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山洞内,死寂被一声压抑的呻吟打破。苏婉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中搅动。她发现自己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身上盖着兽皮,王老伯和赵铁河正一脸焦急地守在旁边。
“苏婉姐!你醒了!”赵铁河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水……”苏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王老伯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混沌的意识清晰了些。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天穹邪眼的凝视,暗红光线的绝杀,以及怀中那块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的主青石!
“石头!那块青石呢?”苏婉挣扎着想坐起。
“在这儿,在这儿!”王老伯连忙从旁边一个铺着软草的筐里,捧出那块青石,小心翼翼地递到苏婉眼前。
青石静静地躺在老人掌心,依旧是那副暗青色、布满细孔的模样。但苏婉一眼就看到,孔洞中心那点原本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泉结晶”,此刻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极其细微、内壁光滑的凹陷。而青石本身,触手依旧冰凉,却再没有之前那种令人心安的“清凉宁静”感,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吸水性好的凉石。
“那白光……挡住了天上下来的红光线,然后……就没了。”赵铁河心有余悸地描述着,“石头当时烫得吓人,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能看清了,红光和白光都没了,你就倒下了,石头也凉了。洞外面……天也亮了,那些吓人的红星星不见了。”
苏婉抚摸着青石上那处微小的凹陷,心中五味杂陈。灵泉结晶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救下了她,也暂时驱退了“邪眼”。但这宝贵的、或许蕴含着灵泉最后精华的结晶,就此消散了。高地失去了对抗污染的又一张底牌。
“洞里的烟,也差不多散干净了。大家伙儿都没事,就是吓得不轻。新泉眼那边,铁河去看过,水还是清的,没事。”王老伯汇报道,“就是……就是山洞外面,那些被红光和白光照过的地方,有点……不对劲。”
苏婉心中一紧,在赵铁河的搀扶下,勉强走到洞口。晨光下,山洞前一片狼藉。地面覆盖的暗红“尘灰”大部分还在,但在昨日“邪眼”红光与青石白光最后对撞的中心区域——大约洞口外方圆三丈,出现了一圈奇异的景象:
这片区域的尘灰,颜色变成了灰白色,质地也变得异常酥松干燥,仿佛被彻底“烧”过一遍,失去了所有活性。而在灰白区域的边缘,几株侥幸存活的、半枯的杂草根部,竟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虽然弱小,却充满了勃勃生机。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一处岩石缝隙里,钻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翠绿欲滴、叶片肥厚、顶端开着淡黄色小花的藤蔓,这藤蔓苏婉从未见过,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新的草木气息,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藤……是那白光带来的?”苏婉蹲下身,仔细查看。藤蔓无刺,触手温润,不似有毒。她尝试回忆灵泉的“滋养”意念去感应,藤蔓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顶端的小花散发的清新气息更浓了一丝。
“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至少……看着不像坏东西。”王老伯也凑过来看,“要不,挖点根,移回洞里试着种?这味儿闻着,让人心里头舒坦。”
苏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挖一小段,带点土,种在洞内通风、有光的地方,远着人畜,仔细看着。另外,这片灰白区域,用木棍划开,看看下面的土是什么样。如果真没了污染,或许……能试着种点东西?”
哪怕只是一线渺茫的生机,也值得尝试。
地底废墟,古老甬道深处。
林晓晓背靠冰冷的、刻满暗紫色纹路的石壁,剧烈喘息,手中的特制火把只剩下短短一截,火焰摇曳。她的左肩衣衫破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渗出暗红色的血,那是被甬道岩壁上突然弹起的、如同活物的暗紫“血管”纹路抽中所致。伤口处传来麻痹和阴冷感,银灰草粉末撒上去,只能勉强止住恶化。
就在刚才,怀中的核心碎片与甬道深处的吸力产生共鸣,自行飞出的刹那,她拼尽全力,用钩竿和火把暂时逼退了缠绕而来的“血管”,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混合了自身精血和令牌共生暖流的血雾,洒在那躁动的碎片上。
血雾触及碎片,碎片剧烈一震,表面暗红与暗金光芒疯狂闪烁,竟暂时压制住了那股来自深处的吸力,悬停在半空。而林晓晓也趁此机会,用尽最后力气,将包裹碎片的皮索再次套回,死死攥在手中。
此刻,碎片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光芒内敛,不再疯狂挣扎。而甬道深处的吸力,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干扰”而暂时消退,岩壁上的“血管”纹路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沉寂。
她不知道自己喷出的那口血为何能暂时影响碎片,也许是令牌共生之力,也许是绝境下的意志爆发。但这给了她喘息之机。
她不敢停留,忍着剧痛和虚弱,一手紧握碎片,一手举着将熄的火把,沿着脑海中越发清晰的路径指引,蹒跚着向甬道更深处走去。路径显示,终点就在前方不远。
甬道倾斜向下,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陈腐气息和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味道。两侧石壁上的暗紫纹路时隐时现,仿佛在沉睡。
终于,在火把即将彻底熄灭前,甬道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中央,并非什么恢弘的祭坛或神秘的装置,而是一个直径丈许、深不见底、内部缓缓旋转着暗蓝色幽光的“水潭”。水潭边缘,散落着几块巨大的、残缺的、与甬道石壁同材质的暗紫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更加复杂、但也更加残破的古老符文。
而路径指引的终点,令牌核心碎片“归位”的位置,就是这水潭的正中心。
林晓晓走到水潭边,潭水幽暗,深不见底,旋转的暗蓝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与碎片散发的躁动污染气息截然不同。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碎片,碎片此刻异常“安静”,只是微微散发着温热的暗金光芒,指向潭心。
“这就是……‘归位’之处?这水潭……是什么?”林晓晓心中充满疑惑。她尝试将一丝精神力探入水潭,立刻感到一股浩瀚、古老、平和、却又带着淡淡悲伤的“意念”残留。这意念中,她“看”到了模糊的影像:清澈的地脉之水在此汇聚、流转,滋养大地;暗红的污染如墨汁滴入,试图侵染;古老的符文亮起,净化与污染在此拉锯、纠缠、部分中和沉淀,形成了这幽暗的、旋转的潭水,以及潭边那些被侵蚀的符文石板。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自然形成的“地脉净化与污染沉降池”?碎片“归位”,难道是让它沉入这沉淀了无数污染与净化之力的潭水深处,借助潭水的力量,彻底“洗涤”或“封印”其中的污染?
没有更多时间思考。肩上的伤口麻痹感在蔓延,手中的火把即将熄灭,怀中的碎片又开始微微躁动。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将系着碎片的皮索再次检查牢固,然后,对着那幽暗的、缓缓旋转的潭心,用尽全力,将手中的令牌核心碎片,掷了出去!
碎片划出一道暗金色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潭心。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石头落入深井的轻响。碎片没入暗蓝的幽光,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整个水潭的旋转骤然加快!暗蓝色的光芒大盛,将整个石室映照得一片幽蓝!潭水中心,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发出低沉的轰鸣!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净化之力,混合着沉淀的污染气息,从潭中升腾而起!
林晓晓被这股力量冲击得连连后退,背靠石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能感觉到,怀中令牌本体传来一阵轻松与“完整”的悸动,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而裂痕处,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被污染的阴冷与刺痛感,大幅减弱了!
碎片“归位”,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潭水在“处理”它?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松之际,急速旋转的潭水漩涡中心,一点暗金色的光芒,缓缓浮现,并且越来越亮!那是……碎片的光芒?它没有被“消化”或“封印”,反而在潭水力量的作用下,似乎被“激活”或“提纯”了?
紧接着,那点暗金光芒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光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了林晓晓的眉心!
“啊——!”林晓晓惨叫一声,只觉得海量的、破碎而古老的信息流,混合着精纯的、温和的净化能量,疯狂涌入她的脑海!那是关于这处“沉降池”的构筑原理、关于符文的基础含义、关于地脉与污染对抗的古老知识碎片,以及……一小段如何引导、利用这种“沉降净化”之力,来处理特定污染或辅助植物生长的、极其简略的“工序”图示!
这信息流太过庞大,冲击得她七窍溢血,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软软地倒在冰冷的石壁下。只有那幽蓝的潭水,依旧在疯狂旋转,光芒渐渐收敛。而那点暗金光芒,在传递完信息后,也彻底消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东南古洞,晨光艰难地透过被污染侵蚀得更加稀疏的洞口植物屏障,照进洞内。星澜靠坐在泉眼旁,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阿木和石头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混合了“意念紫苏”汁液的泉水,喂给那株依旧低垂、却并未彻底死去的豆苗。
在昨夜那枚暗紫符文压落的最后关头,豆苗根部那枚灰白结晶,在彻底熄灭前,竟自行碎裂!但不是化为齑粉,而是炸开成无数细微的、乳白色的光尘,如同有生命般,绝大部分融入了豆苗枯黄的根系和周围的土壤,极小部分则飘散开来,融入了“绿洲”残存的植物和空气中。
就是这最后的光尘,配合着豆苗自身残存的一丝生机、嫁接紫苏传递的顽强、以及周围所有植物的协同气息,竟然顶住了那暗紫符文的绝杀一击!符文在压到豆苗顶端寸许距离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轰然溃散,化为虚无!
代价是,结晶彻底消失,豆苗生机几乎耗尽,但终究没死。它的根系,在吸收了光尘后,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而周围那些吸收了光尘的“绿洲”植物,尤其是“意念紫苏”,虽然也萎靡不振,但恢复的速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快上一些。
“公子,你看!”石头忽然低呼,指着豆苗枯黄主茎上,之前嫁接紫苏枝条的接口下方,冒出了一个米粒大小、嫩绿中带着一丝极淡金芒的、鼓胀的“芽点”!这不是紫苏的芽,而是豆苗自身的组织!
“活了……豆苗自己……要发新芽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喜悦。
星澜也激动不已。这新芽的颜色异于寻常,带着金芒,或许与那结晶光尘有关。他不敢大意,立刻让人用最干净的泉水,混合一点点“意念紫苏”的叶片汁液,极其节省地浇灌在芽点周围的土壤上。
“保护好它,这是古洞未来的希望。”星澜沉声道。他检查自身,伤势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古地图上,代表古洞的翠绿光点,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但依旧顽强地亮着。而高地和地底的光点,也都还在,只是高地光点旁多了一圈微弱的白光涟漪,地底光点则被一团幽蓝与暗金交织的雾气笼罩,看不太清。
他将古洞劫后余生、豆苗萌发奇异新芽、以及“绿洲”植物吸收光尘后恢复加快的情况,告知了高地和地底,并询问他们的情况。
许久,三地之间才重新建立了稳定但微弱的联系。
高地苏婉虚弱地告知了灵泉结晶消散、青石失效,但洞外出现“净化区域”和奇异藤蔓的情况,并提及打算尝试在净化区种植。
地底林晓晓的意念断续传来,充满了疲惫与信息过载的痛苦:“碎片已‘归位’地脉沉降池……获大量杂乱古老知识,包括简易净化法、符文基础……伤势加重,需静养……令牌裂痕污染大减,但未愈……沉降池似在‘处理’碎片,后续未知……”
古洞星澜分享了豆苗新生与“绿洲”植物吸收光尘后恢复加快的发现。
三方信息汇总,一个轮廓逐渐清晰:在昨夜那场同步的、毁灭性的“考验”或“机制”触发下,三地都以牺牲核心物品(灵泉结晶、净化结晶、钥匙碎片)为代价,暂时抵御住了攻击,并各自获得了新的、与“净化”、“生机”、“古老知识”相关的“遗产”或“变化”。
高地获得了可能无污染的“种植实验区”和未知藤蔓;地底获得了大量(尽管杂乱)的古代净化知识与令牌修复的转机;古洞获得了豆苗新生和植物恢复加速的可能。
“这似乎……不是单纯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残酷的‘筛选’与‘馈赠’?”星澜沉思道,“通过极限压力,检验节点是否具备‘求生’与‘净化’的潜力,然后给予相应的‘种子’或‘知识’?”
“更像是对‘残子’的……‘投资’?”苏婉想起九天之上那声“期待”,“看我们能否利用这些‘馈赠’,真正跳出棋盘?”
“令牌知识中提到,‘沉降净化为循环之始’……”林晓晓虚弱地补充,“或许,我们刚刚通过了一场‘资格’测试,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求生’与‘净化’之路的开始。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和……工具?”
三地都陷入了沉默,消化着这劫后余生的复杂意味。损失惨重,希望渺茫,但确实有新的东西,在灰烬中悄然萌发。
然而,就在三地核心人物准备结束这次沉重的交流,专注于各自恢复时——
地底,幽深石室中,昏迷的林晓晓身旁,那急速旋转后渐渐平息的沉降池水面,忽然咕嘟冒出了一个气泡。气泡破裂,一缕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乳白色雾气,袅袅升起,缓缓飘向昏迷的林晓晓,从她口鼻间,渗入体内。她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在这雾气渗入后,流血彻底止住,边缘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健康的肉芽。
古洞,豆苗上那嫩绿带金芒的新芽,在无人注视的片刻,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芽尖似乎转向了洞内某个方向——那里,是严密隔绝的、培育着“紫荧草”的破陶盆所在。陶盆内,那株妖异的“紫荧草”,顶端的银白色斑点,在同一时刻,同步闪烁了一下,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
高地,山洞外那片“净化区域”边缘,那株奇异的翠绿藤蔓,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它的一条嫩梢,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小片未被完全净化的暗红“尘灰”。下一刻,那嫩梢尖端,竟缓缓生出了几缕极其细微的、乳白色的根须,扎入了尘灰之中!而被根须触及的尘灰,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灰白!藤蔓的叶片,似乎也因此更加翠绿了一分。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悄无声息。
只有九天之上,那双淡漠的暗金眼眸,瞳孔中倒映的棋盘上,代表三地的“棋子”旁,各自悄然浮现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新的“纹路”——高地棋子旁萦绕一丝翠绿生机,古洞棋子内点亮一点金芒,地底棋子外缠绕一缕乳白雾气。
眼眸的主人,那恢弘的意念,再次低语,这次却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玩味的期待:
“种子已播下……且看,是长成薪火,还是……焚尽自身?”
劫后余生,三地各获“遗产”——净化土地与奇异藤蔓、古老净化知识、新生豆苗与恢复加速的植物。看似希望重燃,但新的异变已悄然生根:沉降池滋养林晓晓,豆苗新芽与“紫荧草”共鸣,高地藤蔓竟能主动“净化”尘灰!这些新生的、蕴含着未知潜力的“种子”,究竟是照亮荒年求生之路的“薪火”,还是潜藏着更大风险、可能反噬其身的“野火”?真正的考验,或许在“资格”获取之后,才刚刚开始。他们该如何培育、引导、利用这些来之不易的“新芽”?
“苏婉姐!你醒了!”赵铁河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水……”苏婉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王老伯连忙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混沌的意识清晰了些。她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天穹邪眼的凝视,暗红光线的绝杀,以及怀中那块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的主青石!
“石头!那块青石呢?”苏婉挣扎着想坐起。
“在这儿,在这儿!”王老伯连忙从旁边一个铺着软草的筐里,捧出那块青石,小心翼翼地递到苏婉眼前。
青石静静地躺在老人掌心,依旧是那副暗青色、布满细孔的模样。但苏婉一眼就看到,孔洞中心那点原本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泉结晶”,此刻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极其细微、内壁光滑的凹陷。而青石本身,触手依旧冰凉,却再没有之前那种令人心安的“清凉宁静”感,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的、吸水性好的凉石。
“那白光……挡住了天上下来的红光线,然后……就没了。”赵铁河心有余悸地描述着,“石头当时烫得吓人,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等能看清了,红光和白光都没了,你就倒下了,石头也凉了。洞外面……天也亮了,那些吓人的红星星不见了。”
苏婉抚摸着青石上那处微小的凹陷,心中五味杂陈。灵泉结晶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救下了她,也暂时驱退了“邪眼”。但这宝贵的、或许蕴含着灵泉最后精华的结晶,就此消散了。高地失去了对抗污染的又一张底牌。
“洞里的烟,也差不多散干净了。大家伙儿都没事,就是吓得不轻。新泉眼那边,铁河去看过,水还是清的,没事。”王老伯汇报道,“就是……就是山洞外面,那些被红光和白光照过的地方,有点……不对劲。”
苏婉心中一紧,在赵铁河的搀扶下,勉强走到洞口。晨光下,山洞前一片狼藉。地面覆盖的暗红“尘灰”大部分还在,但在昨日“邪眼”红光与青石白光最后对撞的中心区域——大约洞口外方圆三丈,出现了一圈奇异的景象:
这片区域的尘灰,颜色变成了灰白色,质地也变得异常酥松干燥,仿佛被彻底“烧”过一遍,失去了所有活性。而在灰白区域的边缘,几株侥幸存活的、半枯的杂草根部,竟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虽然弱小,却充满了勃勃生机。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一处岩石缝隙里,钻出了一条手指粗细、翠绿欲滴、叶片肥厚、顶端开着淡黄色小花的藤蔓,这藤蔓苏婉从未见过,散发着一股极其清新的草木气息,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藤……是那白光带来的?”苏婉蹲下身,仔细查看。藤蔓无刺,触手温润,不似有毒。她尝试回忆灵泉的“滋养”意念去感应,藤蔓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顶端的小花散发的清新气息更浓了一丝。
“不知道是福是祸,但至少……看着不像坏东西。”王老伯也凑过来看,“要不,挖点根,移回洞里试着种?这味儿闻着,让人心里头舒坦。”
苏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挖一小段,带点土,种在洞内通风、有光的地方,远着人畜,仔细看着。另外,这片灰白区域,用木棍划开,看看下面的土是什么样。如果真没了污染,或许……能试着种点东西?”
哪怕只是一线渺茫的生机,也值得尝试。
地底废墟,古老甬道深处。
林晓晓背靠冰冷的、刻满暗紫色纹路的石壁,剧烈喘息,手中的特制火把只剩下短短一截,火焰摇曳。她的左肩衣衫破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渗出暗红色的血,那是被甬道岩壁上突然弹起的、如同活物的暗紫“血管”纹路抽中所致。伤口处传来麻痹和阴冷感,银灰草粉末撒上去,只能勉强止住恶化。
就在刚才,怀中的核心碎片与甬道深处的吸力产生共鸣,自行飞出的刹那,她拼尽全力,用钩竿和火把暂时逼退了缠绕而来的“血管”,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混合了自身精血和令牌共生暖流的血雾,洒在那躁动的碎片上。
血雾触及碎片,碎片剧烈一震,表面暗红与暗金光芒疯狂闪烁,竟暂时压制住了那股来自深处的吸力,悬停在半空。而林晓晓也趁此机会,用尽最后力气,将包裹碎片的皮索再次套回,死死攥在手中。
此刻,碎片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光芒内敛,不再疯狂挣扎。而甬道深处的吸力,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干扰”而暂时消退,岩壁上的“血管”纹路也黯淡下去,恢复了沉寂。
她不知道自己喷出的那口血为何能暂时影响碎片,也许是令牌共生之力,也许是绝境下的意志爆发。但这给了她喘息之机。
她不敢停留,忍着剧痛和虚弱,一手紧握碎片,一手举着将熄的火把,沿着脑海中越发清晰的路径指引,蹒跚着向甬道更深处走去。路径显示,终点就在前方不远。
甬道倾斜向下,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陈腐气息和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味道。两侧石壁上的暗紫纹路时隐时现,仿佛在沉睡。
终于,在火把即将彻底熄灭前,甬道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中央,并非什么恢弘的祭坛或神秘的装置,而是一个直径丈许、深不见底、内部缓缓旋转着暗蓝色幽光的“水潭”。水潭边缘,散落着几块巨大的、残缺的、与甬道石壁同材质的暗紫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更加复杂、但也更加残破的古老符文。
而路径指引的终点,令牌核心碎片“归位”的位置,就是这水潭的正中心。
林晓晓走到水潭边,潭水幽暗,深不见底,旋转的暗蓝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与碎片散发的躁动污染气息截然不同。她低头看向掌心的碎片,碎片此刻异常“安静”,只是微微散发着温热的暗金光芒,指向潭心。
“这就是……‘归位’之处?这水潭……是什么?”林晓晓心中充满疑惑。她尝试将一丝精神力探入水潭,立刻感到一股浩瀚、古老、平和、却又带着淡淡悲伤的“意念”残留。这意念中,她“看”到了模糊的影像:清澈的地脉之水在此汇聚、流转,滋养大地;暗红的污染如墨汁滴入,试图侵染;古老的符文亮起,净化与污染在此拉锯、纠缠、部分中和沉淀,形成了这幽暗的、旋转的潭水,以及潭边那些被侵蚀的符文石板。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自然形成的“地脉净化与污染沉降池”?碎片“归位”,难道是让它沉入这沉淀了无数污染与净化之力的潭水深处,借助潭水的力量,彻底“洗涤”或“封印”其中的污染?
没有更多时间思考。肩上的伤口麻痹感在蔓延,手中的火把即将熄灭,怀中的碎片又开始微微躁动。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将系着碎片的皮索再次检查牢固,然后,对着那幽暗的、缓缓旋转的潭心,用尽全力,将手中的令牌核心碎片,掷了出去!
碎片划出一道暗金色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潭心。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石头落入深井的轻响。碎片没入暗蓝的幽光,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整个水潭的旋转骤然加快!暗蓝色的光芒大盛,将整个石室映照得一片幽蓝!潭水中心,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发出低沉的轰鸣!一股庞大而温和的净化之力,混合着沉淀的污染气息,从潭中升腾而起!
林晓晓被这股力量冲击得连连后退,背靠石壁,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她能感觉到,怀中令牌本体传来一阵轻松与“完整”的悸动,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而裂痕处,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被污染的阴冷与刺痛感,大幅减弱了!
碎片“归位”,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潭水在“处理”它?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松之际,急速旋转的潭水漩涡中心,一点暗金色的光芒,缓缓浮现,并且越来越亮!那是……碎片的光芒?它没有被“消化”或“封印”,反而在潭水力量的作用下,似乎被“激活”或“提纯”了?
紧接着,那点暗金光芒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光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了林晓晓的眉心!
“啊——!”林晓晓惨叫一声,只觉得海量的、破碎而古老的信息流,混合着精纯的、温和的净化能量,疯狂涌入她的脑海!那是关于这处“沉降池”的构筑原理、关于符文的基础含义、关于地脉与污染对抗的古老知识碎片,以及……一小段如何引导、利用这种“沉降净化”之力,来处理特定污染或辅助植物生长的、极其简略的“工序”图示!
这信息流太过庞大,冲击得她七窍溢血,眼前一黑,再次晕厥过去,软软地倒在冰冷的石壁下。只有那幽蓝的潭水,依旧在疯狂旋转,光芒渐渐收敛。而那点暗金光芒,在传递完信息后,也彻底消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东南古洞,晨光艰难地透过被污染侵蚀得更加稀疏的洞口植物屏障,照进洞内。星澜靠坐在泉眼旁,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阿木和石头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混合了“意念紫苏”汁液的泉水,喂给那株依旧低垂、却并未彻底死去的豆苗。
在昨夜那枚暗紫符文压落的最后关头,豆苗根部那枚灰白结晶,在彻底熄灭前,竟自行碎裂!但不是化为齑粉,而是炸开成无数细微的、乳白色的光尘,如同有生命般,绝大部分融入了豆苗枯黄的根系和周围的土壤,极小部分则飘散开来,融入了“绿洲”残存的植物和空气中。
就是这最后的光尘,配合着豆苗自身残存的一丝生机、嫁接紫苏传递的顽强、以及周围所有植物的协同气息,竟然顶住了那暗紫符文的绝杀一击!符文在压到豆苗顶端寸许距离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轰然溃散,化为虚无!
代价是,结晶彻底消失,豆苗生机几乎耗尽,但终究没死。它的根系,在吸收了光尘后,似乎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而周围那些吸收了光尘的“绿洲”植物,尤其是“意念紫苏”,虽然也萎靡不振,但恢复的速度,似乎比预想的要快上一些。
“公子,你看!”石头忽然低呼,指着豆苗枯黄主茎上,之前嫁接紫苏枝条的接口下方,冒出了一个米粒大小、嫩绿中带着一丝极淡金芒的、鼓胀的“芽点”!这不是紫苏的芽,而是豆苗自身的组织!
“活了……豆苗自己……要发新芽了!”阿木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喜悦。
星澜也激动不已。这新芽的颜色异于寻常,带着金芒,或许与那结晶光尘有关。他不敢大意,立刻让人用最干净的泉水,混合一点点“意念紫苏”的叶片汁液,极其节省地浇灌在芽点周围的土壤上。
“保护好它,这是古洞未来的希望。”星澜沉声道。他检查自身,伤势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古地图上,代表古洞的翠绿光点,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但依旧顽强地亮着。而高地和地底的光点,也都还在,只是高地光点旁多了一圈微弱的白光涟漪,地底光点则被一团幽蓝与暗金交织的雾气笼罩,看不太清。
他将古洞劫后余生、豆苗萌发奇异新芽、以及“绿洲”植物吸收光尘后恢复加快的情况,告知了高地和地底,并询问他们的情况。
许久,三地之间才重新建立了稳定但微弱的联系。
高地苏婉虚弱地告知了灵泉结晶消散、青石失效,但洞外出现“净化区域”和奇异藤蔓的情况,并提及打算尝试在净化区种植。
地底林晓晓的意念断续传来,充满了疲惫与信息过载的痛苦:“碎片已‘归位’地脉沉降池……获大量杂乱古老知识,包括简易净化法、符文基础……伤势加重,需静养……令牌裂痕污染大减,但未愈……沉降池似在‘处理’碎片,后续未知……”
古洞星澜分享了豆苗新生与“绿洲”植物吸收光尘后恢复加快的发现。
三方信息汇总,一个轮廓逐渐清晰:在昨夜那场同步的、毁灭性的“考验”或“机制”触发下,三地都以牺牲核心物品(灵泉结晶、净化结晶、钥匙碎片)为代价,暂时抵御住了攻击,并各自获得了新的、与“净化”、“生机”、“古老知识”相关的“遗产”或“变化”。
高地获得了可能无污染的“种植实验区”和未知藤蔓;地底获得了大量(尽管杂乱)的古代净化知识与令牌修复的转机;古洞获得了豆苗新生和植物恢复加速的可能。
“这似乎……不是单纯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残酷的‘筛选’与‘馈赠’?”星澜沉思道,“通过极限压力,检验节点是否具备‘求生’与‘净化’的潜力,然后给予相应的‘种子’或‘知识’?”
“更像是对‘残子’的……‘投资’?”苏婉想起九天之上那声“期待”,“看我们能否利用这些‘馈赠’,真正跳出棋盘?”
“令牌知识中提到,‘沉降净化为循环之始’……”林晓晓虚弱地补充,“或许,我们刚刚通过了一场‘资格’测试,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求生’与‘净化’之路的开始。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和……工具?”
三地都陷入了沉默,消化着这劫后余生的复杂意味。损失惨重,希望渺茫,但确实有新的东西,在灰烬中悄然萌发。
然而,就在三地核心人物准备结束这次沉重的交流,专注于各自恢复时——
地底,幽深石室中,昏迷的林晓晓身旁,那急速旋转后渐渐平息的沉降池水面,忽然咕嘟冒出了一个气泡。气泡破裂,一缕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乳白色雾气,袅袅升起,缓缓飘向昏迷的林晓晓,从她口鼻间,渗入体内。她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在这雾气渗入后,流血彻底止住,边缘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健康的肉芽。
古洞,豆苗上那嫩绿带金芒的新芽,在无人注视的片刻,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芽尖似乎转向了洞内某个方向——那里,是严密隔绝的、培育着“紫荧草”的破陶盆所在。陶盆内,那株妖异的“紫荧草”,顶端的银白色斑点,在同一时刻,同步闪烁了一下,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丝。
高地,山洞外那片“净化区域”边缘,那株奇异的翠绿藤蔓,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它的一条嫩梢,无意中触碰到了一小片未被完全净化的暗红“尘灰”。下一刻,那嫩梢尖端,竟缓缓生出了几缕极其细微的、乳白色的根须,扎入了尘灰之中!而被根须触及的尘灰,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灰白!藤蔓的叶片,似乎也因此更加翠绿了一分。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悄无声息。
只有九天之上,那双淡漠的暗金眼眸,瞳孔中倒映的棋盘上,代表三地的“棋子”旁,各自悄然浮现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新的“纹路”——高地棋子旁萦绕一丝翠绿生机,古洞棋子内点亮一点金芒,地底棋子外缠绕一缕乳白雾气。
眼眸的主人,那恢弘的意念,再次低语,这次却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玩味的期待:
“种子已播下……且看,是长成薪火,还是……焚尽自身?”
劫后余生,三地各获“遗产”——净化土地与奇异藤蔓、古老净化知识、新生豆苗与恢复加速的植物。看似希望重燃,但新的异变已悄然生根:沉降池滋养林晓晓,豆苗新芽与“紫荧草”共鸣,高地藤蔓竟能主动“净化”尘灰!这些新生的、蕴含着未知潜力的“种子”,究竟是照亮荒年求生之路的“薪火”,还是潜藏着更大风险、可能反噬其身的“野火”?真正的考验,或许在“资格”获取之后,才刚刚开始。他们该如何培育、引导、利用这些来之不易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