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龙渊秘辛,惊涛渐起-《冷王的心尖宠》

  大年初二,未时。

  地牢深处的寒气似乎能渗入骨髓,将新年伊始那点微弱的暖意彻底隔绝。审讯室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火苗在阴冷的气流中不安地跳跃,将墙上的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周永年被固定在特制的木椅上,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锁链的另一端深深钉入石地。几日不见,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眼窝深陷,脸上松弛的皮肉垮塌下来,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皮囊。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残留着一点活物的气息。

  夜曦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摊开着一张临摹的海图残片,以及从周永年西山别院、扬州盐商等处查获的部分南洋图册和书信。

  陈平肃立一旁,手里捧着厚厚的口供笔录。

  “周侍郎,新年好。”夜曦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却格外清晰。

  周永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不知是讥讽还是认命。

  “这张图,眼熟吗?”夜曦将海图残片的临摹副本往前推了推。

  周永年浑浊的目光扫过纸面,当触及那个红色的蛇蛟标记时,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锁链发出哗啦的轻响。他猛地别过头,紧闭双眼。

  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是认得的。”夜曦不以为意,拿起旁边一本册子,“这是从你西山别院书房夹层里找出来的,《南洋异闻录》,前朝民间手抄本,里面零星记载了一些海外奇谈,其中有一篇提到‘永乐年间,有蛟姓指挥使率部远航未归,后传其于海外裂土称王,建‘黑水城’,旗号‘玄蛟’……’”

  他放下册子,又拿起几封书信:“这些是你与东南某些‘朋友’往来的密信,用的是‘雪浪笺’,谈的是‘海货生意’,约定的暗语里,多次出现‘蛟宫’、‘黑水’、‘螺岛’等字样。而这些,与赵显宗、荣琨、海大富等人的供词,以及这张海图标记,都能对应上。”

  夜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冰锥,直刺周永年:“周侍郎,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你对黑蛟会一无所知,对这张海图毫无印象,对前朝海外遗民之事全不知情吗?”

  周永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却依旧紧闭着嘴,仿佛要将秘密永远封死在喉咙里。

  “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夜曦冷笑,“赵显宗已经交代,他每年通过隐秘渠道送给你大笔银钱,一部分供你花用打点,另一部分,你说是要‘打点京中更上层的人物’。这个人,是谁?”

  周永年浑身一僵。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夜曦靠回椅背,语气缓了缓,却更具压迫感,“从你府中、别院抄出的所有文书信件,正在日夜勘验。你的管家、账房、亲随,正在逐一讯问。你这些年所有经手的公务、提拔的官员、来往的商贾,都会被翻个底朝天。你背后那人,藏得再深,能经得起这样查吗?”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却字字诛心:“周永年,你已是必死之局。但你还有家眷,有儿孙。陛下仁德,祸不及出嫁女,年幼子孙或可免死流放。可若你执意隐瞒,惹得龙颜震怒,认定你冥顽不灵、背后主谋势力庞大,为绝后患……你周家,恐怕就要从这世上,彻底抹去了。”

  最后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周永年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极致的恐惧,不再是面对罪证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更可怕存在的恐惧。

  “……不……不能……不能说……”他嘶哑地喃喃,像是说给夜曦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说了……都得死……全家……都得死……”

  “不说,你现在就得死,你全家也得死。”夜曦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说了,你背后的主谋或许会报复,但朝廷会追查,会剿灭。你的家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孰轻孰重,周侍郎为官多年,不会算不清这笔账吧?”

  周永年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汗水混着污垢从额角滑落。他死死咬着牙,嘴唇哆嗦,内心显然在经历着地狱般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审讯室里只有周永年粗重的喘息和油灯灯芯偶尔的噼啪声。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瘫倒在椅背上,眼神彻底涣散,望向屋顶摇曳的昏黄光影,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

  “……是……是‘龙渊阁’……”

  龙渊阁?

  夜曦眉头猛地一跳。陈平也瞬间绷紧了身体,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

  龙渊阁并非实际存在的宫殿楼阁,而是一个在朝野高层隐秘流传的称谓,据说是前朝遗留下来、由某些极少数手握权柄和隐秘知识的皇室成员、勋贵重臣组成的影子议政圈子,极其神秘,影响力深不可测。本朝太祖立国后,曾大力肃清前朝余孽,龙渊阁也随之销声匿迹,近百年来几乎已成传说。如今,竟从周永年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说清楚!龙渊阁是什么?谁在主持?与黑蛟会、与海外遗民有何关联?”夜曦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急促。

  周永年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知道的……也不多。三年前,我因盐引之事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又被许以重利……才被引荐,算是……外围。与我联络的,是一个叫‘玄鳞先生’的人,从未见过真容,只凭信物和暗语联络。他……他代表‘龙渊阁’的意志。”

  “龙渊阁的意志是什么?操控盐政漕运?勾结海匪?”

  “……不止。”周永年眼神空洞,“盐政、漕运、河工……只是敛财的手段。敛来的财,一部分用于维持阁中运转,拉拢朝臣,另一部分……据玄鳞先生说,是用于‘海疆大业’。”

  “海疆大业?”夜曦心中警铃大作。

  “……具体我不清楚……玄鳞先生只透露,龙渊阁承袭前朝遗志,志在掌控万里海疆,重现……重现前朝永乐年间七下西洋的盛况,甚至……甚至要在海外,建不世之功业。黑蛟会……是他们在海上扶持的一支力量,既为敛财,也为……试探朝廷,积蓄力量。那张海图……据说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秘藏海路图’的一部分,指向海外某处……蕴藏巨大财富或力量的所在。”

  夜曦与陈平交换了一个极度震惊的眼神。前朝秘藏?巨大财富或力量?这听起来简直像是荒诞的传说,但从周永年口中说出,结合黑蛟会的实力、袭击水师的嚣张、以及那张诡异的海图,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玄鳞先生是谁?如何联络?龙渊阁的核心成员有哪些?”夜曦逼问。

  周永年摇头,脸上露出真正的恐惧:“……不知。每次联络,都是他派人送来指令或索取钱物。信物是一枚刻着云龙纹的黑色玉珏。至于核心成员……我这样的小角色,怎么可能知道?玄鳞先生曾警告,若敢探查,必遭灭门之祸。”

  “赵显宗进贡的银钱,用于打点的‘更上层人物’,就是这位玄鳞先生,或者说龙渊阁?”

  “……是。大部分都给了玄鳞先生指定的渠道。他说,京中自有人打点,保我平安。”

  “京中自有人打点……”夜曦咀嚼着这句话,心头寒意更甚。龙渊阁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京城深处,甚至可能就在朝廷中枢!

  “荣国公府,与龙渊阁有无关系?”

  周永年茫然摇头:“荣国公府?不知……玄鳞先生从未提过。”

  看来,荣国公府那边可能是另一条线,或者尚未被龙渊阁直接吸纳。

  “暹罗使节呢?龙渊阁与海外可有勾结?”

  “……或许有吧……玄鳞先生似乎对南洋局势很是关注,也曾让我搜集过暹罗、占城等国的情报……但我不知具体。”

  审讯到这里,周永年知道的显然已经掏空了。他就像一个被摆在明面上的傀儡,只知道执行命令,提供钱粮,对背后那个庞然大物的真实面目和全盘计划,知之甚少。

  但这已经足够了。“龙渊阁”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重重迷雾,露出了隐藏在深处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山一角。

  一个秉承前朝遗志、试图掌控海疆、甚至可能怀有裂土海外野心的神秘组织,竟然在本朝潜伏了上百年,并且已经渗透到盐政、漕运、水师,掌握了黑蛟会这样的海上武装力量!

  其图谋之大,远超之前最坏的估计。

  夜曦示意陈平将口供详细记录,让周永年画押。周永年抖着手,按下鲜红的手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都完了……”

  让人将周永年拖回牢房严加看管,夜曦和陈平回到地面上的值房。阳光刺眼,空气清冷,两人却都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殿下……这‘龙渊阁’……”陈平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夜曦神色无比凝重,“周永年死到临头,没必要编造这么一个离奇的组织来骗我们。而且,很多事情,用‘龙渊阁’的存在来解释,反而合理了。比如黑蛟会为何能存在多年不被剿灭,为何能有西式战船火炮,为何敢袭击水师示威……他们背后,有一个在暗中提供庇护、资金甚至技术的影子组织。”

  “这个组织……太可怕了。若真如周永年所说,其志在海疆,甚至海外建国……”陈平不敢说下去了。

  “所以,必须挖出来,连根拔起!”夜曦斩钉截铁,“此事关系国本,绝不可姑息!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殿下吩咐!”

  “第一,周永年供述,严密封锁,仅限于你我知道,暂不入任何正式卷宗。第二,动用所有最隐秘的渠道,查‘玄鳞先生’和‘黑色云龙纹玉珏’!第三,重新梳理所有与周永年、赵显宗、荣琨、黑蛟会有关的往来人员、资金流向,寻找可能与‘龙渊阁’有关的异常节点。第四,加强对京中所有勋贵、重臣、特别是与前朝有渊源的家族进行秘密监控,留意异常动向。”

  “是!”陈平肃然领命。

  “另外,”夜曦沉吟道,“黑蛟会巢穴的侦查和围剿计划,要加速!必须在龙渊阁察觉周永年已吐口、做出反应之前,先打掉他们在海上的爪牙!同时,提醒福州和东南各地,加强戒备,防止黑蛟会或其他可能受龙渊阁控制的势力狗急跳墙,发动更大规模的袭击或破坏!”

  “明白!”

  陈平匆匆离去。夜曦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从京城移向东南沿海,再移向那片广袤无垠的深海。

  龙渊阁……这个隐藏在历史尘埃和现实阴影中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它的根,究竟扎在哪里?它的触手,又伸向了何处?

  海上的风暴尚未平息,一场隐藏在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的更大风暴,却已悄然酝酿。

  夜曦缓缓握紧拳头。无论对手是谁,图谋多大,他都必须迎战。

  这不仅是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这万里海疆,不容他人染指!

  他转身,铺开纸笔,开始起草一份极其机密的奏章。这件事,必须立刻禀报父皇。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坚定而孤独。

  新的战斗,打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