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直面神魔-《夜骸天枢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直面·神魔

  空洞内弥漫的尸气与血腥,在混沌尸皇无形的意志下,缓缓沉降、凝固,如同为这片地下空间铺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地毯。尸气凶灵大军在完成任务后,无声无息地消散,重新化为精纯的尸气,汇入尸皇身后那圈灰绿色光环。

  死寂,再次成为主宰。

  李豫搀扶着昏迷的曼丽,半跪在地上,剧烈喘息。刚才那一剑几乎耗尽了他所有龙气和心力,此刻内腑空空荡荡,经脉刺痛,肋下旧伤崩裂,鲜血不断渗出。但他不敢松懈,甚至不敢去查看曼丽的伤势,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前方——那悬浮半空、如同亘古雕塑般的混沌尸皇身上。

  尸皇的混沌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们。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天道般的漠然与深邃。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对它而言,不过是拂去了几粒微尘。

  李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种层次的存在,恐惧与慌乱毫无意义。他轻轻将曼丽平放在地上,检查了一下她的脉搏和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体内能量极其紊乱,如同暴风雨后的海面。

  他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脊背却挺得笔直。他收起黯淡无光的天子剑,对着混沌尸皇,深深一揖。

  不是跪拜,而是平辈之间,或者说,面对一个值得敬畏的存在的礼节。

  “晚辈李豫,大唐太子,今监国事。”他开口,声音因伤势和消耗而沙哑,却清晰沉稳,“多谢...前辈出手,解我等危难,诛杀外魔。”

  他将自己和曼丽定位为“此界生灵”、“抵抗外蚀者”,将混沌尸皇称为“前辈”,既表达了敬意,也隐含了“同属此界、共同御外”的立场。他没有直接询问尸皇的来历与目的,而是先感谢,将对方置于“帮助者”的位置。

  混沌尸皇的混沌眼眸,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意念传来,依旧低沉沙哑,却比之前更加连贯,仿佛随着苏醒程度加深,它的“思维”也在加速恢复:

  “李豫...李亨...李氏...龙气...定海珠...”

  它似乎认出了李豫的身份,以及他身上的龙气与定海珠。

  “外蚀...污秽...侵扰...领域...当诛。”它继续道,表明了出手的原因。

  “前辈明鉴。”李豫顺着说道,“‘蚀’乃域外邪魔,觊觎我界,以邪法侵蚀生灵、污染地脉,欲行献祭毁灭之事。安禄山、史思明、霓裳等辈,皆为其走狗爪牙。前辈既为此界...‘领域’之...‘守护’(他试探性地用了这个词),当不容外魔肆虐。”

  他刻意强调“此界”、“领域”、“守护”,试图进一步拉近与尸皇的立场。

  混沌尸皇沉默了片刻,意念再次传来:“守护...非吾...本意。”

  “领域...归寂...方为...永恒。”

  “外蚀...扰此...进程...当...抹除。”

  李豫心中一凛。尸皇的“领域”意识,似乎并非为了保护生灵或世界,而是...追求一种绝对的“死寂”与“永恒”?它视“蚀”为干扰这种进程的“污秽”与“杂音”,所以出手清除。那对于活着的生灵,对于李豫和曼丽这样的“活动”存在,它又是什么态度?

  他强压下不安,谨慎问道:“前辈所言‘归寂’...不知是何含义?此界亿万生灵,又将如何?”

  尸皇的意念似乎带上了些许“思考”的意味:“生灵...短暂...喧嚣...终归...尘土。”

  “此界...历劫...重归...混沌...寂灭...乃...自然...之道。”

  “吾...顺应...此道...加速...此程...亦或...维护...此‘域’...不受...外扰...待其...自归...”

  它的话语虽然依旧破碎,但意思逐渐清晰。在它看来,世界的终极归宿就是“混沌寂灭”,生灵不过是这个过程中的短暂现象。它本身似乎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主动“加速”这个进程,让世界更快地归于死寂;二是维护这个“领域”不受“蚀”这样的“外扰”,等待其自然走向寂灭。

  而现在,它似乎倾向于后者——因为它厌恶“外蚀”的“污染”与“干扰”。

  这对于李豫和所有生灵来说,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尸皇目前没有主动毁灭一切的意图。

  “前辈胸怀大道,晚辈不敢妄测。”李豫斟酌着词句,“只是,‘蚀’之威胁,迫在眉睫。其主意志,仍在域外虎视眈眈,其爪牙虽在北地受挫,但根基未绝。尤其是长安之地,尚有邪阵阵眼,连通内外,若不摧毁,恐‘蚀主’仍有降临之机,届时...恐非前辈所愿见之‘外扰’。”

  他将矛盾引向“蚀”,强调其威胁性,并试探尸皇对长安阵眼的态度。

  尸皇的混沌眼眸,转向了西方(长安)的方向。片刻后,意念传来:“长安...污秽...核心...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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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强行...摧毁...或引...外蚀...注目...提前...降临。”

  “亦或...惊扰...更深...沉眠...之物。”

  它的话让李豫心头一跳。尸皇能感知到长安阵眼的存在,但它似乎有所顾忌。强行摧毁可能会引来“蚀主”意志的提前关注甚至降临,这是显而易见的风险。但“惊扰更深沉眠之物”是什么意思?长安地底,难道还埋藏着比尸皇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

  “更深...沉眠之物?”李豫试探着问。

  尸皇的意念波动了一下,似乎不愿多谈:“旧日...阴影...不应...再醒。”

  它转而“看”向昏迷的曼丽:“‘钥匙’...伤重...本源...紊乱。”

  “汝...欲...救她?”

  李豫立刻点头,毫不犹豫:“请前辈援手!曼丽...她为对抗‘蚀’魔,屡次犯险,此次更是为引动前辈之力诛杀霓裳而受创。她若有不测,非但晚辈痛失臂助,对抗‘蚀’魔亦将少一关键之力。”

  他再次将曼丽的价值与对抗“蚀”绑定,试图引起尸皇的重视。

  尸皇沉默着,似乎在“审视”曼丽的状态。良久,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青铜甲胄的手,对着曼丽遥遥一点。

  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如同丝线般射出,没入曼丽眉心。

  李豫紧张地看着,握紧了拳头。

  只见曼丽身体微微一颤,周身紊乱暴走的混沌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开始逐渐平复、归位。她体内那些源自不同本源的冲突力量,在这道暗金色光芒的调和与“镇压”下,竟然缓缓停止了互相攻伐,重新开始寻找脆弱的平衡点。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李豫心中大喜,连忙再次躬身:“多谢前辈!”

  尸皇收回手,意念传来:“吾...以‘符文核心’...暂镇...其本源...冲突。”

  “然...此非...长久...之计。”

  “她...融合...过杂...道路...未明...需...自悟...自定。”

  “短期...无虞...长久...仍需...‘锚定’。”

  李豫听明白了。尸皇是以自身融合的李泌符文核心之力,暂时镇压了曼丽体内混乱的力量冲突,让她脱离了生命危险,并加速了伤势的恢复。但这只是治标,曼丽融合了太多不同性质的本源,未来的道路需要她自己摸索确定,否则迟早还会出问题。而所谓“锚定”,恐怕是指需要找到稳固自身存在、防止被力量同化的“根基”。

  “前辈教诲,晚辈铭记。”李豫郑重道,“不知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可需晚辈效劳之处?”他尝试打探尸皇的意图。

  混沌尸皇的混沌眼眸,再次扫过这片空洞,以及更远处的地脉与大地。

  “吾...初醒...需时...稳固...消化...”

  “此‘域’...暂由...尔等...维持...秩序...”

  “外蚀...残党...尔等...自处...”

  “长安...阵眼...暂且...勿动...待吾...稳固...再议...”

  “若遇...不可抗...之危...可...于此...呼唤...”

  话音落下,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身后的三色光轮也随之收缩、内敛。周围的尸气如同百川归海,涌入它的身体。地面震动,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它下方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翻涌着混沌色泽的地脉深渊。

  它要重回地脉深处,继续沉眠、稳固、消化这次苏醒的收获。

  “前辈!”李豫忍不住开口,“若‘蚀主’意志降临...”

  尸皇下沉的动作微微一顿,混沌眼眸看了李豫一眼,意念最后传来:

  “届时...吾...自会...醒来...”

  “此界...归寂...与否...当由...此界...自身...或...‘正统’...决定...而非...外魔...”

  话音袅袅消散。

  混沌尸皇的身影,彻底沉入地脉裂缝之中。裂缝缓缓合拢,地面恢复如初,只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痕迹。

  空洞内,重归寂静。尸皇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彻底消失。

  李豫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踉跄一步,差点摔倒。他连忙走到曼丽身边,将她小心地抱起。

  曼丽的体温在恢复,呼吸平稳,虽然依旧昏迷,但显然已无生命危险。

  “曼丽...我们...暂时...安全了...”李豫低声说道,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神魔之战、满地狼藉的废墟空洞,心中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一场精心策划的“合作”与“伏击”,最终会演变成这样?谁又能想到,最大的威胁“蚀”教势力,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北地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安禄山被抹除,影尊陨落,骨镜失踪,霓裳祭司伏诛,六位堪比尊者的强者全军覆没...整个“蚀”在北方的高层力量,几乎被一扫而空!

  而这一切,竟然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一个刚刚诞生、立场不明、力量却恐怖绝伦的“混沌尸皇”。

  是福?是祸?

  李豫暂时无法判断。

  但他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带着曼丽离开这里,回到相对安全的江南,让她安心养伤。同时,必须立刻处理北方骤变的局势,收拢人心,整合力量,并...警惕长安那个“肉瘤”阵眼可能发生的异变,以及...尸皇口中那个“更深沉眠之物”。

  他抱着曼丽,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之前进入的通道口走去。通道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和残破的尸体。李豫忍着悲痛,找到了韩霆和几名重伤但尚存一息的龙盟高手,将他们一一救起。

  “陛下...”韩霆醒来,看到李豫,挣扎着想要行礼。

  “别动,朕带你们回去。”李豫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沿着通道,艰难地向上攀爬。来时是精锐小队,归时却只剩下寥寥数名伤痕累累的幸存者。

  当李豫抱着曼丽,带着最后几名伤兵,终于走出地穴,回到范阳城西废墟的地面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第一缕鱼肚白。

  漫长而血腥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会升起。

  但这个世界,却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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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预告:

  李豫带着昏迷的曼丽与残兵返回江南。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安禄山之死、霓裳祭司伏诛、北方“蚀”教高层近乎覆灭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各地沉寂已久的反抗之心!大量叛军溃散、投降或自立,残存的“蚀”教势力群龙无首,陷入内斗与恐慌。李豫趁机发布檄文,号召天下义士共讨残逆,收服失地,并派遣得力人手接收北方城池,安抚百姓,重建秩序。然而,长安地宫“肉瘤”阵眼在霓裳祭司死后,失去了控制,开始自行异变,散发出更加诡异不祥的气息,甚至有“蚀化”怪物从中源源不断涌出,威胁关中!与此同时,江南也并非高枕无忧,那五名蚀魔尊者及其麾下力量,虽因北方剧变而暂时蛰伏,却并未退去,反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曼丽在返回江南后第三日苏醒,身体伤势在尸皇符文之力与自身调养下恢复大半,但力量根源的问题依旧存在,且她对混沌尸皇最后那番关于“归寂”、“锚定”的话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必须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与“锚定”,否则力量暴走的隐患始终存在。而李豫在稳定基本盘后,也开始秘密调查尸皇口中的“更深沉眠之物”以及长安阵眼的异变。新的线索,指向了上古的某些隐秘...历史的尘埃之下,似乎埋藏着关乎此界存亡的更大秘密。曼丽与李豫,在短暂的喘息后,又将面临新的挑战与抉择。而混沌尸皇,在地脉深处,它的“稳固”与“消化”,又进行到了哪一步?它何时会再次醒来?醒来时,又会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