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洞迷雾-《轮回尽头是星海》

  冰冷的海水顺着磨损的衣角无声滴落,在暗色的礁石上迅速晕开一圈深色的水渍,又很快被凛冽的海风吹干。

  四人相互搀扶着,顺着布满荆棘的小路往下,来到了海边。

  咸腥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了刺痛,却也带来了重获新生的实感。

  他们几乎是同时脱力,或坐或躺地瘫倒在这片僻静无人的海滩上。

  劫后余生,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在这片被月光笼罩的海岸上,显得格外清晰。

  其中,还夹杂着陈远因眼部剧痛而竭力压抑的闷哼,以及林逸因精神力透支而带起的、仿佛破旧风箱般的粗重呼吸。

  “这里……就是蓬莱?”苏瑾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强撑着坐起身。

  她环顾四周,月华如水,温柔地洒在这一片小小的海湾。

  远处,海浪不知疲倦地、富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卷起千堆雪白的浪花。

  整个世界静谧得仿佛一幅古老的水墨画,除了他们,再无半个人影。

  秦天是第一个恢复行动力的人。

  他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完成了对周遭环境的初步评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海滩、礁石群以及后方陡峭的崖壁。

  “安全。”他言简意赅地做出判断,随即抬起手腕,视线落在战术终端的屏幕上。

  就在这一刻,那个如同死神催命符般、在屏幕上疯狂跳动了许久的令人压抑的倒计时,在精准地跳至【00:00:00】时,倏然定格。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那串数字与符号便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红光,如烟消散,再无踪迹。

  几乎是在同一刹那,被苏瑾贴身收藏的那个青铜齿轮U盘,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如同玉磬相击的嗡鸣。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苏瑾连忙将它取出,只见那小小的、已经不再冰冷的屏幕上,柔和的青光流转,浮现出几行全新的状态提示:

  【天工·纵横演算核心】

  【最终指令:已完成】

  【系统权限:已释放】

  “鬼谷子的指引……结束了。”苏瑾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一种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以及一丝……对那位跨越千古布局的先贤的深深敬畏。

  与此同时,靠坐在一块巨大礁石上的林逸,正强忍着脑海中如万千钢针攒刺般的剧痛,艰难地将自己那残存不多的【心灵之钥】感知力,如同涟漪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铺开。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原本因痛苦而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浓重的惊讶与不敢置信。

  “不见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海浪声淹没,“那些一直追着我们的恶意……那种如影随形、令人窒息的窥探感……全都不见了。”

  秦天闻言,身体瞬间绷紧,再次进入了最高等级的警戒状态。

  他闭上眼睛,摒除一切杂念,将自己身为顶尖战士的直觉与感知催发到极致。几秒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眉头紧锁,得出了与林逸相同的结论。

  “追踪者没有跟上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这片区域,很特殊。就像……一个信号屏蔽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探查。”

  作为这支临时小队事实上的战斗指挥,秦天前兵王的作战本能立刻占据了主导。

  他扫了一眼状态奇差的同伴们,果断地做出决断:“我们需要休整。林逸,陈远,以你们现在的状态,”他的目光落在林逸苍白如纸的脸上,和陈远紧紧捂住左眼的右手上,“直接闯进去就是送死。”

  没人反对。连日的奔逃与战斗,早已将他们的体能与精神逼到了极限。

  秦天很快在崖壁下找到一个更加隐蔽、干燥的岩洞。

  洞口狭小,被几块巨石天然地遮挡着,足以让他们安然度过几个小时。

  在简陋的岩洞里,四人围坐在一起。

  借着战术终端屏幕发出的微光,苏瑾引导着林逸和陈远,继续运用她在洞天遗府中所获《天地本草经》的法门进行深度调息。

  这已非初次的紧急救治,而是一场旨在巩固根基、加速复原的深层疗愈。

  林逸盘膝而坐,摈弃杂念,依照“心息相应”的法门,引导着初步归拢的精神力,如涓涓细流般在识海中循着更精妙的路径运转,温养着那些几近干涸的区域。

  陈远则继续以特定的呼吸节奏,配合指尖在左眼周围穴道的轻柔导引。

  与之前的刺痛不同,此刻感受到的是一股持续而温和的暖意,如同春阳化雪,持续疏通着最后那些细微的淤塞,让受损的眼部组织与神经得到更深层次的滋养。

  秦天负责守夜,他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洞口,感知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苏瑾则在一旁,一边调息恢复,一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两个小时后,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林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绵长而均匀,显示出他精神识海的紊乱已被基本抚平。

  陈远也放下了手,虽然他左眼的视觉未能恢复,但持续的刺痛和肿胀感已基本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异物感。

  “好多了。”林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对苏瑾感激地笑了笑。

  秦天不知何时已离开过,回来时他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套最普通的休闲服、帽子和墨镜。

  在这样一个着名的旅游城市,他们身上那身破破烂烂、沾满血污的战术装备实在太过显眼。

  简单地换上便装,整理了行装,四人将所有武器和非必要装备都藏在岩洞深处,只带了通讯设备和陈远身上那个至关重要的U盘,趁着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悄然汇入了渐渐多起来的游客人流。

  喧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小贩的叫卖声、导游拿着扩音器的讲解声、游客的欢笑声与快门声……

  这一切与他们刚刚经历的生死逃亡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四人都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们在一个售卖旅游纪念品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丝绸扇子、雕刻着神仙故事的木梳,以及各种造型的八仙法器挂件和摆件。

  “买点东西吧,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游客。”苏瑾提议道。

  这不仅仅是为了伪装,也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这个刚刚踏足的、充满神话色彩的地方建立联系的仪式。

  林逸的目光落在了一枚制作精巧的黄铜书签上,书签的顶端,是一朵镂空的、含苞待放的荷花。

  他想起了那位在传说中以荷花为法器的何仙姑,其慈悲济世的形象,与他【心灵之钥】的本质隐隐相合。

  他拿起书签,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了许多。

  苏瑾则被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挂坠吸引了。那葫芦由某种不知名的木料雕成,表面光滑油润,造型古拙。

  她立刻就联想到了溶洞石壁上的葫芦刻痕,以及那位悬壶济世的铁拐李。这枚小小的葫芦,仿佛是她所获医道传承的一种具象化象征。

  她将其买下,挂在了自己的背包拉链上。

  秦天对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但为了合群,他还是随手拿了一个钥匙扣。

  那钥匙扣的样子很奇特,是一个小小的、仿制的“渔鼓”,相传是张果老所持的法器。

  他将钥匙扣扔进口袋,发出“叮当”一声轻响,一如他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

  陈远在摊位前犹豫了最久。他最终拿起一个约莫十厘米长的宝剑小摆件,剑身笔直,剑格古朴,是吕洞宾的标志。

  作为一名顶尖的“结构”工程师,他对这种充满力学美感与精准线条的造物有着天然的偏好。

  他用完好的右眼仔细端详着,指尖在剑刃模型上轻轻滑过。

  站在通往蓬莱阁主景区的观景台上,四人凭栏远眺。

  晨雾缭绕在远方的丹崖琼楼之间,让那片传说中的仙阁看起来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苏瑾望着那片海市蜃楼般的景致,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如果传说中的‘神仙’,并非神明,而是掌握了我们无法理解的高等科技,或是像林逸那样,将心灵力量开发到极致的前代文明个体,那么所谓的‘传承’和指引我们来此的‘道标’,就都说得通了。”

  “或许他们不是‘神’,而是最顶级的‘工程师’。”

  陈远轻声道,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脖颈上那个已经重新塑形、如同贴身吊坠般的U盘,“他们建造了我们无法理解的宏大结构,比如空间,比如时间,甚至比如……生命本身。”

  秦天双臂抱在胸前,靠在栏杆上,一如既往地务实:“不管他们是什么,留下这么大的麻烦让我们来收拾,就不算靠谱。”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冷硬和对混乱秩序的本能反感。

  林逸没有参与讨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那枚精致的荷花书签,目光悠远。良久,他才若有所悟地轻声说:“或许……他们留下的,从来都不是现成的答案。而是像苏瑾获得的医道传承一样,是寻找答案的‘方法’,以及……一场‘考验’。”

  他的话让其他三人陷入了沉思。

  是啊,考验。

  从鬼谷子的指引,到【天工】的激活,再到此刻抵达蓬莱,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场场严苛到极致的考验?

  他们没有继续深入景区,而是在秦天的带领下,沿着海岸线,朝着八仙墩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传说中八仙过海的地方,也是任务坐标的最终指向。

  随着越来越偏离游客密集的区域,四周也变得越来越荒凉。当他们行至八仙墩景区边缘一处几乎无人踏足的礁石丛时,一直沉默前行的陈远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抬头。

  他脖颈上佩戴的U盘,正在微微发烫,一种温和而不容忽视的热量,隔着衣物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苏瑾见状,立即打开战术终端。经过重新校准的地图上,一个闪烁的红点与他们当前的位置完美重合。屏幕的角落里,一行坐标数据清晰地显示着:S38°11′。

  “就在这里。”陈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闭上了完好的右眼,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被敷料蒙住的左眼上。

  虽然视力被阻,但【天工之眼】新开启的导航功能,对于“结构”的本能感知却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

  在他独特的感知世界里,周围的岩石、海水、空气,都呈现为一种由无数线条和数据构成的稳定模型。

  然而,就在他面前三米处的一片普通崖壁上,那里的“线条”却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违背物理常识的扭曲与扰动。

  那是一种微妙到极致的“不协调感”。

  仿佛一张完美无瑕的画纸上,有一个肉眼无法察觉的、由空间本身构成的折痕。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将脖子上的U盘摘下,一步步朝那片崖壁走去。

  当U盘的尖端,那个青铜齿轮,轻轻触碰到岩壁的瞬间——

  没有巨响,没有强光。

  他们面前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原本坚硬粗糙的岩壁变得虚幻、扭曲,一个光怪陆离的入口在众人面前缓缓显现。它不像一道门,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空间裂口,内部的光线和色彩不断变幻、纠缠,仿佛通往一个完全不同的物理维度。

  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没有犹豫,秦天第一个,紧接着是苏瑾、陈远,林逸殿后,四人依次迈步,踏入了那个波光粼粼的入口。

  就在穿越入口的刹那,所有人感到一阵轻微的失重,随即外界的一切声响——雄浑的海浪声、呼啸的海风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游客喧哗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如同变成了某种实质性的物质,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耳膜,带来一种近乎失聪的恐慌感。

  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黑色空间里。脚下是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地面,非金非石,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却能清晰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远处,是深渊般翻涌的浓雾,吞噬了一切光线,也隔绝了所有的探知。

  在他们踏入这个空间的入口处,也就是身后,矗立着一块约三米高的黑色石碑。石碑的材质与地面相同,表面光滑如镜,上面用一种古老而苍劲的篆体,深深地镌刻着四个大字:

  非欧空间

  就在这时,林逸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脸色在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

  “怎么了?”苏瑾第一个察觉他的异样,立刻转身扶住他。

  “心跳声……”林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灵魂深处的颤抖与恐惧,“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它……它变成了钟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精准得……不像活物……”

  他的话语让众人不寒而栗。在这个连物理法则都可能被扭曲的地方,生命法则的改变,无疑是最恐怖的事情。

  就在这时,那块刻着“非欧空间”的黑色石碑,忽然发生了新的变化。

  只见原本空无一字的碑面下半部分,黑色的石屑在绝对的死寂中无声地剥落、分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一把无形的刻刀,一笔一划地重新雕刻出一行新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小字。

  那字体同样古老,笔锋间却透着一股戏谑与冷漠,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着闯入领地的蝼蚁。

  那是一个问句,一个仿佛来自深渊、能直抵灵魂的拷问:

  “你确定要进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