识,也如同退潮般,从这片奇异的意识空间脱离,回归到那无尽的黑暗与身体的剧痛之中。

  ...

  山洞内,篝火噼啪。

  曼丽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直守在一旁的影枭和石佛,立刻察觉,紧张地注视着她。

  只见曼丽眉心那点白金光芒,再次微微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反而变得柔和、稳定。她体内那四种狂暴冲突的本源力量,似乎也在这白金色光芒的调和下,渐渐平息了躁动,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有序的方式,围绕着那点光芒,缓缓旋转、交融...

  虽然裂痕依旧存在,融合也远未完成,但至少,那种随时可能崩溃爆炸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曼丽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初时有些迷茫,但很快,便重新变得清澈、锐利,只是深处,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深邃与了然。

  “阁主!您醒了!”影枭和石佛惊喜万分。

  曼丽微微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剧痛无力。石佛连忙扶住她。

  “我们...在哪里?我昏迷了多久?”曼丽的声音沙哑虚弱。

  “回阁主,这里是燕山南麓,蓟州附近。您昏迷了...大约三日。”影枭迅速回答,并将他们逃脱后的情况简要禀报,包括曼丽昏迷时的呓语。

  曼丽静静听着,眼中光芒闪动。昏迷中的梦境与李泌的“交谈”,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意识交流。那些信息,此刻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

  “小心‘影’...长安有变...”她重复着呓语中的话,眉头微蹙。看来,长安的局势,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阁主,我们现在怎么办?是设法联系‘天枢阁’返回长安,还是...”影枭请示。

  曼丽沉思片刻,缓缓道:“我的伤势,需要时间调养,贸然返回长安,若遇变故,恐成累赘。而且...李泌先生提到,我需要稳固自身融合,并寻找‘镇界之物’的线索...江南与长安暗流涌动,‘影’之威胁不明,我们暂时不宜直接卷入。”

  她目光投向山洞外,仿佛能穿透群山,看到更远的南方。

  “我们先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落脚,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些东西,并尝试修复本源。同时...”她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派人与‘天枢阁’留守人员取得联系,告知我还活着,但需隐匿行踪。让他们密切关注长安动向,尤其是...与‘影’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另外,设法搜集关于极南之地、天涯海角,以及上古‘镇界之物’的传说与情报。”

  “是!”影枭和石佛领命。

  曼丽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缓慢运转、开始尝试真正融合的本源力量,以及灵魂深处,那道随着她醒来而变得更加清晰的、关于如何引导融合与运用“天枢”之力的封印信息。

  前路依旧艰难,强敌环伺,内忧外患。

  但至少,她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战。

  也知道了,她并非孤身一人。

  李泌留下的“道种”,李豫代表的国运,沈珍珠身上的谜团,乃至这天下无数渴望安宁的生灵...都是她可以依仗、也必须要守护的力量。

  “影”...“蚀”...尸皇...

  她缓缓握紧了拳头,尽管虚弱,却异常坚定。

  “来吧...让我看看,这盘天地棋局,最终...谁执子,谁为棋。”

  山洞外,夜色渐浓,繁星初现。

  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更大风暴,正在无声积聚。

  而风暴的中心,或许正是这个刚刚苏醒、决心直面一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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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章预告:曼丽三人在燕山深处寻得一隐秘山谷暂居,曼丽开始闭关,尝试按照李泌留下的指引,引导四大本源与“归墟源质”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并初步接触“天枢”之力的奥秘。闭关过程中,她将遭遇来自自身血脉与灵魂深处的考验——四大种族本源的原始凶性与“归墟源质”的混沌特性,将试图吞噬她的“人性”与“自我”。她必须在幻象与心魔中,坚守守护之念,找到平衡与掌控之道。同时,影枭与石佛在守护与探查中,意外发现山谷附近有前朝修士遗留的洞府遗迹,其中可能藏有关于“镇界之物”或南方秘境的线索。而长安方面,李豫的清洗行动遭遇强力反弹,朝中反对势力联合发难,以“擅动刀兵、搅乱朝纲、宠信妖人(暗指曼丽与‘天枢阁’)”等罪名,发起弹劾,甚至暗中调动部分军力施压,朝局再次动荡!沈珍珠的病情出现反复,在一次情绪激动后,竟短暂显露出“圣使”时期的冰冷眼神与诡异力量,虽然很快恢复,却让李豫与心腹们惊疑万分,怀疑她体内仍有“蚀”或“影”的潜伏。江南的阻挠势力与朝中反对派隐隐有合流迹象,一场针对李豫皇权与曼丽“天枢阁”的政治风暴,已然成型。内忧外患之际,曼丽的闭关能否成功出关?出关后的她,又将拥有怎样的力量?面对长安危局,她将如何抉择?是立刻回援,还是继续追寻更强的力量与破局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