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盛世微澜,帝心深远-《冷王的心尖宠》

  盛世的画卷在帝国疆域上徐徐铺展,新政的根基日益深厚。然而,历史的经验告诉夜宸与苏浅月,最危险的暗流往往潜藏于风平浪静之下。当表面的对抗消失,更细微、更制度性的挑战,便开始浮出水面,考验着这个新生帝国的韧性与执政者的远见。

  帝国的商业在新政的滋养下空前繁荣,银元券的流通极大地便利了贸易,催生了无数新兴的商号与工坊。然而,资本的逐利本性也开始崭露其獠牙。江南几位背景深厚、嗅觉敏锐的大商人,不再满足于传统的利润,他们利用早期积累的巨额财富和逐渐建立的人脉网络,开始尝试操纵市场。

  起初只是小范围的囤积居奇,哄抬某些紧俏商品如生丝、茶叶的价格。很快,他们的手段变得更为复杂和隐蔽。他们联合控制了某条内河航线的部分运力,人为制造“运力紧张”,迫使小商贩支付高昂运费;他们利用与地方官吏的“良好关系”,在官府采购、工程招标中获取内部信息,甚至影响标的设定;更有甚者,开始模仿帝国皇家银行的模式,私下发行只能在特定商号联盟内流通的“私券”,试图建立独立的金融小循环。

  这些行为,并未直接触犯严刑峻法,却像白蚁般侵蚀着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挤压着小商小贩的生存空间,甚至隐隐挑战着朝廷的金融主权。一纸由数十名中小商人联名的诉状,历经周折,最终摆上了林墨轩的案头,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豪商霸市”的愤懑与无奈。

  随着官学体系的完善与“实务特科”的成功推行,改革科举制度的呼声日益高涨。格物书院出身的官员、以及众多受益于新学的年轻士子,强烈要求对沿用数百年的科举取士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增加算学、律例、地理、经济等实务内容的比重,甚至有人提出应大幅削减诗赋在考试中的分量。

  此议一出,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那些皓首穷经、以诗赋为立身之本的旧式文人集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愤怒。他们无法再以“祖制不可违”简单反对,便转而从技术层面和道统层面发起反击。他们质疑实务内容的评分标准难以统一,容易滋生新的不公;他们忧心忡忡地表示,若轻视诗赋,将导致士子“德行不修,气节不彰”,使朝堂充满“匠气”而丧失“文脉”。

  争论从朝堂蔓延至各级官学、乃至民间书院。支持改革者引经据典,论证“礼、乐、射、御、书、数”古之六艺本就包含实务;反对者则坚守“诗以言志,文以载道”的文化本位。一场关乎未来帝国官僚队伍知识结构与价值取向的论战,激烈上演,僵持不下。

  面对市井的暗涌与科场的喧嚣,夜宸与苏浅月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洞察力与平衡智慧。

  对于商业领域出现的新问题,夜宸并未简单归咎于商人奸猾,而是看到了制度监管的滞后。他召见陈远与户部官员,明确指出:“资本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堵不如疏,禁不如导。朝廷当为天下商贾划定清晰河道,而非任其泛滥或一味堵塞。”在他的授意下,由帝国皇家银行牵头,联合户部、刑部,开始起草帝国第一部《商事通则》与《反垄断律》,旨在明确商业行为边界,保护公平竞争,限制不正当兼并,并将所有民间金融活动纳入严格监管。同时,督行司加强了对官吏与商人交往的监督,严防官商勾结。

  苏浅月则补充道:“除律法约束外,亦需引导。可仿效格物书院设立‘百工院’,由朝廷或信誉卓着的大商号牵头,设立‘商务院’,倡导诚信经营,订立行业规范,交流商机信息,使商道亦能合乎仁义。”

  而对于科举改革之争,苏浅月的处理则更为迂回和富有智慧。她没有强行推动激进的改革方案,而是在一次由她召集的经史研讨会上,提出了一个折中而富有建设性的设想:“或可在维持现有进士科考诗赋策论之外,另设一‘明经致用科’,此科策论需结合具体时政、经济、地理实例,要求考生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略,其录取与进士科同等待遇。如此,既保全诗赋取士之传统,为笃好文学者留进阶之途;亦为通晓实务之才,开辟晋身之阶。两科并行,互为补充,或可收兼收并蓄之效。”

  此议既照顾了旧学集团的体面,又为实务人才打开了制度化的晋升通道,立刻赢得了朝野多数务实派官员的支持,就连部分开明的旧学领袖,在仔细权衡后,也觉得此方案尚可接受,争论的狂潮暂时得以平息。

  就在朝廷着力梳理内部新政带来的新挑战时,一封来自北疆安北都护府韩擎的密报,呈送到了夜宸的御案上。信中并未报告军情紧急,却提出了一个更为深远的问题。

  韩擎在信中详细汇报了漠南草原归附后的治理情况,榷场贸易繁荣,教化推行顺利,部落渐趋稳定。然而,他敏锐地指出,草原的平静之下,潜藏着因生产方式差异带来的根本性矛盾。大量中原商队涌入,收购皮毛牛羊,虽带来了财富,也导致了草场过度放牧的迹象;部分部落开始放弃游牧,尝试定居农耕,却又面临技术与水源的困境;而朝廷的律法与草原的传统习惯法之间,也时有摩擦。

  韩擎忧虑地写道:“……若仅以榷场利诱、武力威慑,而无长久安定其民生、化解其根本矛盾之策,则今日之归附,恐未必能成明日之永固。臣愚见,治理草原,需有超越一时一地之方略,其核心,在于助其找到一条既能保全其文化根脉,又能融入帝国繁荣秩序之新路。”

  这封来自边疆的奏报,其思考的深度,已然超越了单纯的军事镇抚,触及了帝国如何真正消化新拓疆域、实现长治久安的宏大命题。

  盛世之下,微澜渐起。从经济的无序扩张,到人才选拔的路径之争,再到边疆治理的根本性挑战,帝国在繁荣的背后,正面临着新一轮、更为复杂的考验。夜宸合上韩擎的奏报,目光投向殿外无垠的夜空,深知守成之难,更甚于开创。帝国的航船,在驶过惊涛骇浪后,正进入一段需要更为精细操控、更深谋远虑的航程。