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麟德殿内,暗潮初涌-《冷王的心尖宠》

  穿过巍峨的宫门,便是广阔得能容纳千军万马的宫前广场。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光洁如镜,倒映着两侧朱红高耸的宫墙和湛蓝的天空,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广场尽头,层层叠叠的龙尾道缓缓升高,通向那金碧辉煌、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宫殿群。

  暗一推着夜宸的轮椅,平稳地行走在广场上。苏浅月扶着春桃,落后半步,姿态恭谨地跟随。她的步伐依旧带着那份刻意维持的柔弱,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前方轮椅的玄色背影上,仿佛全然依赖着夫君的引领。

  然而,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哪些官员见到夜宸会微微颔首致意,哪些则会刻意避开视线,哪些命妇在窃窃私语,投向她的目光是好奇、怜悯还是不屑……这一切,都与她脑海中那本小册子的信息飞速对应、印证。

  通往举行百花宴的麟德殿,需经过数重宫门和长长的回廊。每过一道门槛,都会有内侍唱喏通报:“宸王殿下到——宸王妃到——” 声音在深邃的宫苑中回荡,引来更多或明或暗的注视。

  夜宸全程面无表情,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只偶尔在轮椅碾过较高门槛时,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低咳,更坐实了他“病体沉疴”的传闻。苏浅月则始终维持着温顺谦卑的姿态,只在夜宸咳嗽时,会适时地递上一方干净的素白帕子,动作轻柔自然,扮演着一位体贴却同样“体弱”的王妃。

  “七皇弟今日气色,似乎比往日好些了。”一个温和醇厚,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威势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苏浅月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四爪蟒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在一众官员内侍的簇拥下,正站在前方廊下,似乎特意在此等候。男子面容俊朗,眉目间与夜宸有几分依稀的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温润,通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以及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

  太子,夜霆。

  苏浅月心中一凛。册子上记载,太子是已故元后嫡子,地位稳固,素以仁厚贤德着称,对诸位皇子看似一视同仁,尤其对“残病”的七弟夜宸,更是多有照拂。但夜宸的标注却只有四个字:心思深沉,不可轻信。

  夜宸抬了抬手,示意暗一停下轮椅。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劳太子皇兄挂念,老样子罢了,不敢言好。”

  太子夜霆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夜宸身上,带着真挚的关切(至少表面如此):“今日宫宴人多嘈杂,若觉不适,定要早早告知内侍,切莫强撑。”他的视线随即转向苏浅月,笑容温和,“这位便是七弟妹吧?果然端庄娴雅。七弟身边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孤心甚慰。”

  苏浅月依着规矩,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妾身苏氏,参见太子殿下。”

  “弟妹不必多礼。”太子虚扶一下,笑容可掬,“都是一家人。七弟性子冷,日后还需弟妹多费心照料。”他语调和煦,仿佛真是一位关心弟弟的兄长。

  “照料王爷是妾身本分。”苏浅月垂眸应答,姿态恭顺。

  太子点了点头,又对夜宸道:“父皇稍后便到,皇弟且先去殿内歇息吧。”他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在夜宸苍白的面容和苏浅月低眉顺眼的姿态上掠过,笑意未变。

  “谢皇兄。”夜宸淡淡应了一声。暗一推动轮椅,继续前行。

  与太子错身而过的瞬间,苏浅月敏锐地嗅到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梅清香,与太子周身温润的气质略显违和。她心中微动,将这细微的异样记下。

  经过这一番“兄弟和睦”的短暂交锋,他们终于来到了今日百花宴的举办地——麟德殿。

  麟德殿乃宫中举行大型宴饮的重要场所,殿宇恢弘,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此刻,殿内已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身着各色品级命妇服、华美宫装的贵妇千金们,以及蟒袍玉带的皇子宗亲、勋贵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谈笑,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当夜宸的轮椅被推入大殿,尤其是当盛装却面带病容的苏浅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殿内原本喧闹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惊讶、好奇、审视、怜悯、不屑、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这些目光之中,几乎要将人淹没。宸王多年不参与此类宴会,他的出现本身就已引人注目。而这位传闻中替嫁冲喜、出身不高的宸王妃,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苏浅月感到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刺在皮肤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微微低下头,羽睫轻颤,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初入此种场合的不安与局促,将那份“柔弱”演绎得更加逼真。

  暗一推着夜宸,径直走向位于大殿左侧,相对靠前,但并非最核心区域的席位——那是亲王的座次。位置还算尊贵,但比起太子以及几位得宠皇子的席位,显然又差了一筹,隐隐透着一种被边缘化的意味。

  落座的过程,夜宸依旧沉默,由暗一伺候。苏浅月在他身侧的王妃席位跪坐下来,春桃和秋纹垂手侍立在她身后。她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全场。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对面席位上,那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华服宫装美人——丽妃。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容貌娇艳妩媚,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流转间自带风情,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与倨傲。她身着绛紫色蹙金鸾鸟朝服,头戴九尾凤钗,珠翠环绕,华贵逼人。此刻,她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衣着华丽的宗室女眷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但眼角的余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宸王夫妇的方向,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在丽妃下首不远处,苏浅月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的嫡姐,苏玉瑶。苏玉瑶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水碧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戴着整套的赤金珍珠头面,显得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她正与身旁几位看似身份不俗的贵女低声谈笑,姿态优雅,目光却不时地飘向大殿入口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当她的视线与苏浅月对上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迅速闪过一丝极快的嫉恨与鄙夷,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苏浅月心中冷笑,苏玉瑶这“助她得彩”的承诺,看来苏家是铁了心要她兑现了。只是,不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嫡姐,准备如何“得彩”?

  除了这些明显带有敌意或算计的目光,苏浅月也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视线。有几位年长的宗室王妃,看向她和夜宸的目光带着几分真实的怜悯;也有几位看似中立的官员家眷,目光中多是好奇与探究;还有几位年轻皇子,投向夜宸的眼神则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

  就在这暗流涌动、各方视线交汇之时,一名身着浅粉宫装、看似品级不高的宫女,低着头,捧着酒壶,步履轻盈地来到宸王夫妇的席前,为他们斟酒。

  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那宫女动作熟练,低眉顺眼。

  然而,就在她为苏浅月面前的玉杯斟酒时,她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微微倾斜了一下,一小滴酒液,并非落入杯中,而是精准地、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了苏浅月那宽大宫装袖口的内侧边缘!那位置极其隐蔽,若非苏浅月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几乎无法察觉!

  酒液迅速被布料吸收,只留下一个微深的水渍印记,并散发出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甜香。这甜香混杂在殿内浓郁的熏香、酒香和脂粉香气中,几乎难以分辨。

  但苏浅月的嗅觉何其敏锐!她心中警铃大作!这甜香……绝非寻常酒液的味道!倒像是一种……引虫香料?!虽然与她之前处理掉的“引蝶香”不同,但功效恐怕类似,甚至更为阴毒!在这百花盛开的季节,宫中难免有蜂蝶飞虫,若待会儿宴席进行中,有蜂虫独独围绕她飞舞,甚至蜇伤她,那她必将成为全场笑柄,宸王府的脸面也将荡然无存!

  好狠毒的心思!而且是在宫宴刚刚开始,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还是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宫女!

  电光火石之间,苏浅月脑中念头飞转。她不能声张,否则打草惊蛇,也无法当场揪出幕后主使。她必须立刻、无声无息地处理掉这个隐患!

  就在那宫女斟完酒,准备退下的瞬间,苏浅月仿佛是因为久病体弱,手臂无力,端起身前那杯刚斟满的酒时,手腕猛地一颤!

  “哎呀!”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惊慌的轻呼。

  玉杯倾斜,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大半都泼洒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她刚才被滴了“料”的袖口内侧,以及身前的小几上!酒水淋漓,弄湿了她的袖口和前襟,看起来颇为狼狈。

  “王妃!”春桃和秋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

  殿内不少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看到宸王妃如此“毛手毛脚”,不少人眼中露出鄙夷或看好戏的神色。苏玉瑶更是用团扇掩住嘴,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嘲讽。

  夜宸也转过头,看向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苏浅月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部分是急迫,部分是刻意伪装),她站起身,对着夜宸和周围投来目光的人,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带着哽咽和慌乱:“王爷恕罪!妾身……妾身一时手滑,污了衣裳,殿前失仪,请王爷责罚!”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被酒水浸湿的袖口,看似无意地、用力地擦拭着小几上和自己前襟的酒渍,动作仓促而笨拙。实际上,她指尖早已悄然弹出了一点无色无味的药粉,混着酒液,迅速中和、破坏掉那引虫香料的成分。同时,大量纯净的酒水冲刷,也能最大限度地稀释和掩盖之前那滴“料”的痕迹。

  夜宸深邃的目光在她狼狈的衣袖和惊慌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静与锐利,与她表现出来的慌乱截然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无妨。既是无意,便去后殿更衣便是。”他转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带王妃去后殿整理。”

  “谢王爷。”苏浅月如蒙大赦般,感激地看了夜宸一眼,然后带着春桃和秋纹,跟着那名内侍,匆匆离开了喧闹的大殿。

  那动手的宫女,早在苏浅月打翻酒杯时,就已悄无声息地退入了侍立的宫女队伍中,低垂着头,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丽妃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冷笑。苏玉瑶则与身旁的贵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苏浅月不仅化解了这第一波阴招,还在离开大殿前,凭借超凡的记忆力和观察力,牢牢记住了那个动手宫女的身形、侧脸轮廓以及她退下时走向的大致方向。

  前往后殿的路上,苏浅月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袖口,眼神冰冷。

  宫宴,果然步步惊心。这仅仅只是开始。她轻轻握了握袖中隐藏的蜡丸,接下来的风波,恐怕只会更加猛烈。但,她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