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高台倾岂存覆巢卵 苦心负尽作嫁衣裳-《轮回尽头是星海》

  晨雾如纱,裹着灵泉城的寂静。

  李月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闯进苏瑾暂居的小院,绣鞋上沾着泥点,发髻也乱了几分。

  她一把抓住苏瑾的衣袖,指尖冰凉得像块寒冰,向来清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声音带着哭腔:“苏先生!不好了!陈伯伯... 陈伯伯他出事了!”

  原来这几日,陈父陈宏的状态时好时坏。前日家族会议上,他竟对着向来针锋相对的三叔公陈烈喊“李贤弟”,语无伦次;昨日用膳时,手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粥水洒了满桌。更令人心惊的是,吴先生(赵昊)为他诊断后,竟当着陈家众人的面说:“陈公神魂受损,似被异力侵入,恐非寻常病症。”这话像颗炸雷,暗指此事背后有人作祟。

  苏瑾手中正在整理的书卷“啪”地砸在石桌上,纸张散落一地。她抬头,恰好与闻声从屋内出来的秦天、陈远对视——三人眼中同时闪过惊骇,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担忧,竟以这种直接又残酷的方式,轰然降临。

  “月儿莫急,先坐下慢慢说。”苏瑾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扶着李月坐在石凳上。掌心的真理基石却已不受控制地泛起猩红的警示微光,光幕上跳动着一行冰冷的文字:【检测到目标人物“陈宏”精神波动异常,与“心念植入”模型反噬曲线匹配度 92.7%——判定:反噬已触发】。

  祠堂铁证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陈家。短短一个时辰,陈家上下陷入一片慌乱。

  陈家祠堂内,灯火通明,却照不进一丝暖意。

  三叔公陈烈身着墨色锦袍,端坐主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的沉郁泄露了他的心情。几位族老分坐两侧,皆是面色凝重。一名精干的中年管事躬身站在堂下,声音沉稳却难掩紧张:“三爷,属下已查清了‘兄弟榕’的事。”

  他递上一卷绘制精细的根系图谱:“府中老园丁说,这榕树的气根看着缠绕紧密,实则并非数年自然生长而成,倒像是被一股外力在一个月内强行催生、拧合在一起的——根茎连接处还有明显的灵力残留痕迹。”

  陈烈接过图谱,指尖在“非自然生长节点”处轻轻一点,冰凉的指尖透着寒意:“继续说。”

  “还有城中井边、灵泉亭旁的并蒂莲。”另一位负责查验的族人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株连根拔起的并蒂莲,花瓣已有些蔫败,“属下派人将这些花全挖了出来,发现它们的根系浅薄得异常,跟周边的泥土几乎没有牵连,就像是...凭空放在石缝里的一样,根本没扎进土里。”

  此时,负责核查书房古籍的族老捧着那本《氏族训》,颤巍巍地走上前,神色惊疑不定:“三哥,这本书咱们年轻时都反复研读过,里面根本没有这张残页!更奇怪的是,你看这纸张的成色、墨迹的深浅,跟书中其他页差得太远了,一看就是后加进去的!”

  “什么?!”

  “竟是假的?”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族人们交头接耳,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陈烈缓缓抬手,掌心向下压了压,堂内瞬间恢复寂静。他看向负责探查市井动向的管事,语气冷得像冰:“城中那些鼓吹联姻的舆论,查到源头了吗?”

  “回三爷,查到了!”管事连忙回话,额角渗出细汗,“属下查了城中三家最大的茶楼、五处最热闹的市井,发现近一个月来,所有说书人讲的本子,竟都出自同一个匿名人之手,内容全是陈李两家的交好往事,句句都在为联姻造势!更蹊跷的是,好多市井妇人,像是约好了似的,在同一天‘突然’想起姥姥、奶奶说过的陈李旧情,到处跟人说这是‘天意’...”

  一条条线索被摆上台面,一件件“巧合”被串联起来,织成一张阴谋的大网,将秦天四人的所作所为暴露无遗。

  陈烈沉默地听着,指节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他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吴先生,语气听不出情绪:“吴先生,依你之见,这背后之人,究竟是何用意?”

  吴先生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语气凝重:“三爷明鉴。能催生草木、篡改古籍、操控全城舆情,此非一人之力可为,所用手段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及。观其行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偏偏选在‘三一会试’前夕动手,其目的恐怕不只是促成联姻,更是想在这个关键时候,从内部瓦解陈家啊!”

  陈烈的决断

  陈烈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诸位都听到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一个多月来的‘祥瑞’,是人为造出来的幻象;所谓‘先祖的启示’,是精心布置的骗局;就连那些‘转向的民意’,也是处心积虑操控的结果!他们费这么大劲,最终目的就是要在我陈家最关键的‘三一会试’前,搅乱我们的心神,瓦解我们的根基!”

  他的目光落在堂下面色苍白的陈昌身上,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昌儿,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为何你父亲会突然病倒?这就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他们想让陈家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三叔公,不是的!苏先生他们绝不是这个意思!”陈昌急得上前一步,想要辩解,声音都带着颤抖。

  “住口!”陈烈厉声打断他,拍案而起,“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非要等到我这把老骨头也步了你父亲的后尘,陈家彻底垮了,你才肯清醒吗?!”

  陈昌被骂得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叔公颁布命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即刻起,封存所有涉事的‘祥瑞’草木与那本《氏族训》,交由族老会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触!”

  “少主陈昌迁入内院‘静思斋’,闭门思过!没有我的亲令,除了吴先生,任何人都不准探视!”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加强各城门、街巷的巡查,严查一切形迹可疑的外人,尤其是近期来灵泉城的修士!”

  高台倾覆

  这道命令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灵泉城表面的祥和。

  陈家仆役拿着斧头,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陈远精心培育的“兄弟榕”拦腰砍断,断裂的树干流出乳白色的汁液,像在无声哭泣;灵泉亭边、市井井旁的并蒂莲被连根掘起,一把扔进火堆,火焰中传来“噼啪”的声响,伴随着百姓们惊恐的议论;陈府书房被翻得底朝天,所有古籍都被登记造册,由族老亲自看管;往日里讨论联姻的热闹街巷,如今只剩下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揣测与恐慌。

  苏瑾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昨日还对她笑脸相迎的百姓,今日却投来怀疑、警惕甚至恐惧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催动真理基石,想要推演破局之法,却发现光幕上代表“民意”的数据流已彻底乱成一团,红色的【逻辑链断裂】警告不断闪烁,无论她如何调整参数,都无法找到一丝转机。

  更让她心寒的是,黄昏时分,陈烈竟亲自登门了。

  这位三叔公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怒气,只是静静地站在小院的石桌旁,对着苏瑾、秦天与陈远深深一揖。

  他的眼神依旧清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却悲壮。

  “诸位。”他直起身,语气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无论诸位来灵泉城是真心想帮我们,还是别有所图;无论诸位之前做的那些事,是出于善意,还是藏着阴谋。我陈家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变故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为了陈家的存续,为了我那卧病在床的兄长,为了我那还没长大的侄儿...请诸位,从此刻起,莫要再插手我陈家的任何事。”

  “否则,”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玉石俱焚的悲壮,“便是我陈烈,与整个陈家为敌。”

  说罢,他再次躬身一揖,转身离去。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秦天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调动规则之力,想稍稍缓和陈烈那近乎极端的心意。可规则之力刚触碰到陈烈的气息,便感到一股灼热的反震之力——那是源于“守护家族”与“承担责任”的纯粹信念,经过百年沉淀,早已变得坚不可摧,任何外力都无法撼动。

  苦心成空

  夜幕彻底笼罩灵泉城。

  苏瑾、秦天、陈远三人再次聚在小院里,石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们苍白的脸。一个月来的殚精竭虑,用神通、谎言、心血营造出的祥和局面,竟在短短一天内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他们不仅没能拉近陈李两家的距离,反而在彼此之间挖了更深的鸿沟,甚至亲手将陈昌推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陈远泄气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衣领上的蘑菇彻底蔫了下去,叶片耷拉着,连一丝微光都没有。林逸在房中修养,虽未亲眼看到这一切,却能通过灵觉清晰地感知到,那弥漫在全城的、因他们而起的压抑与恐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城都罩了起来。

  而远处的泉亭之下,那由灵泉牺牲自己最后一分本源维持的“阴阳交融”幻景,依旧在夜色中散发着宁静而柔和的光芒,美得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可这美丽的景象,此刻却像一双眼睛,无声地嘲笑着人世间的这一切徒劳、荒唐与悲哀——他们费尽心机织就的希望,最终却成了别人手中的刀,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