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心难测,暗盟初结-《冷王的心尖宠》

  西山别苑的血腥气息,似乎随着马车驶入京城而逐渐淡去,但那场未遂的刺杀所带来的震荡,却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正迅速扩散至权力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宸王府的马车在沉寂中驶回王府。下车时,夜宸依旧是那副病骨支离、需人搀扶的模样,但苏浅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掌,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温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后的释然。

  回到听雪苑,屏退左右,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夜宸靠在轮椅中,闭目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再掩饰其中的锐利:“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苏浅月为他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他手边,沉吟片刻,方道:“刺客训练有素,动用军弩,绝非寻常匪类。太子将我们引至西山,脱不了干系。但那些灰衣人……”她顿了顿,看向夜宸,“是王爷的安排?”

  夜宸睁开眼,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京城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有些人,坐不住了。”

  他这话,等于默认了灰衣人与他有关。苏浅月心中了然,不再追问。她知道,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她转而问道:“经此一事,太子和丽妃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等。”夜宸吐出一个字,眼神幽深,“等父皇的反应。”

  果然,次日一早,宫中的旨意便到了宸王府。并非问责,也非抚慰,只是一道看似寻常的口谕:陛下召宸王殿下与宸王妃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

  苏浅月与夜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皇帝此时召见,绝不仅仅是为了询问西山遇刺之事。

  再次踏入那座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乾清宫,气氛与上次宫宴时截然不同。殿内熏着浓重的龙涎香,却压不住那股沉郁压抑的气息。皇帝夜鸿煊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常服,面容比上次见时更显苍老疲惫,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儿臣(臣妾)参见父皇(陛下)。”夜宸与苏浅月依礼参拜。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先在夜宸那苍白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苏浅月那低眉顺眼、带着恰到好处惊惶的模样。

  “朕听闻,昨日你们在西山别苑遇刺了?”皇帝缓缓开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夜宸剧烈地咳嗽起来,苏浅月连忙上前替他抚背,一边带着哭音回道:“回禀陛下,确有其事。昨日幸得王府护卫拼死保护,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义士相助,王爷与妾身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她将昨日对太子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言辞恳切,将一个受惊后心有余悸的王妃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皇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待苏浅月说完,他才将目光转向夜宸:“宸儿,你觉得……会是谁,想要你的命?”

  这话问得极其直接,也极其凶险!

  夜宸止住咳嗽,抬起苍白的脸,眼神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声音虚弱却清晰:“儿臣……不知。儿臣缠绵病榻多年,早已是废人一个,于朝堂无涉,于社稷无功,实在想不出,有何人会对儿臣这残破之躯,感兴趣。”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自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将自己放在了最卑微、最无害的位置。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透过那层病弱的伪装,看进他内心深处。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龙涎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苏浅月垂着头,手心却沁出了冷汗。她知道,这是皇帝在试探,试探夜宸是否对当年之事心存怨恨,是否还有争储之心。

  良久,皇帝才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平淡:“你是朕的儿子,是大晟朝的亲王,岂会无人惦记?此事,朕会着人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儿臣……谢父皇。”夜宸低声道,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皇帝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苏浅月身上:“朕听闻,你近日常去坤宁宫陪伴皇后,与她探讨香道?”

  苏浅月心中一跳,连忙恭敬回道:“是。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妾身不才,只会些微末技艺,蒙娘娘不弃,偶尔召妾身入宫说话,妾身惶恐,只愿能稍解娘娘烦忧。”

  “嗯。”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眼神深邃,“皇后性子淡泊,你能得她青眼,也是你的造化。香道……怡情养性便好,莫要沾染太多是非。”

  这话,似提醒,似警告!苏浅月背脊一凉,连忙伏地:“陛下教诲,妾身谨记于心!妾身万万不敢!”

  皇帝不再看她,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宸儿好生养病,无事……便少出门。”

  “儿臣(臣妾)告退。”

  退出乾清宫,被外面微冷的春风一吹,苏浅月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无形的压力与机锋。他看似关心,实则警告;看似要彻查,实则是在敲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西山刺杀可能与太子有关,知道夜宸并非表面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知道她与皇后接近的意图?

  帝心似海,深不可测。

  回府的马车上,夜宸一直沉默着。直到马车驶入王府,他才忽然开口:“父皇他……起疑了。”

  苏浅月点头:“陛下似乎……并不完全相信王爷病重,也对妾身接近皇后娘娘有所察觉。”

  夜宸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从来就不曾真正相信过任何人。疑心,是他的本能。”他顿了顿,看向苏浅月,眼神复杂,“今日在殿上,你应对得很好。”

  这是夜宸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肯定她。苏浅月微微一怔,心中竟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驱散了方才在宫中的寒意。

  “妾身只是依本能行事。”她轻声道。

  “本能……”夜宸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在她清亮而坚定的眼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接下来,我们需要更加小心。太子和丽妃经此失败,必会调整策略。父皇的疑心,也会让他们有所顾忌,但同样,也会让他们更加急于除掉我们。”

  他转动轮椅,面向苏浅月,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苏浅月,你我现在,已真正是唇齿相依,荣辱与共。王府之外,危机四伏,王府之内,亦非全然安稳。你……可还愿意,与本王一同走下去?”

  他没有用“本妃”,而是直呼其名。这不是王爷对王妃的问话,而是夜宸对苏浅月的询问。是在确认她是否还有勇气,与他共同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狂风暴雨。

  苏浅月迎着他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映着她清晰倒影的眸子,心中所有的犹豫、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眸中的决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所融化。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行礼,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放在轮椅扶手、指节泛白的手背上。她的手微凉,他的掌心却带着一丝病弱的潮热。

  “王爷,”她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妾身踏入宸王府的那一刻起,便已别无选择。前路纵然是刀山火海,妾身……亦无悔。”

  她的手很轻,带来的触感却如同烙印。夜宸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指节,在她微凉的指尖下,缓缓松弛开来。

  他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却因久病而略显苍白的手,带着药味和一丝冰冷的坚定。

  没有更多的言语。一种无声的盟约,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下,悄然缔结。

  从相互利用,到初步信任,再到此刻的生死相托。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正发生着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马车停下,听雪苑到了。

  夜宸松开手,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疏离:“下去吧。”

  苏浅月敛衽行礼,扶着春桃的手下了马车。在她转身踏入院门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车厢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脚步未停,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前路依旧艰险,但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