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酉时末。
天色将暗未暗，夕阳的余晖给京城的屋瓦檐角涂上了一层暗金，却驱不散总览衙门内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气氛。破解密信和账册的工作仍在继续，但进展缓慢。那行“蛟宫有讯，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的朱笔小字，如同一个诡异的谜题，横亘在所有人面前。
督行司几位对天文星象有研究的先生被紧急召来，对着这行字琢磨了半天，也难有定论。“癸巳”可以指干支纪年，但今年并非癸巳。“望日”指每月十五，可单独一个“望日”又无法确定月份。“星落东南”更是模糊，可以指某颗特定星辰在东南方向落下，也可以是一种隐喻或暗号。
夜曦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行字极其重要，很可能关系到龙渊阁下一步的重大行动，甚至可能是海上力量与陆上势力的某种关键接应。但破解不了，就无从防范。
“殿下，”陈平快步进来，低声道，“白云观那边有结果了。观里的道士很干净，没查出问题。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我们找到了那张空白纸条，除此之外，在树根附近松动的泥土下，还挖出了这个。”
陈平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竹筒。夜曦打开，里面是一小卷极薄的绢布，展开，上面用极细的笔触画着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了几个点：京城、沧州、天津、然后一条线蜿蜒南下，指向一个用朱砂点出的位置——福州，旁边写着一个“禺”字。地图边缘还有一行小字：“禺峒有变，速查。”
禺？禺峒？福州？
夜曦瞳孔微缩。禺，可以指代福州吗？还是福州附近的某个地方？“禺峒有变，速查”……这显然是白云观那个联络点收到的、需要转递出去的紧急情报！情报来自哪里？要传递给谁？“禺峒”到底指什么？发生了何种“变”故？
鬼螺屿刚被剿灭，黑蛟会覆灭，福州水师正在进行内部整顿清洗……这“禺峒有变”，是否与此有关？是龙渊阁在福州的其他据点或势力遭到了波及？还是说，他们在福州有更大的图谋，如今出现了意外？
“这情报，显然没来得及送出去。”夜曦将绢布地图递给陈平，“立刻飞鸽传书福州督行司分衙，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禺峒’到底指代何处！是地名？码头？商号？还是某个秘密据点？查近期福州及周边有无异常事件、人员失踪、或突然加强戒备的地方！”
“是！”陈平接过绢布，正要离开。
“等等。”夜曦叫住他，“安郡王府那边，今日有何动静？”
陈平一愣，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问起这个：“安郡王府？据监视的兄弟回报，一切如常。郡王爷今日似乎闭门谢客，在府中赏雪读书。”
夜曦沉吟片刻。安郡王上次提醒“前朝下西洋随行名录”，又对黑蛟会及海图有所了解，其消息之灵通，令人侧目。如今龙渊阁线索纷乱，这“星落东南”和“禺峒有变”的谜题，或许……他能提供些不一样的思路？
但此人深不可测，主动接触，风险难料。
正思忖间，门外亲卫来报：“殿下，安郡王府遣人送来请帖。”
夜曦与陈平对视一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拿进来。”
请帖制作精美，是安郡王夜昀的亲笔，语气客气，说是得了几坛陈年佳酿，又恰逢新雪初霁，月色甚好，特邀睿亲王过府小酌赏月，共叙家常。
时间是今晚戌时。
夜曦摩挲着请帖光滑的纸面，眼神深邃。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安郡王再次邀请，真的只是“小酌赏月”吗？
“备一份简单的回礼。回复安郡王府，本王准时赴约。”夜曦做出了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安郡王这条线，必须利用起来，但也要万分小心。
戌时初，夜曦只带了四名贴身亲卫，轻车简从，来到安郡王府。府内张灯结彩，年节气氛浓郁，但夜曦能感觉到，看似松散的护卫中，隐隐透着精干的气息。
夜昀依旧在听雪轩等候。轩内温暖如春，红泥小炉上温着酒，菜肴精致却不奢靡。夜昀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披着银狐裘，气色比前次见面似乎好了些，笑容温润。
“睿亲王肯赏光，本王荣幸之至。”夜昀亲自执壶斟酒，“这是窖藏三十年的梨花白，清冽甘醇，正配这雪夜。”
两人寒暄落座，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年节趣事、书画鉴赏。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了许多。
夜昀忽然放下酒杯，看着窗外庭院中如水的月色，轻叹一声：“这京城，看着繁华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一刻不得安宁。睿亲王连日操劳，辛苦了。”
夜曦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不动声色：“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郡王爷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近日颇不太平。”
夜昀微微一笑，目光转回夜曦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略知一二。海上匪患初平，然余毒未清；朝中硕鼠虽除，然巢穴犹在。更有些……陈年旧影，死灰复燃，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陈年旧影，死灰复燃……这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
“郡王爷指的是……”
“龙渊阁。”夜昀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轩内显得格外清晰。
夜曦眼神骤然一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安郡王果然知道！而且直接点破了！
“郡王爷对此，似乎所知颇深？”夜曦试探道。
夜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睿亲王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前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船队中有一支分舰队，由一位姓蛟的指挥使率领，前往更远的南方‘寻访仙山异宝’。这支舰队后来音讯全无，史载‘遇风浪，全军覆没’。但野史传闻，他们并未葬身鱼腹，而是抵达了一片‘星落之地’，并在那里发现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可惜，没等他们将消息和所得带回，前朝便已风雨飘摇，这支舰队也就成了无主孤魂，在海外漂泊。”
星落之地？！
夜曦心头剧震！这不正对应了那句“星落东南”吗？难道所谓的“星落东南”，不是天象，也不是暗号，而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地点？一个前朝下西洋舰队发现的、被称为“星落之地”的海外所在？
“郡王爷的意思是……龙渊阁与这支前朝失踪的舰队有关？”
“或许不止有关。”夜昀眼神变得悠远，“龙渊阁的核心，很可能就是由当年那支舰队幸存者的后裔，以及某些坚信舰队找到了‘惊世之秘’、并渴望重现荣光的遗老遗少所组成。他们潜伏百年，聚敛财富，渗透朝野，勾结海外，所图者，恐怕不止是裂土称王那么简单。他们可能真的相信，在‘星落之地’，藏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或秘密。”
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或秘密？夜曦觉得这听起来近乎荒诞，但联想到龙渊阁百年布局、盗取军械、勾结海匪、甚至可能染指水师的行径，又觉得这种疯狂的“信仰”，或许正是驱动他们的核心动力。
“‘星落东南’……‘禺峒有变’……郡王爷可知道，这‘禺峒’指的是什么？”夜曦不再掩饰，直接问道。
夜昀听到“禺峒”二字，眉头也微微蹙起：“禺峒……若我所料不差，这指的应该是福州海外的一处隐秘之地。‘禺’者，边地也，古时可指闽越。‘峒’者，山穴、隐秘之所。合起来，或许是指福州外海某处不为人知的岛屿或海湾，被龙渊阁或黑蛟会用作秘密基地或中转站。‘有变’……恐怕与贵属剿灭鬼螺屿有关，他们的巢穴暴露，或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这解释与夜曦的推测大致吻合。看来，安郡王对龙渊阁的了解，确实比他们目前掌握的要多得多。
“郡王爷可知，这‘星落之地’具体在何处？龙渊阁近期是否有意前往，或者接引什么？”夜曦继续追问。
夜昀摇了摇头：“具体位置，恐怕只有龙渊阁最高层才知道。至于近期动向……”他沉吟片刻，“‘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癸巳，可能不是指年份。本王曾翻阅一些前朝遗留的航海杂记，里面提到过一种古老的、用特定星辰位置和干支组合来标示隐秘航线或聚会时间的方法。‘癸巳’可能与某个星辰的运行周期有关，‘望日’是日期，‘星落东南’是方位或地点信号，‘可接引’自然是准备接应。这很像是在约定一个秘密的海上会合或转运时间地点。”
星辰定位？航海密语？夜曦豁然开朗！难怪天文先生也难解，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天象记录或暗号，而是结合了古老航海知识的特殊联络方式！
“郡王爷可能破解这具体时间地点？”
夜昀苦笑：“缺少关键参照星图和当年的航行日志，难。但既然提到了‘东南’，又与‘禺峒’（福州海外）有关，那么这个会合地点，很可能就在福州外海东南方向的某片特定海域，时间……应该在某个特定的望日（十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夜曦，“睿亲王，若龙渊阁真要在东南海上进行重要的接引或转移，那么近期，福州外海，恐怕不会平静。他们的海上力量，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夜曦心中警铃大作。安郡王这是在提醒他，龙渊阁可能还有后手，甚至可能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行动，以接引重要人物、物资，或执行某个关键任务！
“多谢郡王爷提点。”夜曦郑重拱手。
夜昀摆摆手，重新斟满酒杯：“分内之事。只望睿亲王行事，多加小心。龙渊阁经营百年，树大根深，爪牙遍布海陆。其核心人物‘玄鳞’之辈，更是神秘莫测，切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又饮了几杯，夜曦见再难问出更多，便起身告辞。
夜昀亲自送至听雪轩外，望着夜曦主仆消失在覆雪的月门后，脸上的温润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变得深邃难明。
“王爷，您今日透露的……是否太多了？”灰衣老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多吗？”夜昀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喃喃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龙渊阁已经动了，朝廷也动了。这潭水，越搅越浑。我们若再藏着掖着，恐怕最后，连站在岸边看戏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转身走回温暖的轩内，声音飘散在带着酒香的空气中。
“况且……那把钥匙，也该是时候，找找看在哪里了。”
而此刻，回总览衙门的马车上，夜曦面色沉静，心中却波涛汹涌。安郡王的话，如同一道强光，照亮了龙渊阁迷雾重重的背景和部分动机。前朝失踪舰队，星落之地，足以改天换地的秘密……这些听起来像是传说，却与龙渊阁的实际行动隐隐契合。
更重要的是，“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很可能是一个即将发生的、重大的海上会合行动！
必须立刻调整部署！加强福州外海东南方向的巡逻侦察！同时，全力破译那套古老的航海密语，争取锁定具体时间和更精确的位置！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急促的声响。
与龙渊阁的这场生死较量，正在从朝堂、从陆地，迅速蔓延到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大海之上。
真正的决战，或许即将在海天之间展开。
（本章完）
天色将暗未暗，夕阳的余晖给京城的屋瓦檐角涂上了一层暗金，却驱不散总览衙门内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气氛。破解密信和账册的工作仍在继续，但进展缓慢。那行“蛟宫有讯，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的朱笔小字，如同一个诡异的谜题，横亘在所有人面前。
督行司几位对天文星象有研究的先生被紧急召来，对着这行字琢磨了半天，也难有定论。“癸巳”可以指干支纪年，但今年并非癸巳。“望日”指每月十五，可单独一个“望日”又无法确定月份。“星落东南”更是模糊，可以指某颗特定星辰在东南方向落下，也可以是一种隐喻或暗号。
夜曦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行字极其重要，很可能关系到龙渊阁下一步的重大行动，甚至可能是海上力量与陆上势力的某种关键接应。但破解不了，就无从防范。
“殿下，”陈平快步进来，低声道，“白云观那边有结果了。观里的道士很干净，没查出问题。那棵老槐树的树洞里，我们找到了那张空白纸条，除此之外，在树根附近松动的泥土下，还挖出了这个。”
陈平递过来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竹筒。夜曦打开，里面是一小卷极薄的绢布，展开，上面用极细的笔触画着一幅简略的地图，标注了几个点：京城、沧州、天津、然后一条线蜿蜒南下，指向一个用朱砂点出的位置——福州，旁边写着一个“禺”字。地图边缘还有一行小字：“禺峒有变，速查。”
禺？禺峒？福州？
夜曦瞳孔微缩。禺，可以指代福州吗？还是福州附近的某个地方？“禺峒有变，速查”……这显然是白云观那个联络点收到的、需要转递出去的紧急情报！情报来自哪里？要传递给谁？“禺峒”到底指什么？发生了何种“变”故？
鬼螺屿刚被剿灭，黑蛟会覆灭，福州水师正在进行内部整顿清洗……这“禺峒有变”，是否与此有关？是龙渊阁在福州的其他据点或势力遭到了波及？还是说，他们在福州有更大的图谋，如今出现了意外？
“这情报，显然没来得及送出去。”夜曦将绢布地图递给陈平，“立刻飞鸽传书福州督行司分衙，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禺峒’到底指代何处！是地名？码头？商号？还是某个秘密据点？查近期福州及周边有无异常事件、人员失踪、或突然加强戒备的地方！”
“是！”陈平接过绢布，正要离开。
“等等。”夜曦叫住他，“安郡王府那边，今日有何动静？”
陈平一愣，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问起这个：“安郡王府？据监视的兄弟回报，一切如常。郡王爷今日似乎闭门谢客，在府中赏雪读书。”
夜曦沉吟片刻。安郡王上次提醒“前朝下西洋随行名录”，又对黑蛟会及海图有所了解，其消息之灵通，令人侧目。如今龙渊阁线索纷乱，这“星落东南”和“禺峒有变”的谜题，或许……他能提供些不一样的思路？
但此人深不可测，主动接触，风险难料。
正思忖间，门外亲卫来报：“殿下，安郡王府遣人送来请帖。”
夜曦与陈平对视一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拿进来。”
请帖制作精美，是安郡王夜昀的亲笔，语气客气，说是得了几坛陈年佳酿，又恰逢新雪初霁，月色甚好，特邀睿亲王过府小酌赏月，共叙家常。
时间是今晚戌时。
夜曦摩挲着请帖光滑的纸面，眼神深邃。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安郡王再次邀请，真的只是“小酌赏月”吗？
“备一份简单的回礼。回复安郡王府，本王准时赴约。”夜曦做出了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安郡王这条线，必须利用起来，但也要万分小心。
戌时初，夜曦只带了四名贴身亲卫，轻车简从，来到安郡王府。府内张灯结彩，年节气氛浓郁，但夜曦能感觉到，看似松散的护卫中，隐隐透着精干的气息。
夜昀依旧在听雪轩等候。轩内温暖如春，红泥小炉上温着酒，菜肴精致却不奢靡。夜昀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披着银狐裘，气色比前次见面似乎好了些，笑容温润。
“睿亲王肯赏光，本王荣幸之至。”夜昀亲自执壶斟酒，“这是窖藏三十年的梨花白，清冽甘醇，正配这雪夜。”
两人寒暄落座，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年节趣事、书画鉴赏。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了许多。
夜昀忽然放下酒杯，看着窗外庭院中如水的月色，轻叹一声：“这京城，看着繁华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一刻不得安宁。睿亲王连日操劳，辛苦了。”
夜曦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不动声色：“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倒是郡王爷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近日颇不太平。”
夜昀微微一笑，目光转回夜曦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略知一二。海上匪患初平，然余毒未清；朝中硕鼠虽除，然巢穴犹在。更有些……陈年旧影，死灰复燃，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陈年旧影，死灰复燃……这指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
“郡王爷指的是……”
“龙渊阁。”夜昀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轩内显得格外清晰。
夜曦眼神骤然一凝，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安郡王果然知道！而且直接点破了！
“郡王爷对此，似乎所知颇深？”夜曦试探道。
夜昀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睿亲王可曾听过一个传说？前朝永乐年间，三宝太监最后一次下西洋，船队中有一支分舰队，由一位姓蛟的指挥使率领，前往更远的南方‘寻访仙山异宝’。这支舰队后来音讯全无，史载‘遇风浪，全军覆没’。但野史传闻，他们并未葬身鱼腹，而是抵达了一片‘星落之地’，并在那里发现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可惜，没等他们将消息和所得带回，前朝便已风雨飘摇，这支舰队也就成了无主孤魂，在海外漂泊。”
星落之地？！
夜曦心头剧震！这不正对应了那句“星落东南”吗？难道所谓的“星落东南”，不是天象，也不是暗号，而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地点？一个前朝下西洋舰队发现的、被称为“星落之地”的海外所在？
“郡王爷的意思是……龙渊阁与这支前朝失踪的舰队有关？”
“或许不止有关。”夜昀眼神变得悠远，“龙渊阁的核心，很可能就是由当年那支舰队幸存者的后裔，以及某些坚信舰队找到了‘惊世之秘’、并渴望重现荣光的遗老遗少所组成。他们潜伏百年，聚敛财富，渗透朝野，勾结海外，所图者，恐怕不止是裂土称王那么简单。他们可能真的相信，在‘星落之地’，藏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或秘密。”
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或秘密？夜曦觉得这听起来近乎荒诞，但联想到龙渊阁百年布局、盗取军械、勾结海匪、甚至可能染指水师的行径，又觉得这种疯狂的“信仰”，或许正是驱动他们的核心动力。
“‘星落东南’……‘禺峒有变’……郡王爷可知道，这‘禺峒’指的是什么？”夜曦不再掩饰，直接问道。
夜昀听到“禺峒”二字，眉头也微微蹙起：“禺峒……若我所料不差，这指的应该是福州海外的一处隐秘之地。‘禺’者，边地也，古时可指闽越。‘峒’者，山穴、隐秘之所。合起来，或许是指福州外海某处不为人知的岛屿或海湾，被龙渊阁或黑蛟会用作秘密基地或中转站。‘有变’……恐怕与贵属剿灭鬼螺屿有关，他们的巢穴暴露，或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这解释与夜曦的推测大致吻合。看来，安郡王对龙渊阁的了解，确实比他们目前掌握的要多得多。
“郡王爷可知，这‘星落之地’具体在何处？龙渊阁近期是否有意前往，或者接引什么？”夜曦继续追问。
夜昀摇了摇头：“具体位置，恐怕只有龙渊阁最高层才知道。至于近期动向……”他沉吟片刻，“‘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癸巳，可能不是指年份。本王曾翻阅一些前朝遗留的航海杂记，里面提到过一种古老的、用特定星辰位置和干支组合来标示隐秘航线或聚会时间的方法。‘癸巳’可能与某个星辰的运行周期有关，‘望日’是日期，‘星落东南’是方位或地点信号，‘可接引’自然是准备接应。这很像是在约定一个秘密的海上会合或转运时间地点。”
星辰定位？航海密语？夜曦豁然开朗！难怪天文先生也难解，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天象记录或暗号，而是结合了古老航海知识的特殊联络方式！
“郡王爷可能破解这具体时间地点？”
夜昀苦笑：“缺少关键参照星图和当年的航行日志，难。但既然提到了‘东南’，又与‘禺峒’（福州海外）有关，那么这个会合地点，很可能就在福州外海东南方向的某片特定海域，时间……应该在某个特定的望日（十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夜曦，“睿亲王，若龙渊阁真要在东南海上进行重要的接引或转移，那么近期，福州外海，恐怕不会平静。他们的海上力量，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一些。”
夜曦心中警铃大作。安郡王这是在提醒他，龙渊阁可能还有后手，甚至可能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行动，以接引重要人物、物资，或执行某个关键任务！
“多谢郡王爷提点。”夜曦郑重拱手。
夜昀摆摆手，重新斟满酒杯：“分内之事。只望睿亲王行事，多加小心。龙渊阁经营百年，树大根深，爪牙遍布海陆。其核心人物‘玄鳞’之辈，更是神秘莫测，切不可掉以轻心。”
两人又饮了几杯，夜曦见再难问出更多，便起身告辞。
夜昀亲自送至听雪轩外，望着夜曦主仆消失在覆雪的月门后，脸上的温润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变得深邃难明。
“王爷，您今日透露的……是否太多了？”灰衣老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多吗？”夜昀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喃喃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龙渊阁已经动了，朝廷也动了。这潭水，越搅越浑。我们若再藏着掖着，恐怕最后，连站在岸边看戏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转身走回温暖的轩内，声音飘散在带着酒香的空气中。
“况且……那把钥匙，也该是时候，找找看在哪里了。”
而此刻，回总览衙门的马车上，夜曦面色沉静，心中却波涛汹涌。安郡王的话，如同一道强光，照亮了龙渊阁迷雾重重的背景和部分动机。前朝失踪舰队，星落之地，足以改天换地的秘密……这些听起来像是传说，却与龙渊阁的实际行动隐隐契合。
更重要的是，“癸巳望日，星落东南，可接引”很可能是一个即将发生的、重大的海上会合行动！
必须立刻调整部署！加强福州外海东南方向的巡逻侦察！同时，全力破译那套古老的航海密语，争取锁定具体时间和更精确的位置！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急促的声响。
与龙渊阁的这场生死较量，正在从朝堂、从陆地，迅速蔓延到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大海之上。
真正的决战，或许即将在海天之间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