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三哥哥训练新兵,推广“新式战术”-《听我奶娃心声,全家把我供成祖宗》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三月过半,城外土坡才冒了星星点点的草芽,风刮在脸上,还是刀片子似的。

  校场上,五百新兵歪歪扭扭站成方队,像刚插进地里的秧苗,东倒西歪。多半是北地遭了灾的农家少年,大的不过十七八,小的瞧着才十四五,冻得鼻涕直流,眼神里全是懵懂和怕。他们换上灰扑扑的号褂,握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长枪,浑身不自在。

  柳彦昭扶着腰刀站在点将台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是他接手这批新兵的第十天,队列走不齐,口令听不懂,昨天演练最简单的“一字阵”,自己人绊倒了一片,差点闹出踩踏。

  副将王猛搓着手哈气:“将军,这天儿太冷了,弟兄们手脚都僵。要不……今儿先散了?让他们回营房暖和暖和?”

  柳彦昭没吭声,目光扫过台下。天冷是实话,但根子不在这。这些少年不知为何当兵,也不知怎么当兵。按大周老规矩,新兵入营先操三个月队列、练三个月体能、耍三个月刀枪,然后补进老营,跟着老兵在战场上熬。能活过几仗,就成了兵。可这法子太慢,也太残酷——十个新兵里,真能成气候的,不到一半。

  他想起了前阵子妹妹寄来的信。信里夹了几张图,还有一篇用歪歪扭扭小字写的“练兵心得”。信上说,是“从杂书上看来的,不知有用没用,三哥看着玩儿”。

  哪里是看着玩儿。那图上画的“三人刺猬阵”、“环形换防步”、“简易沙盘推演法”,还有心得里提的“以打代练”、“情境拟真”、“赏罚分明”,每一条都和他从小到大听过的、见过的练兵法子不一样,可细琢磨,又隐隐觉得……或许更管用?

  当时他觉得新奇,没太当真。可这会儿看着台下这群懵懂少年,柳彦昭心头忽然一动——要不,试试?

  “王猛。”

  “末将在!”

  “去,把所有什长以上军官叫来。再把营里那些废旧木盾、麻布口袋、石灰粉都搬出来。还有,”他从怀里掏出妹妹信里那张画着“可调沙袋背心”的图纸,“找几个手艺好的,按这个赶制二十套,越快越好。”

  “这是啥?”王猛接过图纸,一头雾水。

  “甭问,快去。”

  一个时辰后,校场角落清出一片地。二十个新兵被挑出来,穿上赶工出来的、缝满口袋的粗布背心,口袋里按吩咐装了轻重不一的沙袋。有的走得吃力,有的还能应付。

  军官们围在旁边,交头接耳,不知这位年轻将军要玩什么花样。

  柳彦昭走到场子中央,手里拎了根去了枪头的长木杆。“今儿不练队列,不耍把式。咱们玩个游戏。”

  游戏?新兵们面面相觑,军官们更是瞪大眼。

  “瞅见前头那些木桩没?”柳彦昭指着三十步外十几根高低不一的木桩,“那是‘北狄骑兵’。你们的活儿,就是三个人一伙儿,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损伤,冲到木桩跟前,用这根杆子,捅到顶上那个红点儿。”

  他顿了顿:“可道上不干净。”指了指地上用石灰粉画的弯弯绕绕的路线,还有堆放着的破木盾、麻布袋,“这些是陷坑、是拒马、是敌人射来的箭。你们得互相帮衬,一个主冲,两个掩护。主冲的负责捅红点儿,掩护的得负责挡‘箭’——王猛,你带几个人,站两边高台上,用这些沙袋往下扔,就当是箭雨。”

  “啊?扔沙袋?”王猛傻了。

  “对,使劲扔,别砸脑袋就行。”柳彦昭点头,“谁被沙袋砸中身子三回,或者踩出石灰线,就算‘死了’,下场。最后,哪伙儿用时最短、‘死’人最少、捅到红点儿了,就算赢。赢了的……”他扫了新兵们一眼,“今儿晚饭,每人多加一个肉馍,这个月军饷,多发五十文。垫底的,负责打扫全营茅房十天。”

  话音落下,新兵们“嗡”地炸开了锅。肉馍!多五十文!扫茅房!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和惩罚,一下子把他们眼里的懵懂冲淡了,冒出点火星子。

  第一伙儿三个新兵,哆哆嗦嗦上场了。仨人挤成一团往前拱,没几步就被王猛他们从上头扔下的沙袋砸得抱头鼠窜,一个小子慌不择路,一脚踹翻当“拒马”的木盾,摔了个狗啃泥,惹得全场哄笑。

  “停!”柳彦昭喊停,走到那三个狼狈小子跟前,“你们仨,刚在想啥?”

  “想……想快点冲过去……”其中一个嗫嚅。

  “冲过去然后呢?谁看道儿?谁防着上头?谁负责最后那一下?”柳彦昭摇头,“记住了,你们仨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死’了,事儿就可能黄。打今儿起,你们自己商量,谁是箭头,谁是左膀,谁是右臂。箭头负责冲和捅,左右膀负责看两边和上头,用杆子拨拉沙袋,护着箭头往前。听明白没?”

  三个新兵似懂非懂点头,重新凑一块儿,笨手笨脚比划起来。

  第二伙儿、第三伙儿……状况百出,笑料不断。可随着一伙儿一伙儿上去又下来,失败的教训和加码的奖赏,像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渐渐地,有新兵琢磨出点门道了。有人发现猫着腰、走“之”字能更好躲沙袋;有人发现三人稍微拉开点,成个倒三角,互相都能照应上;还有人发现,负责掩护的不能光顾自己躲,得猜沙袋往哪儿落,提前挥杆……

  到第十伙儿上场时,情况明显不一样了。三个平日里一块儿干过农活的农家子自动凑一队。上场前叽咕了几句,一人低吼声“走!”,呈个松散的三角就冲出去了。中间那个矮墩墩但麻利的当箭头,左右两人高高举着杆子,一边快走一边抡圆了拨拉,竟把大半沙袋都挡开了。虽说半道有一人被沙袋砸中肩膀,趔趄了下,可另外俩人立马慢下来护着,等他站稳,再重新加速。最后,箭头小子一个猛子窜到木桩前,杆子奋力往上一捅,准准点中了红点儿!

  “好!”柳彦昭忍不住喝了声彩。校场也跟着爆出叫好声和巴掌响。那三个小子自己都愣了,好像不信真办成了,随即脸上炸开巨大的喜气和得意。

  “瞅见没?!”柳彦昭趁热打铁,走上点将台,嗓门洪亮,“这就叫搭伙!这就叫阵法!战场上,没人能当独狼!你身边的同袍,就是你多出来的胳膊、眼睛、脊梁背!今儿你们能用杆子捅中红点儿,明儿就能用枪扎穿敌人的喉咙!用刀砍下敌人的脑袋!”

  新兵们喘着粗气,眼睛亮了,那是种被撩拨起来的、原始的输赢心和一块儿干事儿的劲头。

  “这还算开头。”柳彦昭压压手,“打今儿起,每日晌午前,照旧练队列、练身子骨、练兵器基本功。晌午后,全给我整这种‘游戏’!花样会变,地儿会变,‘敌人’也会变。今儿对付的是‘木桩骑兵’,明儿兴许就是‘盾牌步兵’,后天没准是‘城墙守军’。你们要学的,不止是捅人,还得学守、学爬、学救人、甚至学……装死和诈败。”

  装死?诈败?军官们听得一愣一愣,这……这合规矩吗?

  柳彦昭不管他们咋想,接着说:“每十天一小比,每月一大比。小比赢了,加餐加饷;大比头名,除了重赏,全队记‘训练标兵’,军饷涨一成,优先发新家什!”他指了指那些穿沙袋背心的新兵,“瞅见他们身上那背心了没?这叫‘压分量’。打明儿起,所有人,平常操练都得穿上,沙袋分量按你们的长进慢慢加。咱们练的,不光是手艺,还得练出不管啥时候都能拼命的筋骨和耐力!”

  一套组合拳下来,新兵们又是兴奋又是发怵。兴奋的是有了明白的奔头——肉、钱、脸面;发怵的是,这训练听着就够呛。

  王猛凑到柳彦昭边上,低声说:“将军,这法子……闻所未闻啊。那些老军头晓得了,怕是要嚼舌头,说咱们不务正业,糟践祖宗成法……”

  “成法?”柳彦昭看着台下那些眼里开始有光的少年,“能打胜仗、能少死人的法子,就是好法子。王猛,你跟我日子不短了,朔方城下,咱们用那些‘歪门邪道’守城的时候,想过祖宗成法没有?”

  王猛想起朔方血战,那些喷火的铁管子、炸响的油罐子,还有小郡主画出来的古怪城防图,挠挠头,不吭声了。

  “办去吧。另外,”柳彦昭想起妹妹信里最后提的一桩事,“找几个认字的,哪怕只认得几十个也成。每日训练完,晚上抽半个时辰,教这些新兵认字。不图多,先认常用的军令字,还有他们自个儿的名字、老家哪儿。告诉他们,认了字,往后立功了,军报上才能写下他们名儿,家里才能收到他们的饷银和赏钱。”

  “认字?”王猛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将军,这……这打古以来,当兵吃粮,哪有让大头兵认字的?再说,他们也学不会啊……”

  “学不会就慢慢学。”柳彦昭斩钉截铁,“我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听令往前冲的木头疙瘩,我要的是一支知道为啥打仗、知道咋样搭伙、甚至有一天能自个儿掂量战机的兵。认字,就是开他们脑子的头一步。这是军令,办。”

  “……是!”王猛尽管一肚子疑问,可军令如山。

  新的练兵法子像块大石头砸进死水塘,在雁门关军营里激起老大波澜。说怪话的、摇头的、看笑话的,比比皆是。几个资格老、脑筋更老的老军校甚至联名给驻守雁门的主将杨振武递了状子,弹劾柳彦昭“胡改祖制,以戏代练,惑乱军心,有辱武备”。

  杨振武,年近五十,是跟着老侯爷打过仗的宿将,为人方正古板。他捏着那份联名状,皱着眉把柳彦昭叫到中军帐。

  “彦昭啊,坐。”杨振武指指下首椅子,口气还算平和,“你爹与我是故交,你在朔方立了功,我也晓得。年轻人,有锐气,想干事,这是好事。可是……”他话头一转,抖抖手中状子,“你这练兵的法子,是不是……太急了些?游戏?认字?这传出去,别营的兄弟,还有兵部的大人们,咋看咱们雁门关?咋看我们这些带兵的老家伙?”

  柳彦昭起身,躬了躬身:“杨叔父容禀。侄儿这法子,并非胡来,实是揣摩古今战例、又瞅着北疆情势,瞎琢磨的一点浅见。北狄骑马来得快,单打独斗比咱们寻常兵丁强。若还照老法子,等新兵熬成老兵,怕是十个里剩不下五个,且工夫拖得太长。侄儿觉着,眼下要紧的,是让新兵赶紧明白咋样搭伙、咋样以小团儿拼杀,补上个人能耐和经历的短处。那‘游戏’,实则是把战场上的杂七麻八简省了、情景化了,让他们在不出人命的地界儿尝着、学着、错着再改着。至于认字……”

  他顿了顿,诚恳道:“叔父,如今军中传令,多靠嘴说耳听或是令牌信号,一旦传令兵折了,或是战场上吵吵嚷嚷,极易误事。若底下兵丁多少认得几个紧要军令字,或是自个儿能看懂简单的旗语、灯号意思,于传信、于办事,都大有好处。且兵丁晓得自己名儿能上文书,晓得功过能记明白,于鼓劲、于拢心,也是良策。这非侄儿独个儿想出来的,古时候岳武穆训‘背嵬军’,也看重教习,才练出铁军。”

  一番话有根有梢,既抬了古人(虽是前朝名将,可兵法通用),又扣着实情。杨振武捻着胡子,沉吟不语。他并非榆木疙瘩,否则也坐不到这位子。柳彦昭在朔方的战绩他是知道的,那些守城的新花样他也略有耳闻,听说背后都有那位神奇小郡主的影子……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杨振武缓缓道,“可这事不小,不能不慎。这么着,我给你俩月工夫。就拿你那五百新兵试。俩月后,我要亲自校阅。若果然管用,我便准你在全营推开,并上书兵部为你请功。若只是耍花枪、白费劲……”他目光严厉起来,“到时莫怪老夫军法无情,你便自去兵部领罪吧。”

  “侄儿遵命!谢叔父成全!”柳彦昭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至少争到了工夫和机会。

  回到自家营盘,柳彦昭立刻召集所有军官,传达了杨老将军的意思,并宣告训练全面加紧。沙袋背心、小组对抗、战术游戏、夜里识字班……一样样有条不紊推下去。起初新兵们叫苦连天,尤其是那沙袋背心,一天操练下来,肩膀勒出血道子、双腿灌了铅似的稀松平常。夜里识字班更像是瞌睡大会,不少少年听着听着就打起呼噜。

  但柳彦昭毫不手软。他亲自盯着,以身作则,穿着同样的沙袋背心跟新兵一块儿跑操、一块儿爬障。训练里出挑的,当场夸,加餐加饷;磨洋工的,罚起来也绝不客气。他还让王猛找了几个在对抗游戏里显出指挥苗头的新兵,临时任命为“代理伍长”,给他们一点小权柄和额外贴补,更撩动了底下兵丁的心思和担当。

  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新兵们的腰杆子慢慢挺直了,眼神不再空洞,多了几分专注和狠劲儿。小组之间的默契越来越好,有时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同伴就能领会。夜里识字班上,打呼噜的越来越少,握着炭笔在沙盘上歪歪扭扭画字儿的越来越多。虽说字写得难看,可那份认真劲儿,让柳彦昭和几个教书先生都心里发热。

  一个月后的某天后晌,柳彦昭正操持一场模拟“黑夜摸营”的训练。新兵们分作攻守两拨,在划出的营区里对抗。守方有简易营寨和有限的“弓箭”(绑布条的木棍),攻方得借着夜色(蒙眼布)和地形遮掩,摸进“敌营”夺旗。

  对抗打得凶。守方的新兵竟晓得在营寨外头布下简陋的绊马索和响铃预警,攻方的小队则展现出让人吃惊的耐心和搭伙,他们分成几个三人小队,从不同方向佯攻、骚扰,勾引守方注意,真正的尖子小队却从最不起眼的排水沟悄悄往里钻……

  柳彦昭站在高处瞅着,心里舒坦。虽说手法还嫩,破绽不少,可这种肯动脑子、能随机应变的能耐,正是老式练兵法很难养出来的。

  正这时,一阵急乎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快马冲进校场,马上传令兵扯嗓子喊:“柳将军!紧急军情!杨老将军有令,命你部立刻抽调两百精干,轻装简从,一个时辰后出发,执行紧急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